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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Ⅲ New Gospels新福音书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天边是紫红色的,山脉的上沿与天空划上明晃晃的界限,一整片都是带点暗血色的阴影。

草原上树木稀疏。树叶和那些矮草,都病恹恹地带点枯黄。

她已经把火升起来了,火舌舔舐着傍晚的干燥空气,火光勉强照亮她的脸,还不安分地明暗闪烁。背后的步枪和腰间的水壶上装饰了不少干黄泥,连她的棕色中短发上也是。她用树枝串起两块血淋淋的肉放在营火上烤。这两块肉来自一只被子弹毙命的老斑马的前腿,剩下的部分她留在那里,就当是赏赐给秃鹫了。

新鲜的斑马肉表面的血水还没有完全烤干,她就这么看着远方残阳的光辉,在这两块肉上逐渐模糊,黯淡。

营火里燃烧的树枝,发出了断裂的咔嚓声。

————————————————————

指挥部给爱德华下达的命令是保卫指挥部。和他一起得到这项命令的,还有另外一位AFLO驾驶员,以及几个排的步兵。他不懂为什么作为主要战力的三架AFLO中只有一架处于前线。

从他所处的位置是望不到前线的,只能通过无线电与前线保持联系。

“前线,情况如何。”通讯员的声音。

“指挥部,我想没有问题,对方只出动了三架第一世代AFLO,兵力也似乎并不充足,我们可以将其击溃。”

“前线,不要贸然行事,听从指挥。”

“指挥部,收到。”

漫漫黄沙,遮蔽了这幢孤独的建筑与四个巨大的身影,在夜幕中变得模糊。后方出奇地安静,只有机器的运作声。

“上尉,我们的命令就只有保卫指挥部吗?”另一位AFLO驾驶员的声音,略显稚嫩。

“目前阶段的任务就是如此。”

“倒也好,保护那群啃税的任务是最安全……”

“请注意你的言辞,少尉,这里是全体己方频道。”

“咳。”

还是很安静。

如果让爱德华来选择,他肯定不会选择在这样的环境与天气里冲锋,这太不明智了。

“指挥部,敌人已经溃逃——”

“前线,做得好。”

“——等会,他们又回来了!”

“前线,——迎击。”

“指挥部,收到。这次没有AFLO,应该对我们有利。”

……

“指挥部,敌方这次确实溃散了。”

“前线,确认没有增援后执行撤退命令。”

“指挥部,收到。”

四架AFLO在后方向着前线的方向望去。

“指挥部,他们又回来了!”

“前线,敌方兵力如何?”

“没有AFLO,这和平常不一样!”

“前线,命令是继续迎击。”

“……指挥部,收到。”

在黄沙的蒙蔽中,隐隐约约能看到远方的几下爆闪,接着是空空的爆炸声。

“……上尉,新命令,前往前线支援。”

“这个时候前往前线?指挥部没有出错吗?”

“上尉,请服从命令。”

“……好的,好的,指挥部,收到。”

AFLO们的身影活动起来,远离军事基地的高塔,向迷茫中前进,步兵们则跟随在巨大的脚步之后。逐渐,就算上尉转头也再看不见那高塔的影子,连那点光芒都看不见了。

戈壁中,没有任何能用来辨别方向的标志,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

无线电一片死寂。

“指挥部!……”

“前线,发生了什么?”

“……”

“前线?!”

没有回应。

————————————————————

她吃完了那两块斑马肉,终于饱腹了。斑马肉并不好吃,特别是前腿,没有味道又满是肌腱,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补充蛋白质。她需要一个庇护所,露天睡觉可不是她的喜好。所幸在白天,她已经在最近的那株树上搭建了简易的平台,也许能够在这个晚上睡个稍微安稳的觉了。

她起身,向草原四处望去。整片草原只有晃动的黑暗,和星星点点的光亮——也许是萤火虫吧。

那株树上面,有一个非常简陋的平台。她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躺在上面,树叶之间细细碎碎透出营火的光。

距离她在战场上与军队走散,已经几乎半个月了。她不知道军队去了哪,根本不知道。重复的景物,还有被地球上鬼天气遮蔽的天空,让她失去了方向感。干粮和淡水少得可怜,还有空空的弹匣。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她放弃的理由。她认为,自己还是军人。只要仍然是军人,就不该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倒下。

营火的光亮小了些。她看四周没有影子,向营火的方向扔去几条树枝。树枝正打在火焰中,火焰闪烁了几下,然后继续燃烧。

明天,她想,应该向北方前进。既然战线在北渠奥尔兰环,往北走总能遇到自己人的。

她用锐利的眼光盯着树叶的间隙,然后慢慢地,无意识地合上了双眼。

————————————————————

戈壁只有荒凉的军人们。沙尘暴还没有结束,风声呼啸。

“上尉,到了前线有作战计划吗?”

