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麟将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是，那天他和贺摩的对话，让江姒褕听了个清楚。
在结束和晁麟的谈话之后，贺摩又潜入了她的精神域和她交谈。
“你也知道，他最终还是不愿意为你，甚至是为他自己而发动一场战争。”她望着她的脸，她所珍爱的那张美丽的脸蛋儿，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那么你呢，我的小美人？”
不真实的触觉让江姒褕脊背发寒，不由得转头避开了那只手。
“要是为了我自己，虽然能够解除诅咒，但却是要让其他人看见我到底是如何可憎，我是不愿意的，”她道，“但是要是为的是晁麟、抒络他们，就算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事情是我做的，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
贺摩有些惊讶，身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她低声说道：“你和她真的很像。”
“她？”
“当然是你的外祖母。本来，她也可以是神的……”
她讲了一个故事。
“神并不是完全是遵从人的信仰而诞生的。因为信仰的丧失，一些神逐渐被人们健忘，力量消散，最终死去。但是祂们所担任的职位并不能空缺，因而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拥有特殊天赋的孩子降世，为他们挑选合适的神作为师父，最终，将他们培养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贺摩看了江姒褕一眼，“她死后，本来是要成为司掌情欲的神的，但是她却是在最后的时候没能放下对她的家人的眷恋，选择了返回人间。她转生后仍然成为了一位强大的幻术师，直至今日，她还在希望恢复自己往日的地位。”
先前的猜想终于得到了切实的证明，但令江姒褕不解的是，贺摩说的话“她希望恢复自己的地位”。
“她已经是北狄实际上的掌权者了，现在的地位和当初在大景德地位相比，之高不低，怎么反倒不满足？”
“她真的比先前拥有更高的地位吗？”贺摩玩味地问她。
没有吗？
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明白，根本就不是“地位”的差别，而是“人心”的差别。
在北狄，虽然说她因为自己的军功和在政局上的一些作为为人信服，但是却从未被人真正看得起——而这一切的根源，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位中原人。
不像是在大景得到的百姓真心实意的崇拜，在北狄她是因为自己的强大力量而被忌惮。人们畏她，虽然享受着她的庇护，却是无时无刻都想要将她从她自己的位置赶下来。即使是他们的公主只是一位合格的、适合被送去联姻而不适合管理统治一个国家——尤其是北狄这样以战争立身的国家的公主。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贺摩从飘着落到了地面上。但仍是又抚摸了那张令她也嫉妒的脸：”虽然说是利用你，想要借助你实现她的愿望，但是也不是完全都对你无疑。最终是要选择和她站在同一战线，还是选择加入阿法芙的阵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人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吗？
”要一场多大的战争？“
贺摩颇为满意她的回答，但同时又不得不提醒她一件事情。她总是想要教导她，尤其是在和她达成了协议之后。这是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
”战争是没有大小的。一场战争势必要以另一场战争来结束，但是，另一场战争却还是要下一场战争——如此的循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战争是没有大小的。如果你做好了要打这场仗的打算，就也要同时做好长年累月地打仗的打算。“
”你会成为一个千古罪人。“她说，”北狄人有仇必报，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是举全国之力，也是一定会要大昭付出代价的。“
江姒褕不再说话，静默了许久，但是直到梦境的最后，她也没有告诉贺摩自己的决定。
那个梦不是自然而然结束的，而是被强行打断了。来人是北狄的暗卫中负责保护她安全的那一个，代号是”银隼“。
”什么事？“她的烦心事不得解决，内心躁乱不安，语气中也自然是带上了不耐。银隼说道：”晁将军一刻之前被朝廷的使者带走送往京城，皇帝的玄甲军也即将抵达，你该离开这里了。“
玄甲卫？就算是他们是抒络的精锐，配备了最好的马匹，又都是马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该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江姒褕用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银隼答道：”皇帝一早就将玄甲卫安插在了这座蜃楼所在的城池的附近，大约是追查到了你的行踪，所以才立即就动身以免你逃走。“
这步棋并不是江姒褕和何抒络商量后的结果。这使得她有些惊讶，甚至是直接表现在了脸上，但是她没有再多问：”既然如此，立即就走。通知其他人撤退。“
其他人吗？银隼虽然是点了头，但是并没有真的打算照做。王妃有令，只需要安全带回江姒褕一人，其他人，甚至是他们北狄派来的暗卫的死活，都是不必顾惜的。
他紧随在她身后。原定的撤退计划，就是将江姒褕和被送到蜃楼中的教众从地下的通道送到临近小城在湘洛河旁的一座旧屋里，稍作乔装后分别在不同时间撤出。他们将会随机分为几路，从而”避开“皇帝的猎犬。
时间差不多了。她忽然停下脚步，双手结印暗中念动咒语。幽蓝色的法阵凭空出现，只是一瞬就消失了。
如此，海噬将会在她的术法庇护下顺利潜入水中。银隼并没有阻止，但是亦不会提供什么帮助。她所要保护的那些人，能不能活下来，全看造化。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晁麟被召到京城，无非也就是被暂时软禁，做个样子给其他人看罢了；林露和姨母已经到了北狄，自然也是不用担心；萧宴——抒络对外宣称他是无辜之人，先前就是为了保住他才会将他送到东柳城，一时也不会被为难；而海噬有她的庇护和叔父的带领，应当也是安全的。
现在她只需要到达北狄，继续她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