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是个都市,人们走进这里,在这里生存、在这里竞争、在这里浮沉,就像松花江流到这里一样,河道更加开阔、河床更加深远。人们在这激烈的生存竞争中,命运就变得更难预料。
老痞领着他的几个弟兄,被熊灿三下五除二打了个落花流水。从熊灿凌厉的拳脚、冷酷的眼神中,老痞明白,他绝不是对手。
其实,一场殴斗,在流氓中算不了什么。可是殴斗中的失败,意味着他丧失了在黑道上的威信,意味着丧失了一块地盘损失了一些利益。
老痞霸着这块方圆,不仅是生意上的寻衅,暗中史可兰是要让给他一些利益的。老痞被熊灿“战败”,意味着他这块利益的丧失。他岂能善罢甘休?他请熊灿吃饭和他交朋友,都是他的缓兵之计。他在等他的二哥,远在北京的姜全武。
姜全武,排行老二,人称姜二。他在这所都市里,有他的松花江大饭庄、大世界桑拿浴、西园夜总会。他到北京是想在那里再建一座酒店。等他回到哈尔滨,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就是老痞。
老痞没有白来,他袖管里塞上了一只干货,一根大马鹿的鹿鞭。见到姜全武,他规规矩矩递上干货。口中说道:“二哥,这次累得够呛。小弟备了一只纯粹的野鹿鞭,给二哥补一补。”
姜全武一乐说:“你别和二哥来这个,有什么难事了吧?有事就说,有屁就放。能办的,二哥就给你办。”
老痞知道和二哥办事,不用转弯抹角。他将和熊灿的过节说了一遍,当然,他没忘了添油加醋按照自己的意思加工了一番。
听到是一个不知名的外地人到哈尔滨来,到这里来搅场子。姜二从心里暗暗佩服熊灿的胆量。难道是个初生牛犊?但从老痞的说法中又不像。可他单枪匹马,难道是艺高人胆大?
姜全武摸不清底细是不肯轻易出手的。如果是一击不中,那他姜全武的威望何在?
他安排一个人去找史可兰,他要通过史可兰摸一下熊灿的底。
可找人的人没找到史可兰,史可兰却知道了姜全武要找她。而姜全武找她会有什么事,她心里一清二楚。她知道她不能去,她怎能向他人露出熊灿的底细呢?可她惹不起这个二哥,她只好躲一躲。她这一躲,姜全武只好下手了。他不能不罩着老痞,他给老痞安排两个人。又让他们拿上一只来福枪,姜全武相信,一个人再能,也顶不住那火药推出的狰狞带响的铅丸。
突然的变故,搅了熊灿的好事。他将香菊一推,恶狠狠地说:“等着!”一转身,他从床下抽出一把片刀,大踏步向楼下走去。
楼下早有人关上了“希尔顿”酒店的铁门,时间已过午夜,尽管是繁华的都市,现在也是路断人稀。突然的枪响,还是使人大吃一惊。楼下的保安也巳闻讯起床,正聚在大厅里,不知如何是好。熊灿大踏步走下,喝令:“开门!”
“希尔顿”的铁门“哗啦啦”打开,熊灿双手背在后面,片刀紧贴着他的后背。他一个人出现在雨搭的下面。出门之前,他就告诉他的保安,不准开灯。因此,雨搭下面还是黑暗一片。可老痞眼尖,借路灯的闪光他仍然看出了熊灿。他低声告诉同来的人:“就是他!”
