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发出刺啦的怪响,叫嚣着它的到来。它像是一个市井恶霸过街,拨弄过梅树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她因害怕而不敢反抗,只是不住的地颤抖,希冀它就这样离去,莫要再动了什么别的念头;似觉得这小娘子无趣,又转身调戏湖水儿,谁知这姑娘倒是热情似火,但又冷若冰霜,虽迎合你,却只是虚与委蛇,让寒风生了好大一阵闷气只觉得自己丢了极大脸面。随即便呼来好友“雨”前来助阵,雨不好拂了这位老兄,便舒展躯体,纵身一跃,击落在地面表,发出“啪啪”的声音,抱着敷衍的态度,作了一番威慑。虽然感觉到施法者并无恶意,但为了生存,梅树委屈地低下头,头上的花儿紧张的褶皱;湖水儿心知对付不了“两人”,也悻悻然选择退舍。寒风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与“雨”客套了几句,就此做别。
毕竟,这两者,彼此之间相处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已是知根知底,对方心中的心思都能猜到一些,不好直接翻脸。
天上的勾心斗角,苦得却是人间的众生。
寒风不断地吹拂,卷起房顶的茅草与瓦片,瓦片带着重力砸落下来,凡人如何能承受得起。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风仍在肆虐,雨又来添堵。滂沱大雨,从屋顶的漏洞处进入屋内,顿时屋里发了大水,人们只好窜到房梁上,寻那几尺的落足之地。没有最惨只有更惨,但见那滂沱大雨直击在梁柱上,冲垮了屋舍,搅乱了物件,人们在水中扑腾哀嚎,卯劲挣扎,却终是抵不过天灾,死于非命。
……
正值纷乱之际,姬飞羽怀揣着对前院美好生活的向往,一步步地接近那隔绝了十年的世界。
当他将将要把手触到那一重封印时,他又飞速地抽回,看着那一层虚化的薄膜,他心有余悸。
十年里,他耐不住寂寞,每当闲来无事时,便拿出青铜块,兴致勃勃地琢磨琢磨其上的纹路,咬着笔头,不时地在纸上勾勾画画,希冀能从中寻着什么规律。
理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他思量再三,始终找不到其中门路。他还特意找了个敞亮的石墩,用来专门研究这鬼画符的劳什子,为了神通,他可谓是豁出去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初入山洞的那些天,一股执着从他的眼中迸发出来,让他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空间。
他瞪大眼睛,左瞧右瞧,瞳孔已然剧缩成一粒小黑点,却终是看不出什么花样,这古怪的纹样着实难倒了他。后来,他也是没了主意,各种昏招层出不穷,用火烤,拿水浇,甚至仗着自己牙口好,直接开口咬,那一口下去,只觉血气上头,泥丸宫一阵颠覆,登时疼得嗷嗷直叫,凄厉非常,直刺透了山外的封印。
幸好,这离山所居之人,加上小松鼠也才寥寥数人。众人对于这位新师弟的所为,早就已达到波澜不惊的地步,做着各自的事情,对后山发生的事充耳不闻。当然,若是有其他人经过此处,怕是要认为偌大的离山,大白天闹鬼了。
连连的挫败,让姬飞羽几欲放弃。直到有一日,一阵风从山壁的缝隙流入山洞,吹开了倾倒在地的一本“单薄”的书页,就是这无意间的一瞥,令他的目光再难移开。他激动地捧起那本书,如获珍宝。
只见他激动地拿出青铜块儿,与书中记录的图样进行细致的比对,血红的双眼在两件物品上来回挪移,不愿漏过一丝一寸,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确认无误后,他情难自已,长笑出声,满头长发乱舞,形如疯魔一般。
惊喜之余,一阵眩晕感袭来,他赶忙提了提神,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只见他盘膝在石墩上,用两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猛地一拍,直痛得龇牙咧嘴,但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于是,他立马沉浸在“解密”当中。很快,很快就可以得到属于我的神通了,就快了……
除此以外,他在这洞内做的另一件大事,是策划如何从此地出逃。为此,他使出浑身解数,却每每在这东西上吃瘪。吃瘪倒还罢了,可这薄膜又是一死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终究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回过神,摸了摸怀中的青铜块儿,确定安全无误后,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走出了这小小的“天地”。
当他踏出山洞的一刻,书斋东墙上悬挂的一幅画蓦然一颤,流光悠悠闪动。
画面中的主体是一座巍巍山岳,由山峰到山脚慢慢扩展,山体占据了几乎整面纸张,其周身有云烟缠绕……山脚下,则有几个小圆点四下散落,虽然不影响整体布局,却终究令人觉得有些美中不足,颇有画蛇添足之嫌,不免惋惜这作画之人。
书斋,室内,
“先生,小师弟已经入画了。”子陌立于莫青云身侧,望着画中那突然多出的一个小圆点,轻声开口道。
“嗯。”莫青云应声,目光却淡淡地注视着前方。
忽然,子陌突兀地问道:“先生,既然知道小师弟性子好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小师弟到底还是个孩子,让他在我们这些师兄的庇护下顺其自然不好吗?”
