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凝望着同一片天空。体会着同一种无奈的辛酸。
星光洒下来,映照出不同的表情。却相同残缺的灵魂。
月华下,他们的影子在黑暗中紧紧相依。纠缠在一起。
从那以后,这仿佛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不需要太多语言。不需要彼此倾诉。彼此****伤口。只是静静的凝望就好。不依偎。就不会知道什么是暖。就不会不舍。就不会留恋。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算相隔千年万远。他还是想念、留恋她发间的幽香。
每每他想起他相望她的第一眼。心中都会泛起层层波澜。
直到他死,他也没有忘记,星光下,她眼中的悲凉。
时间就在他们仰望星空中度过。
伴随着沉默,他们的视线离夜幕越来越远。
他说“绝弦。我的名字。”
翩舞深深的点头。没有说话。没有看他。
再度的沉默。让空气变得诡异。
直到房顶上又上来一个人。
金姨。
她高调的嗓门忽然也不那么刺耳“我的弦爷欸!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躲这来了?楼下等你的恩客都快排到门口了……您也要挑一个啊。”黑暗中金姨越走越近。朦胧中看清了绝弦身侧的翩舞。诶了一声。惊怪道“哑巴……你怎么在这?今晚不是你出阁吗?怎么可以不陪着恩客呢……”
听了金姨的话。绝弦深深皱起好看的眉。坐正身子,侧过头讶然道“你是哑巴啊?”
翩舞但笑不语。目光温柔如水,却悲凉如夜。
看着黑暗中那单薄脆弱的身影微微颤抖的笑容。绝弦心中满是心疼。
他本以为,她是安静。安静如同透明。
却不想,她是无声天使……也永远只能安静。
绝弦站起身。大红的绸缎长袍随风飘扬。月华下他凝望着她。她仰望着他。慵懒不变却多了一份愉快的笑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翩舞半刻怔然。拉过他大红的衣角。摊开他修长白皙的手。半刻犹豫,还是在他手心写下那个名字。
绝弦只感觉掌心一阵酥麻。快如电流。打破他心中的一谭镜湖。
他抚摸着掌心所残留的温度。双手紧紧合拢。仿佛要抓紧什么般。
他笑了。“落歌……名字很美。我会记住。”
转身浮动大红长袍。拂袖而去。
徒留翩舞一个人坐在星空下失神。
她到死都没有忘记,那一夜,他明媚如霞的微笑。
很久以后,翩舞才知道。
绝弦。奴颜坊最有名的……男妓。
夜。
凄迷忧伤的夜。
之所以说它忧伤。
因为今夜。没有星星。
而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空。
两道不约而同的身影同时爬上楼顶。端坐在夜空下。看密布的黑幕。
没有人说话。安静如同享受。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只凝望,不依偎。
不知何时,绝弦打破了自己看星星的规矩。
他的秘密基地新加入了一个人。
一个非常安静的人。
他总说“你弦爷的秘密基地特许你一个人加入。不过……不准我不在的时候上来。因为,我怕你弄碎我一夜星空。”
翩舞总是微笑。安静的点头。不拆穿他的话。
她知道,一个人看星星太过寂寞。而他是最懂得这种滋味的人。他,不想让她也懂得……
他们彼此靠着彼此的背。将寂寞藏在影子最下面。
他们总是笑。
翩舞笑得凄美。绝弦笑道无望。
只有自己知道背后的忧伤。
绝弦总是会说很多话。
都是些自大张狂的话。
翩舞一直不说话。安静得只有他知道她的存在。
翩舞一直在聆听。
聆听他说的每句话。
而他说的每句话,只是为了让她在不能说话的世界,不失去声音……
夜空凄美得让人绝望。
翩舞与他平躺在房顶上。寻觅着天上的遗留孤星。
她知道,一定,一定有被遗下的那一颗。在相望着他们。
“丫头……丫头你快看。那里有一颗星星。”绝弦忽然拍了拍翩舞的肩膀。兴奋如同孩子。得意洋洋的挑挑眉“你弦爷我厉害吧。这么阴沉的夜空,都能让我找到星星。”
翩舞没说话。只是看着绝弦指出的那颗星星。
星光微弱。孤零零的闪烁。
她说:就那么一颗星星,它不会寂寞吗?
他听不到。
他想:一颗星星的夜空,它一定也想消失吧……毕竟,一个人太寂寞。
他没有说。
翩舞拉了拉他松垮垮的衣角。指了指天上的孤星。在他的手心上写“我发现你很喜欢盯着星星一直看。”
“因为我在等奇迹啊。不是都说会有奇迹的嘛。你弦爷我就信这个。”说着他放肆的大笑。她看到他笑得很用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翩舞摇了摇头。跟着笑了笑。却再也笑不出来。
奇迹是从来不会眷顾活在黑暗中的人。
因为,上帝说,他们不配。
绝弦看着翩舞无谓的摇了摇头。笑声也骤然停止。然后他忽然抬起头不眨一下眼地望着独嵌夜幕的孤星,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翩舞听到他说:“你不会了解,寂寞惯了的人,其实都会喜欢找一些不幸福中的幸福来安慰自己一下的。”
那一刻,她看到他的悲伤。
然后,她开始为他忧伤。如同为自己忧伤一般。绝弦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她,也没有看着天空,他只是把眼睛轻轻地闭了起来。
然后慢慢地在翩舞身边躺了下去。她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那些字句在空气中爆破,如同夜莺凄凉的叹息一般。
“我的存在,只会带来灾难。带给家族的灾难。带给自己的灾难。我,死过一次……”
说到这翩舞感觉到他在颤抖。虽然口气平淡。却依然是道深深的疤。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喉咙被割断……那一刻。我在地狱里看见我最爱的人……拿着割断我喉咙的刀。她,在呢喃我的名字。而我却听不见。”
翩舞看着他。仿佛看见他脖颈上那致命的伤疤。鲜血淋漓。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童年。那只被爸爸捅伤的左眼。她永生难忘,那个人对她所做的残忍。也是她的原罪。
绝弦的声音带着苍凉的冷笑,自嘲命运,“我没死……别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命大。也许是上天觉得对我的折磨还不够。我被人贩子救了。然后他拿我去我家人那里索要财物……结果,他们不愿意出一分钱赎回我。那个人贩子非常生气。天天喝酒。天天折磨我。把我吊在铁支架上抽打。闭上眼,我还能听见那荆棘抽打肉体的声音。我只记得全是血。分不清是谁的。我后来想,应该是我的,毕竟,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被关在冰冷漆黑的地窖里。我当时以为那里就是地狱。感觉随时会有恶鬼从黑暗中窜出来。撕开我喉咙,让我再次死去。我记得在我最痛苦的夜晚,星空好美。我第一次有了求生的欲念。我从地窖里逃出来。然后被逮了回去。打断了我两条腿。然后我爬着继续逃。我觉的那是奇迹。我逃回了家。逃回了家人身边。浑身浴血的我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露出看待垃圾般厌恶的目光。刺的我好疼。我明明那么努力的活着。那么珍惜的生命。却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