“……随机应变,支援他们。”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真不像你呀。”

“如果我知道前线是什么情况,我会做出像样的回答的。”

“轰”

一声巨响,从与前线相反的方向传来。他立即向后方望去,但漫漫黄沙已经把基地的轮廓都吞噬了。

“指挥部?”

“前线,请立即返回……”“请继续执行命令,”这是少校的声音,“立即前往奥尔兰环第二基地,不要回来……”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炮火的声音,不像是在指挥部,而是前线。

“可是少校……”

“这是命令。”

“……”

“上尉,指挥部怎么了?!”

“……”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但不想承认。

前方和后方都沦为了战线。想要支援任何一方,都必须放弃另一方。

他犹豫了。

“上尉?”

“……”

“轰”

炮火声还没有停止,响彻在天地,像风暴里的闪电。

爱德华的视线回到前方,似乎他并不想移动。

“执行命令。”

“上尉,我们的命令……”

“继续前进。”

他们继续前往前线。风沙一层层,被他们撕裂开又在身后合上,像是茧。

“轰”

远方的炮火声逐渐接近。一种强烈的负罪感爬上他的脊背。

爱德华终于能隐约看见远方枪口的火舌了。

“快到阵地了。”

士兵的身影在迷茫中逐渐显现。

他举起双手,机枪的转轮开始运作。背后的机载电磁炮升起,对准敌方阵地当中,炮弹呼啸着穿过一切,然后在接触到沙土的一瞬间炸裂。火焰将它们包覆。

巨大的机甲践踏着战场的土地,枪管喷吐着恶焰,蔓延到那些尸体上。爆炸声在四处回荡。

“上尉,指挥部怎么了?”

“……请执行你的命令。”

AFLO充分展示了它作为战争机器的能力。所有的枪弹打到它身上都只留下了刮痕,而由它引渡的人却不计其数。

炮弹落在阵地上,向四面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让沙尘中的夜空亮起一片。步兵端着枪射击,火焰在他们身旁燃起,耳畔满是爆炸声与枪弹擦肩而过的声音。前方的同伴蓦然倒下,他们就越过战友的尸体,不该有任何怜悯。淡淡的铁锈味和硝烟的硫磺味冲击着鼻腔,而硝烟在夜空中渐渐看不见了。

大地像海一样在抖动。战壕里的士兵紧紧握着握柄,手心的汗浸透了沙与灰。他的身旁躺着被炸断了一条腿,无神呻吟着正在接受临时包扎的战友。炮弹不断落在战壕前,把土蛮横地泼到他们身上。东西,南北,爆炸一刻不停,死死地扼住了士兵的咽喉。

敌人似乎不见少。能见度如此低下,他不知道等待在后方的究竟是否是无尽的潮水。他们像是虫群,完全无惧地奔赴死亡,——没有人类求生的半点影子。

令人生惧。

子弹打中士兵们的头,手,胸膛,炸弹把他们的腿炸飞,甚至开膛破肚。血顺着沙土渗下,剩下令人作呕的血肉模糊。在空中被击中的炸弹爆炸开,金属片在焰中像火山灰一般四溅。

敌方的战壕在那些炮火,在那些硝烟与风暴之后,在这里只能找得到划过黑暗的子弹。

少校的命令似乎是当下最明智的决断。

“上尉,不是说敌方有AFLO上阵吗?”另一位驾驶员。

“也许他们并不想在这里使用它们。”

“但是相对的,我们上阵了六台AFLO……这是碾压。”

“也许是吧……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

他当然希望这场战斗快点结束。这里的所有人都想。

他们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想要洗干净。

“轰”“哒哒哒”

暴力的声音此起彼伏,完全没有乐声可寻。

敌人似乎稀疏了,这是个好兆头。

无线电那头:“他们终于打算撤退了——”

