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乌鸦扑棱着双翅,黝黑的喙在那同样漆黑的翎羽间探寻着什么,时而抬起头来不痛不痒地叫上一声。
当一个刚毅的老人,在露出如此温情的眼神时,姬飞羽身躯竟有些微微颤抖。
此刻,他有些失神,脑海中一道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划过,他们仿佛重复着愚公的呢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楚国,十年了,这个每每令他午夜梦回之地,虽时隔遥远,却终是他心中不能逾越的一道坎。
此间事了,该回去看看了……
呼
姬飞羽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眼眸开阖间已然恢复清明,他微微躬身,虽然对愚公有所同情,也许他身上沾染了些许伏羲氏的气息,却终究不是那个人。而且,这位老者的所作所为值得受万人敬仰,他不忍心去欺骗这样一位英雄。
愚公见状,轻轻摆了摆手,同时,将那份温情隐藏在眼底。
经过一道小插曲后,愚公继续走在前方引路,一步、两步……夕阳西下,乌鹊啼鸣,余霞落在那并不宽阔的身子上,好似蒙上一层赤虹,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这该如何是好?”
“你问俺也没用,俺们都是一些普通人,之前只会种田耕地……再说了,俺就算说了,也决定不了!”
石村的村民们早已从“天赐”的巨大惊喜中找回魂来,此刻,正围成一团,而早先对于愚公移山怀有质疑的三人也改变了观念,神色凝重地与一群人议论着“大事”。
“要不,咱们还是跟族老说道说道,他辈分高,见识广,点子肯定很多!”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为众人献策。他是村里除了族老外的另一个“活化石”,本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却从这次“天赐”中获得了天大的好处,硬生生被从鬼门关拉回来一大截。
“是啊,是啊,老不死说的对,我们去找族老!”人群中,一名与老者长相神似的汉子举起了双拳,首先附和道。
随后,又有人开口,都赞同老者的提议。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汤汤地向后山奔赴而去,当然,他们并未忘记,后山乃是诸位族老清修之地,不可喧哗。故此,众人在距离目的地百里之前,便止步不前,只有两人带着众人的“期望”相伴而行。
但是,当他们请求谒见族老时,却无人前来应答,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风吹过发出的啸声,在此刻,竟显得那样的突兀,似厉鬼在低语,奏着沉沦的魔曲……
看到这一幕,谒见的两人,心脏疯狂颤动,两条腿肚子也不由得开始抖动着。沉重的空气宛如千斤锤一般压在两人心头。
嘀嗒嘀嗒
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渗出毛孔,滴落在地上,两人再也忍不住了,欠身告罪一声,飞一般的逃离了这所谓的“圣地”。
噗通
慌乱中,一人不小心被脚边的石头绊倒,脚踝处顿时红润了不少,但是,他而今顾不得疼痛,也顾不得整顿衣裳,连滚带爬地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另一个人的衣尾,不愿落下半步,天知道,这半步意味着什么?是否会成为那死亡的距离。
直到,两人回到最初的百里之地,看清那由一群人构建而成的人墙后,憋着的那口气才得以舒缓,只觉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只手勉强支撑着身躯,而两人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身体。
“如何,族老于汝等如何说?”一气度不凡、身着长衫的男子上前一步,询问道。
看两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似乎受了一些惊吓。眼下,本不该为询问的时机,但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男子心有不安,怕拖得久了会出现什么变故。
两人仍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听到旁人询问,恍惚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用舌尖润了润发白的嘴唇,断断续续道:“族老……后山……”
“你说的清楚些,后山怎么了,族老他老人家怎么说。”长衫男子双手以扶住前者的肩膀,让他能够平静下来。
“族老,不在。”那人面色愈发苍白,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堪堪说完这句话,言尽,便仰面瘫倒了下去。
长衫男子招呼来几人将这二人抬了回去,自己则在原地沉吟,眉头倏地皱起又落下,他从中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却始终抓不住要领……既然没有见到族老,众人只得悻悻而归。
没想到,这一趟竟是无功而返。
“唔……你们在此作甚?”
