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剑岩还俗,方丈一点也不惊讶,他说,这是早晚的事情,从他进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人在寺里,心在寺外,他出家,只是赌气。
他换了妹妹带来的衣服,西装,衬衫,领带和皮鞋,亦如当年的打扮,他从禅房出来,惊住了颜楷,他咽了下口水,岳父,这哪里是岳父啊?怪不得当年的他,在女性中那么受欢迎。再一看旁边的晋驰,他差点打自己一巴掌,还有这位,若不知情,谁能想象到,他们都当了岳父啊?而且,女婿还是他颜楷。
“还好,哥不老,否则,真是无地自容了,”颜楷暗想,“岳父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帅?果真是有对比,才有差距啊,我承认,的确没有你看着温柔。”
“爸爸,”天涯扑到他怀里,“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
秦剑岩望着怀里的女儿,满眼的温柔与宠溺,颜楷心里说,连他都要融化了。
“太好了,24年了,你终于可以出寺门。”
“是啊,24年了,要走了,却有些不舍......”
天涯一听,急了,“不能不舍,必须要舍,你舍了这里,才可以得到对你来说,更重要的,爸爸,我们快走吧。”
“怕我反悔吗?怎么会?好啦,走吧。”
颜楷开始了心算,他们两位开始做岳父的年龄分别是38岁和49岁,总之,都没有超过50岁,而他女儿至阳,现在才幼儿园,要到6岁才能读小学,一路顺利读下去,大学毕业也要22岁了,那时候,他已经51岁,这就是差距。
“有对比就会有差距,晚了一大步。”
秦剑岩最后看一眼他住了24年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也是永远的离开,心中定定地说了句,“保重!”
“我们走吧。”
秦剑岩和天涯走在前面,颜楷和岳父母一起紧随其后,大家静静地离开,谁也没有讲话。
这天不是周末,但,香客往来络绎不绝,谁也没有想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竟是他们的“德赟师傅”。
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下山,当年,妻子进尼姑庵剃发修行,他送她过去,直到她迈进大门的那刻,两人的手才松开,都哭成了泪人,他亲眼看着她进去,大门关上,他走了。雪夜,他从车上下来,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司机,然后,他一口气爬上这上千个阶梯,敲开了寺门,他在佛祖面前跪了一夜,第二天,方丈为他剃度。
24年,再踏上这阶梯,刚开始还没有感觉,走到一半,腿有些发抖,对外界,已经开始了不适应。
通过与香客的接触,他了解过外面的世界,和往日相比,发展的程度,见过天涯的那晚,他彻夜未眠,想和妻女一起,却又担心无法适应这个社会,但,一想,好歹当年也是留美博士,现在有的东西,他也都见过,用过,只是形状和部分功能发生了变化而已。
“也许并不像想象中的复杂,虽未出寺门,却也知天下事。”
颜楷走在最后,看着前方的四位,又开始大发感慨,“每个人在她心中都比我重要,我永远是最后一位,什么时候,将我名次提前一点呢?将谁放在最后好?”他想了一圈,似乎找不到将他们排在最后的理由,最后,还是决定他垫后吧。
*
颜楷开的保姆车,很显然,除了天涯,都是长辈,他当司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岳父(晋驰)很心疼他,开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将他换掉了。
外面的一切,对秦剑岩来说,都是陌生的,以前只是听香客讲过,现在是亲眼所见,下面的高楼直冲云霄自不必说,路上的汽车,多到拥堵,他皱了眉头,这样下去,何时才可以到目的地?
“正好是中午,看来我们要堵半个小时了,”颜楷望着外面的车队,南来北往,司机急的按喇叭。
“半个小时也好过,之前三个小时都堵过,”晋驰倒是很有耐心,“总会通畅的,急什么?”
“没啊。”
颜楷扭头望了眼最后排的三人,有说有笑,天涯坐在中间,岳母在左边,岳父在右边,他再看着开车的岳父,顿时明白了,他们三位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长得特相像,还都姓秦,我们都是外姓人,哎,这就是差距。
秦剑岩比秦筱悦大13岁,他每天放学回来,都要抱着妹妹逗玩一会,一直看着她读到初中,直到他出国留学,他一直对妹妹特别疼爱,就像是对女儿那种溺爱,已经习惯了。
当然,妹妹也一直以哥哥为骄傲,崇拜他,心疼他,天涯事件发生后,她哭着劝哥哥,劝嫂子,眼睛哭肿,喉咙哑到说不出话,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她只有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养育天涯的重担,还好有个最好的帮手,那就是她深爱的丈夫,这些年,他们也已经习惯了,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天涯不是他们生的。
天涯换牙,同学说,掉了上牙,要扔到床底下,掉了下牙,要扔到屋顶上,不然,长不出来。天涯的第一颗牙掉了,是下牙,还是半夜,她一边漱口,一边吵着要将牙齿扔到屋顶上。要知道,那时候,正是腊月,下着大雪,外面冷得要死,晋驰接了她那颗小牙,说,会帮她扔到楼顶上的,她不放心,要亲眼看到才行,于是,晋驰批披了外套,用毯子裹着天涯,抱着她到楼顶,冻得直哆嗦,看着她虔诚地选择位置,安放好了牙齿。原本以为一分钟就好,没想到天涯选址都用了半个小时,因此,晋驰冻病了,高烧到40度,整整两周才完全康复。
颜楷曾说,晋天涯该做了多少辈子的好人啊,所以,这辈子,爱她的人那么多,还都无怨无悔。
天涯也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从小到大,帮她的人特别多,即使是陌生人,无论到哪里,都会有人主动给予帮助,这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交通渐渐地恢复了正常,车子徐徐前进,颜楷想,快点到岳母那里吧,这样的话,岳父要和岳母一起的,天涯就会回到他身边。
中午,随意在路过的城市吃了顿午饭,担心秦剑岩不习惯,都是素菜,吃过饭,又继续赶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总算到了夏天所在的尼姑庵。
秦剑岩开始激动,紧张,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介意当年的事情,会不会跟她走,如果她不愿意离开,怎么办呢?
天涯和秦筱悦进了庵里,三位男士等在外面,心里多少有些害怕,如果她不还俗,等于是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