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洲市百里外,一幽深山谷之中,一座小山神庙内,一个老人双手负在身后,一身灰袍,混浊的双眼神采黯淡,与山神像直直地对视着。
浑身的皮肤如同枯木,皱纹层层密布着,是岁月肆虐过后的痕迹,他一动不动,像是一颗永驻于此的老树。
“柳老。”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老人终于复苏过来,微微转身。
声音的主人正是先前的红裙女子,她缓步走进庙中,拖了把椅子,罗袖轻挥,将其上的灰尘抚去。
“收获如何?”
“碰见株蛇隐草,让一人类小姑娘采去了。”她轻声说道。
老人低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红裙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安婵,现在大多数药材被人类占据,我们急需那几味灵药,你将其夺来不伤她便是。”
被称为安婵的红裙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默。
片刻后。
“我碰见他了。”
“当年那阴阳煞小男孩?”
“嗯,他不记得我了。”
“那道士做的吧。”
再度沉默。
安婵朱唇微张,深吸了口气。
“他险些对我动手。”
“呵呵,你是妖,他是道士,不出手才是奇怪。”
老人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我想带他走。”
“他肯吗?安婵,我不懂你对那人类男孩的情感,不过是几年缘分,你何必如此,人妖终是殊途。”
“他不一样。”
雪白的手掌缓缓捏紧,她眼中透出一分倔强。
“他不一样。”
......
拖着疲惫的身子下车,温婉少女坐在车中挥手道别,身侧是一大堆购物袋。
陈小园亲力亲为,不仅回气丹品质极好,还附送了不少丹药,陈琨不太好意思,于是应她邀请陪同逛街,可没想到这半个下午的时间,他的精神上与身体上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太累了,若是仅仅跟着提袋拎包也还好,可陈小园偏偏要给陈琨也买上几套好看的衣服,走遍了几大商场,陈琨换衣服快换到麻木时,这千金小姐终于想起自己晚上还有正事得处理,将他放了回去。
“嘻嘻,我回去啦,咱们东海见,你送的镯子我很喜欢。”陈小园扬了扬手上的雕凤银镯笑着说道。
无力地挥挥手道别,待跑车呼啸而去后,陈琨深深叹了口气,陪女孩真是比修炼还累。
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门铃,稍等片刻后,铁门缓缓向后退去打开,眼前一栋三层楼的豪华别墅灯火通明。
进入别墅,上楼,来到早上饮茶的客厅处,李清阳盘坐在沙发上,闭眼冥思,阔海剑正周身裹着黄布,静静躺在一旁。
“回来了?”
轻轻睁开眼,他撤开双腿,放在地上。
“师父,东西都拿齐了。”
陈琨走上前,将右手上一堆购物袋放在沙发后,从左手的小黑袋里拿出几个小罐,和一个黄纸包。
李清阳伸手打开黄纸包,其中赫然躺着七八株灵药,蛇隐草正放在最上面。
“嗯,品色都还不错,其它的是什么?”
“三罐回气丹,一罐回元丹,一打疗天膏。”陈琨略带些尴尬说道。
“这些都小园送我的,只把清神丹的药材费用记账上了。”
李清阳一脸无奈,本一罐回气丹便是够用了,现在倒好,能用到明年了。
他抬眼端详了陈琨片刻,想不到自己这大弟子还颇有吃软饭的功夫。
“先前你师妹打电话过来,说你上了修士坛会的头条,看看吧。”
修士坛会是当代修士在互联网上的一个加密论坛,其中有着各式各样的新闻,悬赏,交易的帖子,也算是与时俱进了,不过这算是年轻一辈的东西,李清阳不怎么会用手机,从来不看。
陈琨也是有几日没看了,赶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打开修士坛会,第一条置顶头条被可以加粗标红,生怕别人看不见。
“清门道家大弟子与北境黄家少东家大战!!黄仨儿重伤惨败!!”
瞪圆了眼,陈琨被活生生呛的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你把人家打成这样了?”
李清阳把点开的帖子往下划了划,一张图片出现,图中黄仨儿满脸血迹,正瘫软在地,手上也是一片血渍,眼中尽是虚弱之相,又坚毅万分。
“这...这...”
“师父,我明明看见他肩膀上那伤立马就好了。”陈琨急得话也说不清楚,站了起来。
可惜他被划伤的衣服给陈小园丢掉了,不然他现在指定要拿出来证明。
“你不着急。”李清阳看着自己这天真无邪的弟子叹了口气,招手示意他坐下。
这黄仨儿是个什么性子他大概也知道一二,这帖子分明就是摆了陈琨一道,欲扬先抑之法。
但看着陈琨这着急样,却像是在担心黄仨儿是不是受了内伤,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李清阳心里想着,真是得让这小子多出去历练历练了。
“黄仨儿这小子给你下套呢,好好准备斗法会吧。”他拍了拍陈琨肩膀笑道。
“师父,黄仨儿他没事吧,我那一剑收了几分力道,应该不会伤到他啊。”
还真是在担心此事。
“不用担心,他没事。”
“准备准备,晚上给你徐叔守夜。”
说罢,李清阳起身,拿起药材进里屋炼药,留下陈琨一脸懵样,摸不着头脑。
......
