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在楚国鼎盛时期尚且未曾平定,这几年朝廷令屠睢、赵佗为将遣数十万大军攻伐未果,后听说屠睢被越人杀害,陛下命任嚣为大将,没曾想竟然如此迅速就平定越地?”蒙乐虽然知道始皇帝早晚必须拿下南越向天下展示大秦武力,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白止告诉蒙乐说,当屠睢平定南越之后,始皇帝设立南海、桂林、象三郡,而屠睢更是被就地任命为南海郡尉,而赵佗则被任命为龙川县令。
“自此外患已除,恐怕接下来就要准备安内了,这天下恐怕又要多一番腥风血雨。”蒙乐叹了口气,而白止则急忙问道为何蒙乐会有此担心。
蒙乐比白止在咸阳居住的时间长,因为与公子扶苏私交甚好,所以更加了解朝廷的意图和想法,也比其他人更容易揣摩出始皇帝的心思。
虽然先秦在商鞅变法的带动下采取酷刑治国,但始皇帝统一六国后策略稍有改变,从原燕国士族公卿谋反却只是获刺面之刑就可见一斑,始皇帝想要给天下人一个缓冲期,让他们接受秦国,更加接受自己已成为秦人的事实。
所以始皇帝一边迅速推行新政,试图让六国的人忘记曾经的国家制度,一边北攻匈奴南平百越,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大秦帝国仍然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者。希望能够借此让那些跃跃欲试,在暗处活动想要伺机反抗的人提醒:现在国家已经统一,大秦尚可驱匈奴、定南越,任何企图瓦解国家的力量都要土崩瓦解!
“但有人将这种忍让当成了懦弱。”蒙乐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陛下政见,但却不得不佩服他的雄才大略和隐忍的不凡气度,从泰山封禅受到博士阻挠讥笑至今,天下人仍然没有将大秦当做自己的大秦!”
“自己的大秦?”白止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是啊,这大秦只是天子的大秦,而天下却是天下人眼中的肥肉,只要利益不被满足,就仍然会有动荡和战乱!”
“现在匈奴被驱逐到北地,南越又已经平定,那你说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蒙乐严肃的看着白止,白止心神一阵恍惚,脱口而出:“这天下不再是块肥肉,因为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
“这天下,也是大秦的天下!”蒙乐正色道:“陛下恐怕已经没有忍耐的气度,也没有了忍耐的理由,你们渔阳郡也要休整军备,陛下东巡只是一个借口,是为了让沿途郡县加强军备,为了让那些伺机而动者以为机会已经到来了。”
白止眼珠转了转,突然好像想明白了似的,用手比划了一个切下的动作:“你说要杀?”
蒙乐深吸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希望这件事永远不要发生!”
虽然蒙乐说这是猜测,但白止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蒙乐的分析有理有据,想到不久的将来可能出现的腥风血雨,两个人不由得感慨万分。但白止只是一个县尉,而蒙乐更是仅承不更四级爵位,还被贬为百将连咸阳都不让回去,再想起已经远离权力中心的公子扶苏,蒙乐心中更是烦闷,虽然空有报国之心,但却只能在一隅暗揣圣意而不能发一言。
两个人数年未见除了政事还有好多事情要说,不知不觉从午时聊到华灯初上,白止干脆不走了,在蒙乐这儿连吃带睡住了三晚,每天不是谈天说地就是博古论今,兴致起来摆起棋盘茶碗再来拟一战局,不过结果仍然是蒙乐胜。
“小蒙哥,在房中有些憋闷,要不然我们出去走走?”白止终于坐不住了,而蒙乐也抻抻懒腰觉得有些疲惫。
白止先是带蒙乐去校场走了一圈,他说最近确实因为始皇帝东巡的原因渔阳郡县有了借口征兵,不过之前派给蒙乐的秦兵却是白止心腹,白止说如果蒙乐不把操练方法教给他的话,他就要把北风军收走。
“你拨给我区区二百人,北风军也只有五十人,你要不要这么刻薄啊?”蒙乐取笑道:“等我有朝一日回咸阳手持军权的时候,还你十倍好了!”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说真的。”白止一边抱怨一边引路,而白家善于统兵实至名归,蒙乐看到军营的布置非常巧妙,即便是有突发状况,那么所有军营的士兵都可以同时出发不会半点迟滞,而且校场建的也宽大气派,看着上面操练的士兵们,蒙乐恍若回到了几年前随着哥哥蒙恬操练新兵的时候。
“对了。”白止带蒙乐参观完军营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十五马上就要到了,广阳郡有好玩的,我带你去看!”