“子陌,你能庇护他一生吗?”
子陌不作答,但凌云剑意自内而外绽放而出,一层层气浪漫开。这世间还有比行动更好的回答吗?
莫青云望向子陌的眼睛里划过一道笑意,其中有赞赏、有期许,甚至有着一丝嘲讽。下一刻,便是雷霆出手。只见他右手伸出,朴实无华的一式,竟生生从剑气形成的气浪豁开了一个巨大口子。掌心朝下而落,大师兄连连屈指,茫茫剑气由指尖散出,但那手掌却如一道天堑,隔绝了两人。那掌心之处似有一股无名之气,他的剑气若为刚,那么这股气就为柔,一刚一柔,此消彼长,子陌顿时落入下风。
嘭
掌心落下,尘埃落地。
大师兄落败,但他的身躯一如他的剑,仍旧挺立,宁折不弯。
莫青云见状,心有不忍,抽回手掌,敛入袖中,旋即闭目一叹:“子陌,乱世将至,天下之人,人人自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作为师兄,爱护之心强烈,我自明了。但……你且安心修炼,早日破壁,这样我们才能在未来之劫中有些“希望”……希望……”
子陌默默起身,躬身一拜,捧袂离去。
……
姬飞羽走出山洞,一缕久违的阳光洒落而下,飘在他乌黑的瞳孔上,眼眶一阵发涩,竟有些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与此同时,怀中的青铜块在不经意间,轻轻一颤,而后归于平静。
姬飞羽下意识抬起右臂,凭借手指间的几道缝隙,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他迈动步子,东瞧瞧,西望望,以一双脚掌丈量这困了他十年的“后山”。
“咦……十年前进洞时,这山的石壁还不曾有如此多的荒木杂草……恩,山脚处又何时多了一座墓冢,古怪!”
他虽心有疑虑,脚步却没有停下。随着他走得越来越远,看到的坟墓也越来越多,阴煞的怨气也愈发浓郁,渐渐凝实成一个“盖子”,遮住了青天。尸体腐烂所发出的恶臭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搅动着他的胃壁。同时,后颈一滴滴冷汗不住地往外渗出。
此刻,姬飞羽无比确信,自己迈出山洞后被送来了一处“乱葬岗”,而并非是草庐的后山。
姬飞羽捏住鼻子,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压下不适。脚尖轻点,身躯似灵燕般掠起,在一座座墓碑中快速穿梭而过。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不祥之地”。
但见十五岁的少年撒腿狂奔,发丝被风拉的笔直,所过之处唯留下一地风尘。直到再看不到那片怨气凝聚形成的云,他才止住身形,大口喘着粗气,头顶一缕缕热气蒸腾。
“看来是我太过紧张,那就是一片普通的墓地。”
“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从远方传来。
姬飞羽惊喜:有人,总算是找到人家了!他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双腿,倒出鞋底的细沙,然后寻着声音慢慢摸索过去……
“愚公,你真是人如其名,愚不可及,居然想将门前的大山移走,这真是老汉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一个精瘦的老头对着身前一个老人指指点点,口中不时发出讥诮之语。
相较于精瘦老叟,另外几人倒显得有些和善。
“愚公,我们人族世代生存与此,生于斯,长于斯,日后也要埋于斯,这是宿命,你回头吧!”一儒服男子语重心长地劝解。
“是啊,愚公,这是宿命,逃不过的,你何必执着……”
“这里挺好的,你……还是算了吧!”
……
一群人围着愚公,希冀自己的发言能打破眼前人的固执,让他回头是岸。
姬飞羽正巧听到了众人的纷争,他也目睹到了愚公想要移走的山——方圆七百里,高七八千丈,峰宇高耸如天,隐隐能观测到白色的霜林。这样一座山,惶若是他们这样的凡人,就算是他,血气化龙,单臂一震,万斤巨力,面对它也是杯水车薪。
“宿命?我们人族难道生来就比那妖族低贱一等,生来就要成为他们的血食,像一群牲畜一样被他们圈养在此?高兴了就赐一颗糖,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看着一位位人族同胞倒在你们的身前,枉死于墓下,你们于心何安?
是,我人族不懂妖术,肉身也不及妖族强劲,但我人族会学习,会思考,没有妖术,我们可以创造出自己的‘妖术’;肉身不强,我们可以打磨锻造。
人族要做自己的主宰……”
是时,但见愚公猛地一顿足,那原本瘦小的身躯如气球般鼓胀起来,转眼间,与天平齐。
他昂首向天,啸声弥漫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