愚公带着姬飞羽正巧抵达了村落,与归程的众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姬飞羽则探出脑袋,四下打量着眼前这群人,他们或老、或小、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美、或丑……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征:他们的血气与寻常人相比,尤为旺盛,若寻常人是黑夜里的一丝萤火,那他们可以称得上是黑夜里的一盏油灯。
“前辈,请过目!”长衫男子话不多说,一来便直入主题,呈递上一张羊皮卷,一个“殺”字顿时映入眼帘,殺字几乎覆盖了整张羊皮卷,字体猩红若钻,像是完全以鲜血书写而成,卷子起伏间“血液”流动,仿佛要透纸而出。
愚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伸手从长衫男子接过羊皮卷。
就在这时,变故横生,只见那羊皮卷刚刚易手,一股滔天的杀气兀的席卷而出,化作漫天的杀机,其中一道凝练成刃,直取愚公面门。
呼呼
凛凛寒风骤起,呼啸间天地间的温度仿佛尽被夺去。
眼见愚公即将被立劈,在场众人焦急万分,曲臂而前,欲上前相救,却被那寒风阻挡。未曾想,这短短数里,竟如咫尺天涯,难以触及。
愚公不动声色,暗转体内血气,指尖似镀上了一层赤铁,而后并指迎向那道由杀气形成的刀刃。
叮
预想中的断指场景不曾上演,唯听得一声金铁相击时发出的嘤嘤脆鸣,一番僵持后,杀气之刃终是后继无力,渐渐消弭于虚空中,而随之消散的还有那猎猎寒风。
“人族,还有如此人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却不见人影。
“人杰不敢当,我只是个活得久的老不死,练得时间久了些罢了。”愚公平静地答道。
“哦……老不死,你们人族好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过分的谦虚就显得‘虚伪’,不过,你很对我的胃口,怎么样,来我妖族,做我麾下之臣,日后封侯拜将,不比这与蝼蚁共生潇洒的多。对你来说,这樊笼太小了,不然你的成就也不会如此。”
“去妖族?你说了算吗?”姬飞羽听来者这狂傲的语气,公然蔑视人族,不禁出声辩驳道。
“呵……哪里来的小蚂蚁,这里有你说话的位置吗?!”
“哼……蚂蚁?你也曾经被他人当做蚂蚁,如今得道,在此颐指气使。你能如此,我等人族为何就只能列为下等,就要遭人屠戮,这是何等道理?”
“何等道理?哈哈哈……蝼蚁就是蝼蚁,你要道理,本座今日便告诉你,何为道理?”
旋即,空中残余的杀气如被一条条细线牵引,如百川汇海般朝姬飞羽涌来,虽说是残余的杀气,但也并不是姬飞羽这样的小修士能够挡下的。
咚
杀气始一临近,愚公便蓦然出手,以自己的身躯将姬飞羽护在身后,一拳轰出,冷漠而言:
“他是我请来的贵客!”
“好,精彩,这一拳真是惊艳!不愧是本座看重的人。至于区区蝼蚁,本座特赦,放其一条生路。”
“小蚂蚁,这世间,拳头才是最大的道理,你连我一缕的杀气都挡不住,还遑论与本座比肩,不得不说,你妄想的境界当真是高明的很!”
“你……”姬飞羽攥紧了拳头,正欲上前,却被愚公拦了下来,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其莫要争一时之气。
“我需要时间考虑你的提议,不知……”愚公开口,却不把话说死。
“可以,你有七天的时间考虑,莫急,好好考虑……哈哈哈!”
啪嗒
羊皮卷坠落在地,声音亦渐渐远去,只留下发愣的众人。
夕阳在山的一侧慢慢隐去,天空中暮云渐起,凉风拂过树梢,发出“簌簌”的沙响,鱼儿从溪涧探出头来,吐出一个又一个水泡,人们知道一场山雨就要来了。
愚公与众人一一告别,临行前,长衫男子告诉愚公后山好像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望他谨慎行事,随后便躬身而去。
“七天……七天。”愚公目光落在那座先前被他已击打出裂纹的山体,嘴唇翕动,独自喃喃道。
七天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就算他没日没夜地“移山”,以他一人之力,最快也得三个月的时间,才可能完成这浩大的工程。
麻烦的事情都堆到了一块儿,这让喜好平淡的愚公感到有些烦心,这就是实力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愚公揉了揉额角,长长叹了一声口气。
以后,日子不会平静了……
旋即,他快速收敛心神,调整好状态,往后山奔赴而去,刚刚长衫男子的提醒令他颇为在意,他欲先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