然后,他得意洋洋地踏前一步,借街角的灯光照亮自己:“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出来吧!我二哥要见一见你。”
熊灿哪知道什么二哥,可他认识老痞。原来是这个手下败将!熊灿根本没考虑他会有什么作为。没有得到香菊,他所有的积怨一起迸发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吼一声,挥刀就扑向老痞。其气势大有一口吞掉这个地痞的意思。
可老痞今天有恃无恐,他一挥手,后边的枪手扳机一扣,一粒铅丸毫不犹豫地挂着风声从他耳边飞过。这带着火光的铅丸,使熊灿有些胆寒。他知道,他的片刀再快,也赶不上老祖宗发明的火药。
他不得已,稳住身形、放下片刀,张口问老痞:“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要你滚出哈尔滨!”说着话,那枪手端着来福枪,让黑洞洞的枪口紧盯着熊灿的眉心。这枪口盯得熊灿动都不敢动一动。老痞抢过熊灿的片刀,一阵乱砍,无奈的熊灿倒在了血泊之中。
熊灿吃了大亏,躺在了医院。好在都是些横七竖八的刀伤,没有伤筋也没有动骨,更没有伤着什么静脉动脉类。伤口有的自己愈合,有的缝了几针。加上用的消炎药,熊灿自己的身体又皮实。用不了太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躺在床上,他悔恨不已,悔恨自己身边少了任建。这个影子一样的任建,如果他在,他决吃不了这么大的亏。他的古怪精灵、他的猴拳一定可以替他解围。另外,他悔恨他的枪。他的枪还在谢尔苏,如果他的枪在,老痞的来福算什么!
可这些仅仅是他的后悔,而他的现实却更加严峻。史可兰回到“希尔顿”就接到了姜全武的电话。姜全武的话不多:“你告诉那个姓熊的,叫他马上离开这儿。”
“二哥!”史可兰还想解释。”啪”,姜全武已挂上了电话。
史可兰虽然出身女贼,可她现在坐上了酒店经理的位置。她就想堂而皇之地做人,她不想受别人的欺辱。因此,她看上了熊灿。她看上了熊灿的功夫,她看上了熊灿的武艺。她想利用熊灿来提髙她“希尔顿”酒店在黑道上的位置。可惜呀!“出师未捷身先死”,单枪匹马的熊灿遇上了成团结伙的姜全武。而且,他一个过江龙,怎能对付得了姜全武这个坐山虎?看来只能认栽。
放下电话,史可兰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老痞搞的鬼。她不能不恨这个挥之不去的老痞。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搬掉这块顽石。不管是为了“希尔顿”,还是为了她史可兰。
她吩咐下去,让保安部的侯友平买了一束康乃馨、一个水果篮。她亲自开上她的马自达,直奔医院。
医院里的熊灿看到拥花提篮的史可兰,身体在床上稍动了动。脸上却显出怨恨的神色:“旅游去了?”
“什么旅游?不是办业务吗!咱们老总找我,我能不去吗?”史可兰将康乃馨插好,一歪身坐到熊灿的床头。
史可兰特殊的香水味袭进熊灿的鼻孔,他心里一阵悸动。他受伤的手不老实起来,不管不顾地搭向史可兰后腰,并蛇一样地钻了进去。史可兰没躲,而是将身子俯下,一面査看熊灿受伤的伤口,一边开口说:“熊哥可吃得不轻呵!凭我的熊哥,这是怎么搞的?”
一句话说得熊灿恨从心头起,他咬牙说道:“终有一天,我要扒了他的皮。”
史可兰何曾不想扒了他的皮呢?这一男一女是心灵相通、融会一体。
史可兰向熊灿介绍说:”这个老痞,大名叫吴连。原来是个流浪儿,天天在菜市场捡菜叶。他最大的能耐就是耍无赖,你要打了他,他就沾上你没完。只要你打不死他,你可就上火了。砸你玻璃,往你门上抹泥。什么损事都干,折腾你、埋汰你,你又不敢打死他,最后你服了算拉倒。后来跟上了姜二,渐渐地混得有个人样。姜二借款给他开了个酒店。但人学得却越来越阴损,他要和你好时,你要特别注意,那他是要给你下刀子了。”
史可兰说到这儿,熊灿更加恨得咬牙切齿。他开口说:“怨不得,他那回还请我喝酒。”
“你还敢喝他的酒,他没在酒里下点药,将你药死就不错。”史可兰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熊灿的额头。