巴蜀,蜀山,月光似水般从云层间泄下,照在一个小竹亭中,此竹亭立在一极为险峻的孤峰之上,常人极难登上。
一位白衣男子正仰躺在竹亭中,他皮肤古铜,脸部棱角刚硬,星眉剑目,好生俊朗,一头利落短发轻轻靠在竹亭后墙上。
他闭着眼睛,双手抱着头,躺在地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杆子,一个空空的酒葫芦放在手边,一把长剑靠在身侧。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身形快的捉不着影子,它在孤峰不断借力,腾跃着绕峰而上,动作虽快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白衣男子的眉毛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黑影飞身而上,展开双手,是一个浑身黑袍的男子,他跃在竹亭之上大鹏展翅,手上抖出残影,一片银晃晃的暗器飞出,直取竹亭!
叮叮叮!
不知何时,白衣男子单手将剑捞起,并未出鞘,左脚一踏,右手连连格挡,将那一片暗器尽数击落。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竟还没忘将酒葫芦挂在身侧。
“哼。”
见白衣男子毫无狼狈之象,黑袍男子轻哼一声。
他一身黑袍,脸上带着半张玲珑面具,看不清模样,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他暴露在外的一双手,纤细修长,光滑如玉,即便女人的手,也不过如此。
“聂大侠,别来无恙。”
白衣男子咧嘴轻笑,嘴角露出几分得意,长剑负在身后。
“项长歌,消息挺灵通,知道我要前来。”有些不服气,聂君一扬黑袍,将被击落在地的暗器收起。
“我可不知你要来,只是你登峰声音太大,弄得地动山摇,我这觉也没睡好。”
唐门身法以鬼魅闻名于世,项长歌先前闭目聚神等待,都险些没有察觉到聂君的气息。
“你小子是皮太痒了,我再给你松松。”
聂君怒极反笑,双手一抖,两片柳叶弯刃握在手心。
身形藏入黑暗中,双刃不知何时飞出化作两道虚影在空中划出刁钻的角度,杀向项长歌。
锃!长剑出鞘,项长歌不敢大意,一股浩然剑气涌出覆盖周身,他挥手斩出一剑,迎向了那两柄柳叶弯刃。
轻易击中了弯刃,可不等他松口气,那弯刃中竟是有着一股诡异劲力,缠着剑身无法击开,眼看就要被击中,项长歌赶忙翻身一滚躲开了去。
“阴险诡道。”
他纵起长剑,破空而出,一道白芒剑气向着聂君横飞而去,其中劲气凛然,还未斩到却已碎开空气,带起狂风。
聂君一动不动,眼看剑气就朝着他斩了上去。
鬼影重重,遮光蔽月,无数黑影奔出,将项长歌牢牢围住。
而剑气则是斩了个空,消散而去。
寒刃锋芒,杀机四伏,剑光连闪,纵横其中。
聂君置身于黑影群外,负手而立,手中一把碧色袖剑玲珑剔透。
“斩!!!”
项长歌紧握长剑,面对着众黑影,白光渐渐升起覆盖剑身,他右脚踏出,剑意肆虐着周遭的一切,剑摆于右侧,挥手斩出,一圈剑气呈环状切出,将一片黑影震开击灭。
聂君冷哼一声,眼神锐利,碧色袖剑出鞘,只一刹那出现在项长歌身后,项长歌此时正一击尽出,真炁还未再次聚起,见聂君闪至背后竟是来不及回防。
袖剑转刺为拍,打在项长歌右颈,让他浑身一颤,右脚紧接着飞起一击狠狠地踢在他腰部,将其踢飞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周。
可还不等项长歌站起,黑影一闪,聂君又出现在他身旁,几拳打出,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脸上。
“服不服气。”
“服了服了,别打脸!”
惨叫响彻在夜色中。
......
小会儿后,聂君悠闲坐在竹亭中,手中还拿着项长歌的酒葫芦,翘着双腿。
而一旁的项长歌正揉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哀叹着。
“今天论坛头条你看了吗。”
“看了啊,不就是黄仨儿被人揍了吗。”
“揍他的你可知是谁。”聂君将手中葫芦一饮而尽后放在一边问道。
“没注意,他不经常被人揍吗。”
“清门道家的大弟子,陈清怀。”
说到此处,聂君将脸上的玲珑面具摘下,放在身侧,面上温润如玉,五官比例极为柔和,一道瘆人的疤痕从右边眼角处斜挎而出,横跨半张脸,本该英俊的脸被映得有些狰狞。
微微抬头,看了眼聂君,项长歌心中暗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东海斗法,我要走一趟。”
“聂哥,李清阳他...”
“与清阳道长无关,我只是想去会会那大弟子,到底是怎样个奇才入得了他的法眼。”
聂君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自出门云游除妖便没再参加过东海斗法会,毕竟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些老辈,他的眼界早已不在意小辈之间的争锋。
唐门与蜀山都位于川内,交往较为密切,项长歌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同龄好友,
“行,那我也陪你走一趟,顺便去藏宝阁中一观。”项长歌笑着,竟是又掏出一个满满的酒葫芦,给聂君倒上一半,两人轻轻一碰,大笑着畅饮起来。
云层被晚风拨开,月色皎洁撩人,照在山崖之上,为这对好友助起了酒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