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艺张了张嘴,松开了抓住厉北聿的手臂。
“已经决定了是吗?”
她后退两步,跑进了屋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轻易的让厉家人带走慕念。
屋里面,厉正南和哑叔说些什么。
哑叔不会说话,便拿着纸一笔一划的写着,厉正南心里都是感慨,当初慕川母亲死的时候,把慕川托付给了这个人,哑叔算是慕川的养父。
见年艺进来,慕念跑着抱了上去。
“妈妈,你去哪了?”
“哦,和你北聿爸,叔叔有些事情。”她抱起慕念,抱在怀里,蹭了蹭,说道:“儿子,今天不用写作业了,想吃什么跟妈妈说,妈妈都给你做,妈妈都好久没给我宝贝儿子做好吃的了是不是。”
“嗯。”慕念点了点头,厉北浩从洗手间出来,伸手抱过年艺身子上的孩子。
“小念我看着就行,你要去做饭还是干什么的都请便。”
这屋里,她显然是一个外人。
厉北聿并没有跟着年艺进来,而是靠在院子里的一颗掉光了叶子的树下面,抽着烟。
别墅里的院子被哑叔收拾的很干净,青石色的路面很光滑,旁边的草坪虽然是黄色的,但是连一点落叶都没有。
他抬头,看见厉北浩领着慕念走了出来,只不过却没来他所在的位置,两人小人抓大人玩的开心。
一口烟雾轻轻地顺着薄唇呼出,男人眯起眼睛,像一只狩猎中的豹子。
心里总有什么挂念不下,拿出手机,拨通沈络的号码,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烦躁的弄了弄头发,又猛地吸了一口烟。
厉北浩从远处就看见厉北聿倚在那里,自己吸着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身影孤单的可以,想了想,他俯身,摸了摸慕念的小脑袋,笑着对慕念说道:“要不要跟叔叔去你北聿叔叔那里。”
他伸手指了指厉北聿的方向,慕念自然是开心的点着头。
“要去。”
他站直身子,牵起慕念的小手,一步一步的向着厉北聿的那边走去。
离的三步远的时候,厉北浩笑了笑,伸出那只闲暇的手摆了摆,“哥,想什么呢?”
“北聿爸爸。”慕念松开厉北浩的手,快步的跑了过去,抱住厉北聿的大腿,脸蛋在修长的腿上蹭了蹭。
厉北聿伸出手,把孩子抱了起来。
“念念,你告诉叔叔,想不想跟你北聿叔叔一起住。”
“想。”孩子稚嫩的声音,厉北聿听到后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厉北浩满意的笑了笑,这孩子都这么说了,他该不会对着年艺心软的吧,要是那样,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走,进屋吧。”厉北聿站了起来,抱着慕念,这孩子无论是体重和身高都有很大的长进,他只觉得欣慰。
带回家后,只要好好的培养,这孩子会是一个可塑之才,也许,他便是下一任安一的总裁。
摇了摇头,眼神淡漠了些,有些想的太长远了,心里有些忐忑,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沉心静气,抱着孩子进了别墅,里面一静一动的厉正南和哑叔相谈甚欢,客厅里不见年艺的身影,小慕念一进客厅就找妈妈,蹦蹦跳跳的跑去厨房了。
厉北聿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卧室,关紧屋门,倚在上面。
身子上冷意深重,眼皮跳了跳。
温言警告式的话语陡然的出现在脑海中,厉北聿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温言不会是……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厉北聿转身开门,进来的是裴岩。
“厉总,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找人出去跟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裴岩的语气中听不出故事的始末,其实就在刚刚,厉北聿叫他查在南市沈络的行踪。
“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厉北聿垂眸,他相信裴岩的办事效率。
他等。
客厅里传来一阵巨响,伴随着茶杯摔碎的声音,两人开了门出去,便看到客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年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厉正南面前的,手里牵着慕念,一脸的泪水,厉北浩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在一边看着,而哑叔是干着急都没有什么办法。
“荒唐。”厉正南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不直接把孩子带走,就是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病怏怏的,自己怎么养活他的孙子,越想越生气,气的发颤。
“要不就让我也进厉家,慕念是慕川的儿子,但也是我的儿子,你们不能就这么带走。”
年艺握紧儿子的手,慕念已经听出妈妈话里的意思,一脸气愤的看着所谓的爷爷和叔叔。
厉北浩没想到年艺会来这一套,不过,她只不过会自取其辱而已,厉家,可没有她的位置。
“年艺,你见过鸡蛋撞碎过石头吗?”