熊灿没有反感,他正色向史可兰说:“兰子!我想干死他。”
“好啊!”史可兰一点也不觉得是个意外,而且正中下怀。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你干掉他,我给你拿两万元,你找个地方去躲一躲。”
有了史可兰的支持,又有了两万元的诱惑,他熊灿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一个杀死老痞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里酝酿。
不过,他没忘了田大阔。他告诉史可兰,给田大阔两千元,让他回参市。
田雨,滨城的刑警。人高马大,面目清秀。多年的刑警生涯,早已使他遇事不慌、沉稳干练。在他漠然而冷峻的目光中,两颗瞳仁潭水般深不可测。
今天,他接到110的报警电话,立马驾上他的213警车来到现场。现场在“马迪尔”舞厅门前的五一广场。广场上有人工修剪的树丛和草坪,一具尸体就躺在树丛中。
此刻的老痞,再也没有他的那股霸气、暴戾之气。他躺在树丛下,脸部青肿、嘴角出血,身上全是干结的血痂。脚下的皮鞋一只已经不见了。
田雨戴上手套,同法医一起走近那具尸体。
尸体是一个清洁工人发现的。天刚蒙蒙亮,她在广场打扫卫生。树丛里伸出的一只脚,吓得她魂飞魄散。
老痞的死因十分明显,他身中十二刀,一刀已刺穿他的肝脏。可现场没有多少血迹?田雨从尸体边站起来。广场四周已有当地派出所的同志拉好了警戒线。广场周围的环形道上车水马龙,都市喧嚣的节奏激荡在广场的上空。
肝脏中刀,血会大量涌出。可现场怎么没有多少血迹呢?老痞的那只鞋哪儿去了呢?
派出所的同志早已查清死者身份,还查清老痞昨晚在“马迪尔”舞厅玩到深夜。田雨目测了一下舞厅到老痞躺倒的地方,大约能有500米。
“马迪尔”舞厅的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着东方的朝阳,泛着血红的色彩。虽然相隔500米,田雨仍能辨出它的形体。
田雨相信,老痞现在躺倒的地方应是第二现场。第一现场也应该就此不远。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派出所的民警,拎着一只皮鞋向田雨报告,在舞厅一侧的胡同里发现第一现场。
那个胡同的巷子并不太深,但没有灯光晚间一定很暗。老痞怎么走到这里?连刺十二刀,仇恨不能说不深。虽然老痞是什么人田雨已经有所掌握。可是,他是一个刑警,首先他要对法律负责。中国的刑法并没有规定,一个流氓、地痞可以被人随意宰杀。
田雨要求派出所的民警,对“马迪尔”舞厅展开调查。一定要找到最后一个和老痞接触的人。
田雨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这是一起流氓殴斗案。因为老痞的衣袋里仍然装着他的钱夹,那里有厚厚的两千元人民币。
田雨走进”马迪尔”舞厅,由于是上午,这里还死一般沉寂,所有的人都在热梦中。田雨知道这个行当里的人都是深夜不睡,中午方起。但此刻的田雨顾不得那么多,他的职业使命使他顾不得他人的习惯。
舞厅老板董清,刚刚起床,人还穿着睡衣。派出所的人已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到田雨走进,派出所的同志给他们做了介绍。
在他的舞厅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董清挺配合,先给所有的人倒了一杯咖啡。他做生意的,也唯恐沾上什么腥味。他想向公安解释清楚,以免他的舞厅有无法生存的危险。
田雨走进来,他迎向前来握住田雨的手:“田警官,我问过我的手下,死的那个人在我们这玩是不假。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不清楚啊!”
“董老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死的那个人晚间离开舞厅的时候,带走了你们的小姐,难道你不清楚吗?”
