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水发于发鸠山,向西蜿蜒注于江河。其中段流经酆灵城,数千年间横亘不息滋养着这一方水土。
看到昔日清澈如许的桑水,如今却变成令人们思之痛心、望而却步的死水,何涵易心底顿生了愁绪。
从桑水河畔捧起一抔水,却分明看到了几只死去的蝌蚪。何涵易突然喉梗难言,一时间竟昏了过去。
“人类都像她这般脆弱吗?”白望钧眉头一皱,继而朝桑水河中喊道:“虐鬼,你若此时现身,本狐便保证对你先前的罪过既往不咎,但若你继续藏于这桑水之中霍乱生灵,就算掀翻了河床,本狐也定将你粉碎。”
水波微微漾了漾,便见一只红发鬼冒了出来。可看到了来人,那鬼立马又潜回了水中。
“找死!”白望钧突然抬袖一挥,只听得那鬼一声叫喊,再没了动静。
转而看向河畔女子,白望钧不满地皱着眉。一把将她抱起,却忽而看到她小指的兽印。“原来,我先前要找的人就是你。”这脆弱的人竟救了他两次。眉心展了展,便见他露出了笑颜。
看到怀中的人儿因悲伤过度仍昏睡着,他不禁觉得好笑。可手中抱她的力度却轻了些,一时间竟小心翼翼,怕吵醒了她。
……
狐族神殿里。
“在臣看来,狐帝虽贵为尊子,但自始至终从未拥有过神格,无神格,便是妖。臣甘愿死,还请狐帝放下王冕。”狐族一大臣正气凛然道。
“臣也甘愿死,还请狐帝放下王冕。”
“臣也愿死!”
一时间狐中官臣争相赴死,为的就是让白望钧让出王位。
冷冷地朝他们望去,白望钧突然狠厉道:“让本狐放弃王位,你们痴心妄想。再敢有异言者,杀无赦。”话音落罢,神殿里突然安静起来,再无叫嚣。
缄默半晌,白望钧敛眸道:“都散了!”
记忆中,她的娘亲再三嘱托他,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放下王位。即便临死前,他的娘亲也依然如是说。他不懂她,却也不敢放下他所不屑的王位。
独自走向寝殿,看到何涵易已醒了过来,望向她,他心中突然多了一份释然。
上前轻轻地拥住她,并将头埋在她的腰间,这些年的隐忍倏而化作眼泪,都释放了出来。
此时,何涵易看着眼前人周身布满惆怅,竟丝毫不想推开。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低声温和地哄着他,却也怕多说了些什么而再伤着他。
……
……
奈何桥畔,白望钧看到红衣女子转头看向自己,因仇恨染上的戾气在这个瞬间全部散去,温柔地朝她笑着,道:“涵易,我来晚了。”尽管已忘记眼前站着的人,可自看到的他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被温暖了起来。窟谷很冷,很冷,即便到了这奈何桥,她也未曾感受过温暖。
“我好像有一人要等。”紧紧看着他,她轻轻地说道,仿佛一不留意,这温暖便会离她而去。
那一年。
“我想了解你。”何涵易看着眼前悲伤的人,低声说道。
自此,她的眼前便多了他会心的笑。
有一天,他忽而对她说:“假如我是妖,你会怕吗?”
“不怕!”何涵易坚定地说道,“如果你是妖,也一定是只好妖。”
看着涵易突然认真起来的模样,白望钧笑了。
他真正认定了她。
也是那一天,他带她走入狐族神殿。那时,他牵着她的手,却听何涵易微微伏在他的耳畔说道:“我认起你了,小妖儿。”
他以为,他能够保护好她。可不料众狐臣竟极力反对他立涵易为后,还使用妖力伤了她。
“眼下,若想救她,就只能抹去她的记忆,送她回凡界。”一狐臣说道。
“若我偏不呢!”那一天,狐族大乱,白望钧手刃了各长老。即便是功臣,那又如何。自此,他真正成为了妖,而存世千万年的九尾狐族也跌下神坛,沦为妖族。
而后,他找到医仙,那仙子却只是摇了摇头。“送她回凡界,才能消了她身上的狐毒。不过,若要免去她的生老病死,必须找到千年狼牙。”可畏惧眼前入魔的狐王,医仙还是将所知告与了他。
默了默,白望钧狠厉道:“狼族既已断我一尾,该是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
抹去她的记忆,临走时分,白望钧伏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等我!”
醒来的时候,何涵易只觉脑袋发胀,却再也记不得什么。
而一旁,见自家小姐醒来,丫鬟惊喜道:“小姐失足落入水中,今日总算醒了。”
“失足?”怅然猛袭心头,可她却道不出为何。
看到小姐失了神,丫鬟想了想,还是将心中事托口而出:“程家来提了亲,老爷已经应下了。”
“爹爹不是答应了我不会干涉我的婚事,为何如今却应下了?”何涵易突然哭出了声。
“小姐若真是不喜欢,就去求求老爷。只是,老爷好像犯了事,被人知晓了,便因此深受歹人威胁。”
又休息了些时辰,晚间,听到门被人敲响,何涵易便匆匆去开了门。可映入眼帘的却是跪在地上的爹爹,她慌了慌神,忙扶起了他。
“爹被权贵迷了心智,手染了数人的血,如今,有人要来杀爹,爹可如何是好!”何县令说道,急红了眼。说着,又要跪下。“女儿,救救爹,嫁给那程家长子吧,那人虽是个残废,可好歹是个显赫人家。不枉爹这些年对你的疼爱啊!”
“若女儿说不呢!”她好像有人要等。可看到爹爹这番狼狈的模样,她终究狠不下心来。
“我答应了便是。”
。。。。。。
此时,婚房内,何涵易揭下红盖头,打量了四周。忽而听到窗子吱地响了一声,连忙又将红盖头盖了上去。可接下来砰地一下打在她的头上,世界突然变成了黑色。
也是这时,衙门内。
一门子伏在何县令的耳畔说:“杀手已经派了去。如今,就令那程员外有咱们的把柄,也不必畏惧,这人死在了他的家中,看他还敢继续威逼利诱。”
......
“对不起,我来晚了。”白望钧看着眼前即将去转世的女子,朝她又说了一遍。
“我只知好像有一人要等,如今,那人来了。”望向白望钧,何涵易笑了。“我在这已等了许久,时间已到,要说再见了。”
“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