他眼底的笑意更浓,真是蠢女人,这样下去,别说进厉家,连孩子的面都不一定见得到了。
“就算鸡蛋撞不碎石头,好歹就算自己碎了,也要沾脏石头,你们这么带走我的儿子,我就去告你们。”她的眼神坚定,这话宛若给厉正南一记当头闷棒,若是年艺是个男人,他早就一杯子砸过去了。
厉北浩就知道会这样,说了一句便不说了,想告厉家,也得有那个机会。
“行了,念念,到这来。”厉北聿大开。房门,迈着步子向外走了一步,对着慕念拍了拍手,慕念想过去,只不过被年艺紧紧的拽住,她心里知道,厉北聿是厉家人,自然是不会站在她这边。
“年艺,我们之前说好的,你难道要出尔反尔!”厉正南站了起来,走到年艺的面前,那愤怒的弧度让年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把孩子护的更紧,慕念终于被厉正南的脸色吓哭了,抱着年艺的腿哭得害怕。
“妈妈,我不要跟他们走。”孩子嘶声裂肺的哭喊声使厉正南的神经柔软了一些。
“乖孙子,跟爷爷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要跟妈妈和北聿爸爸在一起。”慕念抽噎着,眼睛看着厉北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厉北聿的神色十分平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场事件的终端,说到底,和他无多大的关系,他虽然喜欢这孩子,但不会爱屋及乌,年艺的状况,的确养不起慕念。
“你跟爷爷回家,爷爷给你买玩具还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好不好?”
“妈妈可以跟着吗?”
慕念多少也看懂了一些这些大人间的神色,瘪着嘴问道。
厉正南神色顿住,叹了一口气之后,直起身子,感觉脑袋十分的疼。
谁也不知道的是,随着渐黑的天色,一辆车正疾驰而来。
饭桌上,也并不太平。
年艺温顺的给慕念夹着他爱吃的菜,大病未痊愈的身子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厉北聿挨着年艺坐着,而厉正南则挨着慕念坐着,剩下的人都顺位置落座,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
外面似乎是下雪了,从室内向外看去,被路灯照亮的外窗上映着雪花飘落的影子。
厉北聿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记得,南市也下了大雪。
“爷爷,可不可以让北聿爸爸坐这里。”慕念并不喜欢挨着这个爷爷,每次北聿爸爸来的时候,对他都很亲热的,但是这次却没怎么和他说话,也没怎么抱他。
厉正南哼了一声,虽然不愿意,但是自己孙子的要求还是要答应的,便看了一眼厉北聿,起身,与厉北聿换了位置。
他也看到了外面并不算好的天气,咳了一声后说道:“今天下雪了,机票改签吧。”
严肃的脸色看不出异常,厉北聿知道,他这是在给年艺最后和孩子相处的时间。
“北聿爸爸,我想吃那个。”慕念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盘火腿,厉北聿拿起筷子,夹了几片火腿在他的碗里,年艺看着儿子和厉北聿相处的样子,不禁头微低,脸上神情温柔带着难过。
手脚已经都没感觉了,她觉得就连表情都僵掉了。
“沈络同学,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厉北聿。”记忆中的男人伸出好看的手掌,在她视线波及的范围内,握住她并未伸出的手。
冰凉的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身子上,是他出现,撑起了那把伞。
“你喜欢我?”那时的沈络素面朝天,笑容还很多。
“说喜欢多俗啊,你就知道我想霸着你不松手就行了。”那时的男人还未彻底蜕变成熟,眼中的笑意是纯净的。
“孩子没了,还会有的。”他低着头,没有哭,她可以看得清他眸中的悲拗,所以她难过,她生气,独独没有彻底的伤了他。
可是,她没有可自欺欺人的理由了。
里面那一起坐着的三人使她的眸光瞬间幻灭,那个叫年艺的女人看向孩子的目光转过来,她的脸让沈络呼吸都难呼吸。
一见钟情,都特么的是狗屁。
她现在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因为外面太冷,站的太久的她表情都僵掉了。
她现在想明白了,为什么初次见面后,厉北聿就赖住她不放,是因为和那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为什么突然打乱她去求学的计划突然结婚,是因为那女人生病了,需要她。
为什么孩子没了,他却那么淡然的一带而过,因为他有别的孩子啊。
心里那最不愿意被人扒出来的东西,大展于人前,沈络连呼吸都停顿了,手指颤抖的摸上那门的把手,转动,而后拉开。
她的出现吓坏了所有人。
只是,厉北聿没有一点惊慌失措,仿佛早已预料到。
因为就在刚刚,桌上的手机震动,赫然是那边传来的消息。
厉夫人在他飞机起飞四个小时后,登上飞机,目的地,英国伦敦!
