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家的四合院,应该是爹梦想的宅子。姨奶家前房后窑,两孔砖券窑,窑的前脸和院两边都是砖墙,前面的瓦房和大门也是砖墙砖地。爹想要的就是这个样子。
随爹到东窑沟底崩石头,石头在沟底躺了一大堆。这些石头是盖房子垒院墙的墙基用的。三间房子四周围墙得有多长?三分宅基地的大院围墙得有多长?地基高约一砖半,宽约一砖,那得要多少方石头?我没有去算过,爹也没有跟我说过,但爹给我高一麦假和高二秋假安排的主要任务,就是往麦场北下面的新宅基地上拉石头。
清晨早早地,弟建国或妹爱红就到生产队的饲养院牵头牛回到坑子院的家里,套上我拉的架子车,从南面沟里的坑子院出发,北上坡先到水沟路上,然后顺着一条能通架子车的下山坡路,向水沟走去,走到沟底向右拐到十队庄稼地,地都刚犁过,土虚得很,得套上牛才能拉得动。建国牵着牛,我驾着车,一行深深的牛蹄窝,两行深深的车辙印,留在虚虚的庄稼地上。缓慢地走到马洼沟底九队的地,向北走啊走,走了二里多地后,再右折上东西向的东窑沟,穿过里面十队的两块地,就到石头堆跟前了。
石头从山上滚下,散落一地,相互叠压着。我们就从最边上的一块装起,能两人抬的,就抬着上车,抬不动的,就两人合伙滚石上车。一辆车一次只能装两三块。装好了,套上牛,弟牵哥驾,往山顶上蹒跚前进。这是重载,快不得急不得,只能顺着牛的性子,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喘气,顺着来时的车印,走过十队的两块地,走过九队长长的一块地,再走过十队的一块地,就到达上坡山路,这山路有四五里长。走上山路,牛顿感轻松,牛蹄声的节奏也稍微加快,变得清脆。在庄稼地里走时,那车轮比走泥泞地还艰难,比走沙地更容易深陷。从采石场到水沟路,地上本没有路,是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用牛的四肢和我们的双脚,还有牛和人的汗水,硬生生地走出了一条长三四里的土路。
我们沿坡驱车而上,这个长坡几乎没有平缓路面。牛的耐性和韧性让人佩服。我们上午两趟,下午两趟,锲而不舍。我和兴红上学后,建国和爱红接着拉石,直到地基上堆积成了石头山。
崩下石头后,爹一刻也不得闲。他请人用大四轮拖拉机从伊洛河滩里拉了一车沙,又买了一车石子和一车水泥,买回几圈指头粗细的钢筋,拉回一台搅拌机,全部卸到秋后闲置的山顶麦场上。与五叔、六叔商量好动工时间,立马又从县城请回几名工匠,从生产队请来几个伙计,开始打空心预制板。
伙计们分工明确,有抻钢筋截钢筋的,有弯钢筋扎笼子的,有搅拌石料夯实的,大约用了两天时间,三十多块预制板整整齐齐地在麦场放置了两排,上面盖着谷秆草。每天,母亲与帮忙的婶们做好饭,送到麦场,一般是炒萝卜丝白汤面条,外加白蒸馍。那时候的伙计们不计较吃什么,好像也没要什么工钱,只顾埋头干活。
打好预制板覆盖上秆草,需要往上不断地洒水养护。爹回去上班后,养护的责任,不用说都是五叔、六叔担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