第二天天未亮，之幻便被闹铃吵醒。为了出门，又不被镇里人发现，之幻不得不起一个大早。
“幻儿。”之幻刚从床上坐起来，佛应便来敲了门，“是什么在叫？”
“我的闹钟！喊我起床的！”之幻急急忙忙地换着衣服，“你先别进来啊！”
佛应听着屋里的动静，不免有些担心，可依旧乖乖地站在门外，直到之幻出来。“不能让镇里人看见你，我们走快些，去乘车。你把帽子和口罩戴上。”之幻递给佛应帽子和口罩，叫他戴上。
天色还未亮，就连鸟儿都未起，卖早餐的小贩们可都亮起了灯，开始准备出摊。之幻绕过了所有早起的人家，破晓之时来到了出镇的面包车前。
“梁叔。”之幻喊着坐在车边吃早饭的男人，男人年至中年，皮肤黝黑，顶着大肚腩，看着憨厚老实。梁叔时常去镇外进货，载人倒是少有。他和之幻聊得来，经常在路上拉着之幻聊天。他和之幻讲起遇见的鬼事，之幻则和他讲述镇外的风景美食。
“之幻，你去城里啊。”梁叔收拾赶紧饭碗，连板凳一起拎上车，“你怎么穿成这样？把脸蒙的严严实实的。哎？这是谁？以前没见过吧？”梁叔注意到跟在之幻身后的佛应。
“这是我朋友，住在山里的，你可能不认识。他想着和我出城玩。”
“哦，这花溪镇也挺大，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啊。”梁叔没再多问什么，开着车，又和之幻聊起了趣事。
“梁叔，这次去城里进什么货啊？”之幻询问。
梁叔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次不进货。我妻子快生日了。我想着去城里买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送给她。”梁叔又开始感慨，“这么些年了，她跟着我我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赚了些钱，想去那个大商场里买些化妆品。”
“那商场里的化妆品可贵着呢。”之幻明白，梁叔就算做生意赚钱，去那大商场买点化妆品对他来说也是心疼的。
“是啊。那个姑娘和我说，光买一瓶还不行，要买全套才好。”梁叔叹了口气，“那姑娘还说，这化妆品用着还不能停下来。买一次还行，多买几次可怎么好。”
“梁叔，您去小饰品店里看看，应该有雪花膏卖。那个用着好啊，再去买些面膜，面膜可以偶尔敷，经常买了。”之幻想起来自己也很久没用面膜了。
“那个雪花膏挺便宜啊，真有那几千上万的化妆品好用？”梁叔有些惊讶。
“是的呀。您要是觉得好，还可以批发，拿到镇里来卖。不是又可以赚一笔吗？”之幻心里打着小算盘。
“之幻啊，你来花溪也快一个月了，你不是不知道，花溪人讨厌外面的东西。”
“梁叔，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嘛，都爱漂亮的东西。到时候嫂子涂上雪花膏，去买菜的和大妈聊上两句，肯定有人来买的。”
梁叔显得惊喜，急急点头，“好好好，我今天就去试试。”
佛应乖乖地坐在之幻身边，看看之幻，又看看梁叔。佛应听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也不插话，好不容易等到之幻聊完，才轻轻附在她耳边问，“要多久才能到啊？”
“不久，一个时辰。你想看电视吗？就是话剧之类的东西。”之幻估摸着，佛应大概会喜欢西游记。
“这里可以看吗？”佛应疑惑。
“可以的呀。”之幻拿出手机，慢慢解释，“你看啊，这个东西，叫做手机。这就是花溪外面的世界带来的。人们写出自己心中的故事，找人表演出来，然后用摄像机，一个很神奇的机器，把故事记录下来。这样，人们都可以看见了。”
佛应不一会儿就捧着手机，看着入迷，像个刚刚有认知的孩子，对这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这个世界上哪有妖怪啊？动物就是动物，成不了妖的。”佛应不解。
“这是人们心中所想的故事，就是幻想。他们只不过写了一个神奇的事情，不会管这世界上存不存在。”之幻很耐心地解释。
“那这世界的人们可真幸福。他们可以随意地想象，然后把这些都写下来。最关键的，其他人会理解他，懂得他的幻想。这个世界对人们很包容。”
之幻望着佛应低垂的睫毛，不语。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外面的世界大概是一番盛世吧。我以前也经历过一番盛世，是唐朝。不过那个时候，鬼魂开始出没，人间不是那样安宁。”
“鬼魂？”