“北聿爸爸,她是谁呀,为什么和妈妈长得一样呀。”
轰的一声,沈络像是血液停止流动,苍白的脸色映衬着暖灯光霎是可笑。
她笑了,淡淡出声:“原来,你真的有孩子啊。”
原来,我就是个替代品啊。
那天,见温雅的最后一面,温雅最后的话便是,孩子没了,他不会在乎的,因为他有别的孩子!
她朦胧着眼睛看到厉北聿站起来了,走过来了,厉正南是慌忙的脸色,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就那么淡然的坐在那里,脸上也是茫然。
脚步后退,转身猛地拉开门,沈络跑了出去。
后面是男人紧追的身影。
她上了来时所租的车,煞然间调转车头,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的,车子快速的冲了出去,带着一股狠劲儿,沈络在车上边哭边笑。
脑海中映过这些年厉北聿说的话,暖的也好,冷的也好,都像是一根根的鱼线,勾住了她的喉咙,足以致命。
沈络知道,她没的后悔,没资格后悔。
她听得到,后面尖锐的喇叭声,她不回头,径直向前开着,眼前视线早已经被泪水浸的模糊不堪。
“等过两天我就接你回家。”
“怎么这么不注意,会着凉的。”
“我没碰过别的女人。”
“孩子,还会有的。”
她的记忆中,缺了一角,无论怎么挖,也挖不到那句,“沈络,我爱你,沈络,我喜欢你。”
她猛地摇头,笑的绢然,就连头发也随着泪水沾在了脸上,原来他不是不善于表达,不是不说,而是他不想骗她,也不想自欺欺人。
“沈络,你停车。”后面的车上,一向处事不惊的男人终是变了脸色,她的车速猛地不像话,她行驶的方向是高速路的方向。
尖锐的喇叭声,也没能换来女人减慢的车速和停下来的车子,只有漫无目的的狂奔。
他的心,终于是怕了,也后悔了,不管怎样,应该都告诉她的,不该伤她的心的,更不该她怀孕的时候,独自留她一个人,
厉北聿的眼睛里都是惊慌失措,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下一下的按着喇叭不松手,期待可以换回沈络的理智。
后视镜中紧跟在后面的车辆,让沈络的心狠狠地一颤,咬唇,眼里缓缓漫出湿热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
她手指已经没什么力量了,神经绷得太紧,她连呼吸都难过,心如刀割是什么感受,这辈子体会一次足矣。
后面的车渐渐地和她的车子平行,她偏头,看得见厉北聿那慌忙的神色,耳朵边是隐约的他的声音,她看到,他把车窗摇下来了,平时打理的温顺的黑色短发,此时正在风中张扬的飞舞着,乱的妖冶。
“沈络,你停车,我有话跟你说,你停车,这样太危险了。”
外面是他断断续续的大喊的声音,那焦急的神情映在她眼里全是讽刺,来追她的原因究竟是因为怕她出事,还是年艺的病还未完全好,因为需要她。
这样的场景,她想都不敢想了。
前面的路是个大转弯,两人的车并排都有些艰难,她感受到,男人怕跟她的车发生碰撞而慢下来的车速。
她转头,粲然一笑,那眸色清晰的映在了厉北聿的眼眸中,心里狠狠的一抽。
沈络松开了抓住方向盘的手指,慢慢的回头,望向那焦急的眼眸,划开笑意,感受到车头猛地撞击强度和飞出去的车身。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笑意凄凉。
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一声巨大的响声,车子撞上栏杆,因为惯力和过快的车速,车头撞上栏杆之后,整个车子都不受重力的翻了出去,车窗上的玻璃哗的全碎,厉北聿看见,她被甩了出来。
他跑着,明明就是两步远的距离,如天人相隔般的触不可及,伸出手,只来得及触到她下落后的那一阵风。
沈络的梦,应了。
轰的一声巨响,亮着火光,如重蹈覆辙般的悲怆,就如同那年慕川的死,同样是追在后面,也同样,没有救到人。
厉北聿手指紧抓着头发,呜咽的声音从喉咙中迸发出来,紧跟着的裴岩也从车上下来,紧拽着厉北聿的手臂,刚才那一幕,他清晰的看到了,那个眼神柔软,花开明媚的女人也许死了。
他的手臂抖着,隐隐的克制,眉眼间凝着雾气,平时薄凉寡情的眸色,顷刻间卸下伪装,捂着脸失声痛哭。
“厉总……”裴岩垂眸看着,此刻,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冷风中飘着寒雪,一片又一片,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厉北聿站在那里,脸上血色尽失。
空中回旋着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夜晚,雪很大,搜救工作艰难的进行着。
厉北聿迷茫的看着,俊挺的眉,眼眸潮湿。
裴岩伸手紧扣着男人的手腕,曾几何时,他会这般的满身毫无防备,好几次都几欲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