蒙乐不知道白止说的是什么事,但既然他说好玩,蒙乐也有兴趣。
但白止却十分神秘,他说穿着秦军甲胄惹眼,必须要换了衣服才能走,蒙乐也不与他计较,回了府换了身便装,因为白止说只能他俩同去,于是蒙乐连包庄、王阊都留在家里,只是吩咐他们好好练兵,如果发生风吹草动务必要听从渔阳郡调遣。
“好了,现在能说是什么事了吧?”当两人两骑驰出渔阳县,蒙乐才终于问道:“是不是又去见哪位姑娘?我记得蓝玉儿在东,可是我们现在却是往西?”
白止并没有理会蒙乐的打趣,而是一脸神秘的问道:“小蒙哥可听过稷下学社?”
稷下学社?蒙乐当然知道这个由前齐国官办的学社,其容纳当时几乎各个学派,兴盛时期更汇集天下贤士达千人。并且学社中无论何资历、派别、职务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言论,可谓是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
“你是何意?”蒙乐有些好奇:“那稷下学社随着齐国的没落早就关闭了,而且它的旧址在临淄郡,我们去广阳郡做什么?”
“因为最近一年出了一个广阳大集!”白止故作神秘的卖了个关子,而蒙乐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不过既然白止提起稷下学社,那么这个大集恐怕也是类似,让那些学子们集会的地方吧?
“广阳郡中蓟县每逢十五有大集三天,附近的世家、文人都会到集上论学议政。”白止说赴广阳大集的人动机并不完全相同,有的想要开山立说收徒授课、有的想扬名立万得学之大成、有的则想以文会友寻觅知音,但白止最后颇有不屑的说,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想货卖帝王家,希望自己的治国理论能够得到赏识,否则他们为什么要在始皇帝东巡的必经之路上聚集?
“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的人罢了。”白止对那些文人颇为不屑,但蒙乐反问他既然如此为何要去赶集?
白止说那些文人在一块互相斗嘴的样子非常好笑,他纯粹是为了看热闹的,而且蓟县因为有大集,所以商家林立买卖兴隆,白止也是为了去带蒙乐去玩玩。
不过当两人骑马来到渔阳郡边界的时候,却看到管道上被放置了栅栏,十几个秦兵挡住了去路,所有离开或者入境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这是怎么了?”白止连着在蒙乐家住了三天,所以他并不清楚什么时候加了哨卡,而且两人还没到近前就被秦兵拦住了。
“郡守有令,要严加盘查过往行人、车辆!”那秦兵大声呵斥道:“你们是哪里人?竟然敢随身带着兵刃!到底到渔阳郡来做什么?”
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收天下兵于咸阳,民间已经不允许私藏武器,但凡身带武器的不是官家就是有背景的大户,而此时蒙乐和白止每人携带一柄宝剑,所以看起来格外的扎眼。
“我乃渔阳县县尉白止,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么?”白止自觉有些没面子,于是大声叱问道,而那个秦兵临近才看清楚,于是连忙赔礼。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蒙乐下马走到那位秦兵身边小声问道:“竟然搞得封路这么严重?”
那秦兵看了一眼坐在马上一脸不平的白止,然后小声回答说:“听说附近郡县几个长官接连遇刺身亡,所以上面临时下达命令,所有可疑的人都要抓回去审问,特别是带着兵器的,坚决不能进入渔阳郡!”
遇刺?蒙乐沉默了片刻,看来正如始皇帝所预计的,听说陛下东巡,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蒙乐翻身上马,秦兵打开拦路的栅栏放行,蒙乐和白止前后而出,那秦兵还大声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而白止却摆了摆手,显然是自负武艺高强,并不怕什么刺客行凶。
蒙乐之前才被白止说得活动的心,经过这件事又凉了下来,他都想调转马头回去,然后协助渔阳郡查查刺客的事儿。但白止却说这件事有他的父亲和兄长,现在蒙乐不容易落得清闲,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都已经出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白止一边走一边说:“再说了,没准那刺客也在广阳大集上呢?这没准是个一石二鸟的机会!”白止纯粹是为了让蒙乐打开心胸,而蒙乐见白止盛意拳拳,他也不好意思再说其他的了。
两人午后出发快马加鞭行至天黑才来到广阳郡的蓟县,而明天则是大集的正日子,白止显然轻车熟路,带蒙乐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点了一桌酒菜两人对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