“是。本来人死后，魂魄游历过自己最想去的地方，见过最想念的人，就会化作灰。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亡人的魂魄被凝聚起来，成了人们口中的鬼。最怕有执念的魂魄，成为恶鬼，为祸人间。”
“这么说，鬼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
“是。”佛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这些事情，之幻不应该知道。佛应继续看西游记，可思绪早就不在电视上面了。
之幻小睡了一会，就被佛应喊醒了。梁叔的车被堵在高速上，佛应有足够的时间来欣赏底下琳琅满目的大厦，五颜六色的汽车，还有形形色色的路人。佛应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持有何种心态去观赏此等景色，是敬畏还是欣赏。照理说，他也是活了上万年的神仙，看过了世事变迁，早该习惯了人世的变化，可依旧是震惊于眼前的景象。
“好看吗？”之幻凑到他身边。
“从未见过如此景色，有些震惊。”佛应如实回答。
“的确。人们总会震惊于从未见过的景象。你会喜欢这样的高楼大厦，这大厦里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追求花溪的恬静生活。”
“那你会喜欢哪一种呢？”佛应看着之幻，他有些搞不懂她了，她似乎会喜欢这世界上得各种风景，却从不真正爱过这世界上任何事物。
“我？我大概会喜欢这里的生活吧。”之幻看了一眼时间，“早知道再早一点走了，正赶上上班高峰。”
“没事，一会就好。”梁叔安慰道，“之幻，你等下去哪？”
“去逛街咯。”之幻把包包递给佛应，“拿着，快到了。”
梁叔把车停在商场前面，之幻拉着佛应赶紧下车，佛应拎着之幻的包，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把包弄坏了。
之幻笑嘻嘻地看着他，“可以背着呀，这个世界里，很绅士的男生都会帮女孩子背包包。”
“绅士是什么？”佛应站在原地，蹲下身子，任凭之幻把包给他背上。
“绅士就是非常照顾人，很细心，很体贴。”之幻看着挂在佛应身后的小小背包，觉得好笑。
“绅士会帮所有女孩子拿包吗？”佛应背着包，手撑着两条带子，紧紧跟在之幻身边，就像一个幼儿园出来跟妈妈回家的孩子。
“当然不是啦！”之幻急忙否认，“你呢，现在只可以帮我拿包。”之幻抿紧嘴唇，不让笑意显现出来。
“好的。”佛应乖乖答应。
之幻迈着悠闲地小步子在商场里闲逛，双休日商场的人比以往多些，空调倒是凉快。之幻难得地逛街不带耳机，一直在欣赏着女孩们看见佛应时惊喜的神情，顺便偷偷瞄两眼佛应的反应。偷瞄了两次，就被佛应发现了，之幻很不好意思地转过脸。
“幻儿，怎么了？大家都在看我？”佛应显得有些委屈，眨巴着眼睛。
之幻哪受得了这表情，干咳两声，“大概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吧。”之幻真不明白，佛应也是游历过人间的，难道唐朝那般盛世，就没有追求他的千金小姐吗？
怎的委屈的像个孩子？
之幻买了两杯最爱的冰淇淋红茶，一杯递给了佛应。“你尝尝，应该会比昨日的可乐更美味一点。”
佛应一口便吸到了波霸，惊慌地连同奶茶一起咽了下去，忍不住咳了起来。之幻赶紧替他拍拍，关切地询问，“你怎么啦？”
“水里有个什么东西。”佛应一脸惊魂未定。
“是波霸呀。”之幻觉得他应该听不懂这个词，“就是糯米团子一样的，你喝到了就嚼两口，很好吃的。”
佛应定下心来，“糯米团子，我以前去人间的时候，一位农家妇人为我煮过。汤里放了红糖，很好吃。今天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吃。冰凉的。”
之幻突然觉得自己一时兴起将他带下山来，的确是有很大麻烦。佛应对这个世界完全不熟悉，不看紧点说不准会暴露身份。但是之幻这个人担心归担心，好玩才是她最注重的。玩心大起的时候，哪会在意什么后果。
“那你一定要多吃点呀，下次下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时候糯米团子又要变样子了。”之幻喝了一大口奶茶，开心地嚼着口中的波霸。佛应学着她的样子喝着奶茶，乖巧地跟在她身边。她一出现，三千年的寂寞，孤独，感伤，无奈便通通不存在了。只剩下现在的时刻，永远刻在他的心里。
可不知道，这一面过后，又要迎来几千年的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