火焰在战线上燃烧,烧焦的尸体发出怪异的味道,伴随着黑烟。

“上尉,战役要结束了。”

敌人的颓势非常明显。虽如此,但视野中敌人还并没有任何撤退的意思,他们还是像疯狗一样冲过来。

爆炸的火照耀Lucifer的身躯。即便化身为AFLO,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狂跳,自己的血压在冲击大脑。他知道,后方还有狼群。他看到,那些步兵们开始跳出战壕,对溃散的敌军射击。爆炸声逐渐稀疏。战壕里,负伤的士兵还在进行临时包扎。

“上尉,我们终于——”

一发机载火箭炮正中一旁僚机的肩膀。它庞大的身躯直向前倒下,被击飞的肩甲掉落在前方。爱德华即刻向后看去,另一发火箭炮破开黄沙,在倒下的AFLO的头部爆炸。

“……?!”

另一支军队,自他们来时的路袭来。

“八,九……不,十三架?!”

十三架AFLO,这才是敌军的战力。

他立刻转身,将机枪对准他们。机枪的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并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一直备在双腿上的一颗导弹喷射出火焰,无惧地朝着一个身影冲去。导弹在它身上爆裂,让它倒了地。然而这一下不足以惊吓到敌方,被击倒的AFLO又从地上站起,继续前进,势头丝毫不减。

“该死……”

即便是第一世代,敌方经过特殊强化的AFLO也不是善茬。

“上尉?!”

“驾驶员都给我往后转!”

十三架重装第一世代AFLO开始了火力轰炸。

“让他们撤退!往第二基地的方向!”

六架AFLO开始反击。Lucifer挂载的八枚导弹有一半都已经发射出去了,也仅仅让两架敌机失去动力。敌方的火力网将他们锁死,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当他回过神来,肩上的电磁炮已经落地。队友的机载火箭炮划过夜空,在敌军阵中爆炸。

他们在逐渐后退。前线的敌人已经基本溃散,也许那里还有一线生机。

“掩护他们!”

沙尘更激烈地飞舞在空中。

“指挥部!请求支援!”另一位驾驶员的声音。

“……”

不出所料,指挥部没有任何回应。

“指挥部!——该死!”

“有多少火力全部拿出来!平常训练你们不是还能四处吹皮的吗?!”

“上尉!”

原本前线的位置,出现了同样的五架重装AFLO。

“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鬼东西?!”

“我.操,为什么他们还有那玩意儿?!”

他看见远方的闪光,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来自包围圈内。等他回头,友军的一架AFLO已经被洞穿。

他料到了后方的偷袭,但他根本想不到会遇上这么多敌机。

“中圈套了。”

如果一直坚持火力抵抗,弹药迟早要用完。剩余的四架友军机体或多或少都负了伤,而且弹药储备是绝对比不上敌方的十八台机体的。

“轰”

又一位友军倒下了。巨大的身躯倒下,立刻盖上了一层黄沙。

四周都开始了惊涛骇浪般的轰炸。战壕被摧毁,尸块四处横飞。倒下的AFLO身躯在猛烈的轰炸中震颤,装甲爆裂开来。所有人惊慌着射击,尖叫和纷乱。躺在战壕中的伤兵端起枪,然而顷刻之间就被打上了几个弹孔。恐慌淹没了一切。

“不要惊慌!——”

没有人回应。

“长官!……”

“上尉,我们完全乱了!”

“指挥部!请求……”

“报告!敌军后方还有火力支援……”

“长官!北面……”

“南面请求支援!”

“西面……”

“东侧……”

“请求撤退!”

他突然明白哪儿出了错。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打毫无胜算的仗,自己还像只蠢驴般死守命令。

“向两侧撤退!……”

爱德华抽过身,搭载在双手手肘的光束军刀顺着滑槽弹到小臂前部,迸射出耀眼的蓝光。

“跟着我!”

拼了。

腿部的导弹又发射两颗,将一台AFLO的胸膛炸裂。独角兽的身影冲锋到倒下的机体身边,两束亮得刺眼的光刺入敌机身躯与头脑当中,开了个大洞。挡着他的还有两架,爆炸物让他几乎失去了平衡。

包围圈在缩小。

他径直向后方冲去,为了活下去而无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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