田雨一席话,使董清保养良好的脸色由红转白。他哪里知道,田雨在第一现场发现有女人的高跟皮鞋足迹。结合老痞这样的人,他又是深夜离开舞厅,因此而做出的判断。而田雨利用这判断,向董清这样心虚的生意人,杀出了实中带虚的一枪。可这一枪就将董清刺晕了头,他有点张口结舌:“哪……哪,我问一问。”
董清虽然害怕麻烦,可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公安知道底细,如果有被领走的小姐,他不交出来,那可真有被停业的危险。
在这所舞厅里,董清是“皇帝”。“皇帝”要找个人还不容易?可人虽找到,此时却不在厅里。一个叫韩雪的小姐被老痞领走,到现在一夜没归。
韩雪虽然名字不一定真,但她的照片,她的体貌特征还是立刻飞向了全市。
田雨认为,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目击证人。她是老痞死之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找到她,对此案的侦破至关重要。
其实,刑事案件的侦破,只要走对了路,并不复杂。说破,几个、几十个小时就会见到它的成果。
韩雪没走远,当时老痞将她拽到胡同里亲热,遭到了突然的袭击。恐惧中,她一路狂跑,在一个公共厕所里藏了一宿。天亮后,她不敢回“马迪尔”。她给她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让她替她收拾一下东西,她过两天再回。然后,她返身赶到客运站,想乘长途公交车,回家躲一躲。可她在客运站,被当班民警发现。
她本来就装扮特殊,又有些蓬头垢面,客运民警扣住了韩雪。
田雨见到韩雪时是下午,在刑警支队的办公室。见面后,田雨先递给韩雪一支烟。他知道,这样的女人都抽烟。
在田雨的心目中,韩雪只是证人,并不是犯罪嫌疑人。他一定要消除她的恐惧,使她心态平和。只有这样,她才能很好地配合公安工作。
在韩雪喷出的烟雾中,田雨静静地观察着她,韩雪大概已经洗过脸,并且用她随身携带的化妆品,做了简单的化妆。经过修饰的她,还比较整齐。但她的眼睛明显地做过整容,可整容师的水平不是太高。眼皮虽然变成了双的,但很不顺眼。看上去,倒像眼皮上长了疤痕。口红艳艳的,上身穿了一件开口很低的粉色网状T恤,下身穿了一件皮裙。腿上的高筒袜,有一条抽线,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皮肤,显得有些狼狈。脚上一双枣红色的高跟皮鞋,上面还镶着玻璃做成的假宝石。
整个人都给人一种矫揉造作的感觉。不过,经过派出所民警的安慰,又吃了派出所给她准备的午餐。她的精神已经恢复,情绪也已趋向平静。
她缓缓地抽完田雨给她的烟,又发现田雨给她递上来一碗水。她双手接过,先开口说:“有什么话,你就问吧!我一定都告诉你。”
韩雪已是一个近三十岁的女人,在“马迪尔”之前,在很多舞厅做过伴舞女郎。历经风尘的她,昨晚一眼就看出了老痞的身份,并在他的眼中发现了他的欲望。一场舞曲下来,老痞就要邀她,却被她拒绝了。她要吊吊他的胃口。老痞并不着急,而是悠闲地喝着咖啡,又用他的眼睛扫向其他小姐。
时近午夜,韩雪明白,不能拿大了。因为她今天晚上没有别的客人。当老痞在她的手心里塞上一张百元钞票之后,她终于答应了老痞。
他们没有搭车,在舞厅一侧的胡同里,老痞要先检査检查她。可在他们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黑影走近前来,冷冷地喝道:“老痞!”
老痞转身稍一迟疑,立刻喊道:“熊哥!一切都是小弟的错。改日我请客,给哥哥赔罪。”
那黑影并没容老痞说第二句话,而是凌空一脚。说打就打,直接冲向老痞。
吓慌的韩雪,以她人生最快的速度冲进黑暗。她的所有潜能都爆发了,神奇地将所有的东西都甩在了脑后。
听完韩雪的证词,田雨也点上了一支烟。熊哥!熊哥是何许人?
当时的田雨哪里知道,熊哥就是熊灿。他立刻安排警员调查老痞生前的活动,他都和谁结怨?和谁生仇?
就在田雨的调查还没有什么结果的时候,一个匿名电话打在了他的案头。“老痞是被熊灿杀的,熊灿是希尔顿酒店的保安。”
有了这个匿名电话,加上田雨他们卓有成效的工作,熊灿很快浮出了水面,出现在滨城刑警的视野。田雨在通缉令上发现了熊灿的名字。
根据通缉令上的地址,他立刻通知了参市公安局,并以“希尔顿”为中心,开始搜捕熊灿。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熊灿利用这段时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