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远南,听上去和死刑并没有什么区别。远南瘴气重,气候湿润,对于常年以来生活在北方的我而言,算得上是折磨。更别提一直娇生惯养的浅碧,几乎是刚来到这里,就已经无法支撑。
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寒冷,但是阴雨连绵,冷到了人的骨髓里。皇帝并没有真的赶尽杀绝的意思,给了我们一间不算太简陋的房子。
远南的人没有见过北方的人,虽然知道我们是被流放而来的,但是也没有为难。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反倒与他们熟识了。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我们的生活更加好过了一些。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修葺了房子,使得它更加宜居。不知道为什么,浅碧似乎不在能搬动一些以前能搬动的东西。她从小没有做过苦活,这也是正常之事。我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从前没有学过如何种植果蔬,好在有当地村民教导,稍微学会了一些。等到夏秋,这些幼芽就会长成果实。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被我带到南方来的那枚玉玦。我曾经恨过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死了。
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我还是无法自拔地迁怒于他。同样使我无法忍受的是同门背后议论我的声音。仿佛我的努力都不能被看到,而我所得到的都是要靠他。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看见过他的苦衷。被长老们特殊对待的他自然是不会被同门所喜欢,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似乎都不及他万分之一。这种感觉没有人会喜欢——所以他一直很孤独。除了浅碧那丫头,其实很少有同门愿意和他在一起。即使是见到了,也就是打个招呼,然后匆匆离开。
就这样过了十数年。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让他用自己的天资来换同门的喜爱,他会不会愿意?
如果是我呢?我不愿意。
听姒褕说,那天他死的时候,没有人为他流泪,嬉笑怒骂之中,没有人悲伤。
他生前受到了多少赞誉,死后就只能是有多少骂名。
唯一能留下来的东西,居然就是我手中的玉玦。
我最终也没有原谅他做下的那些让我被同门所暗中指指点点的事情。但是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或许吧。那么多人教过他剑术、防守和心法,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对待自己爱的人。
他想要满足我的所缺,也许也知道我是为什么缺乏,但他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让我难堪的方式。
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意,但是这一生我都无法回应——也再不能回应了。
如果来生还要遇到他,只愿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不要再背负这样的重担,如此,也许他就能自由地去爱他想要爱的人。
那枚玉玦没有被埋进土里。我把它放在了我卧房中的书桌上。也许到了我也垂垂老矣的那一天,我会把它埋进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