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诚没客气,简单地要了几个菜。等饭店里因当地派出所长的到来,而引起的骚动平息之后。杜方平指着小吃部对面的胡同里一个大铁门,告诉甄诚:“这就是田大阔的家。”
甄诚用眼睛扫了扫,并顺着饭店的大橱窗看去。胡同内那道铁门清清楚楚映进甄诚眼帘,铁门上一对铜环,左右一对石磙,很威严的一对大门。看样子,院子很深,里边的房子只能看到一个角。在黄泥小镇,这是一个很规整的大院。
甄诚问杜方平:“没发现什么情况吧?”
“没有,这个田大阔回来后,不太出门。就是到庙里去了几趟,暂时还没发现他和谁接触。”
“他上哪一个庙?”
“仙人洞!”
甄诚知道,那不是庙,这称呼只是人们的一个习惯。那是距牛角山不远的一座寺,长白山如来寺。
杜方平也是多年的老公安,他稍一沉思回答说:“所里日常工作很多,监视田大阔不是全天候。有没有外来人,准确地说,咱们不掌握,起码是没发现。”
这种圆滑的回答,没有丝毫漏洞。而且派出所所长的级别,也在甄诚这个重案组组长之上。甄诚满意不满意也只好听着。
两个人草草地吃了点饭,算是杜方平给甄诚接了个风。杜方平握了握甄诚的手说:“这回好了,我们监视田大阔一时抽不出人手,又怕漏了岗。你来,你就专案专办吧!有什么需要,你就言语一声。”
对如此世故的派出所所长,甄诚只有心里哭的份。但他哪敢稍有懈怠,他让杜方平为他租了一个带篷的三轮。他藏在里面伪装成出租车,在田大阔门前日夜守候起来。
几天的观察,甄诚发现田大阔几乎是足不出户。有一天他却突然出门,径自蹬上公交车向参市而去。
甄诚记住了那辆班车,随后,他骑上他的玲木,紧随其后驰向参市。
然而,田大阔并没在参市停留,而是换车来到仙人洞走进如来寺。甄诚先他一步踏进了庙门。原来,那天是十五。如来寺大开庙门,居士百姓均可进山听经。大雄宝殿梵音如海,悠扬的钟声劝诫世人回头是岸。
甄诚混在上香的人流中和田大阔先后走进大雄宝殿,在金装如来面前,田大阔先是在一侧的玻璃柜里扔了一张五十元的大钞。然后,他又点着一米多的髙香,匍匐跪在前边的浦团上。
甄诚也借机跪在田大阔一侧,他能听到田大阔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保佑保佑弟子。快让那灾星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一定天天拜佛,月月烧香。”
田大阔声音不大,殿里又梵音响亮。但他反复多次的念道,还是让甄诚听了个大概。
灾星、灾星是谁?难道田大阔家里有人?会不会是熊灿?甄诚脑子里开始飞速旋转。
半天的时间里,田大阔在这里燃香、烧纸、捐钱,又找老僧算命。他忐忑不安的神态,六神无主的举止都映在郵诚的眼里。甄诚更加怀疑,田大阔家里是否另有他人?
当晚,回到黄泥镇。甄诚立刻用电话通知杜方平,让他寻找借口进入田大阔的家中,看他家中到底有无外来人。
这对于杜方平来讲,决非难事。他让他的户籍警,登门拜访核对户口。可在田大阔的宅子里,只有田大阔一家三口,别无他人。
判断错了?听到结果后的甄诚心中暗暗思索。田大阔的神态告诉他,田大阔心中有事。这事让田大阔特别不安,那他为什么如此不安呢?
不管甄诚怎么思索,但派出所民警的查访却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田大阔慌了,他自己是越想越不对劲。想着想着,他突然一拍脑门,对呀!这不是绝好的机会吗?他想到,他可以借此机会编造一个谎言,让熊灿他们离开这儿。
慌不择路的田大阔,哪儿知道,他的门口已经被公安放上了钉子。他在派出所查访的第二天,就叫上了长林,用他的三轮向老虎洞驰去。
甄诚跟了一段,等下了柏油路,他放弃了跟踪。因为路上车辆太少,只有那个三轮和他的玲木。如果被田大阔察觉,那将前功尽弃。他记住了三轮的号码和三轮的前进方向,他就调头回返了。这次他没回旅社,而是直接将摩托车开进了派出所。
杜方平看见甄诚大摇大摆进了派出所,心中就知道,肯定是案件有了头绪,或者是甄诚的守候有了结果。他非常高兴地拉住甄诚的手,将他拽到办公室的沙发上。亲手沏了一杯茶,端给甄诚的同时说:“辛苦、辛苦。”
甄诚也没多余的话,他直接开口说道:“你安排人查一下3404这个三轮是谁的?査清后,今天晚上把他叫到这儿来,我们问问他。”
“好!好办。”杜方平立即安排人,照甄诚的要求开始工作。
长林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身后,公安已支好了一张大网,在等待他老虎洞回来。
41
长林脸上的伤还没好,贴着一块发黄的纱布,低着头迎着山风,向老虎洞方向艰难前行。
他被熊灿好一顿打,暴打之后的长林,无奈地向熊灿吐了实情。
熊灿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息春!田大阔前妻?她没做成我的刀下之鬼,竟又来找我?熊灿心中思索良久,倒有些想明白了,难道她是想让我替她除掉田大阔?他记得,当初冷绍军也曾向他提过这事。
这个娘们不一般呢!熊灿越想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已经不怀疑息春的诚意了,二十万、二十万呢!足以使他远走高飞。这个老虎洞是个什么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待。
他命令任建呆在这里,他要下山一趟。任建要跟着,熊灿毫不客气地说:“你给我老实呆着,等我回来再说。”
他换上一身衣服,腰里又别上一把刀,坐着长林的三轮下了山。下山后,他瞪着眼睛交代长林“谁也不许说!”
挨过打的长林,果然谁也没敢说,包括田大阔。
熊灿从黄泥镇潜进参市,到参市时是下午。他先找了个浴池,洗了洗。又买了一件雪白的衬衣和干净的内裤,将自己内外修理了一番。又到发廊做了一个头型,这才按着息春留给他的电话号码要响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遍,等电话的震音没了,那边有人抓起了话筒:”喂!哪位?”淸脆的女音。
面对这个话筒,熊灿竟一时没了声音。他在迟疑之际,息春又说话了:“是熊哥吧?你来吧,我等你。”说完,息春挂上了电话。
听到电话扣上的声音,熊灿才反应过来。他恶狠狠地摔下电话听筒,“妈的。”他粗野的动作,使电话亭的老头瞪了他一眼。可熊灿的凶相,还是使老头没敢说出声来。
熊灿知道那条街,知道那个楼。“钱丰”虽然换了门脸,但这难不倒熊灿,他很快地找到了后边的楼梯。可很奇怪,当他摸到后边的扶手时,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安。他稍稍停了停,喘了一口长气。然后,他一口气踏上三楼。
三楼门没插,一碰就开。可这一开,麻烦来了。两只小狗,丹丹和京京一阵狂叫。脆脆的狗叫声,在楼梯间里回响震耳欲聋。这小京叭狗,不但叫,还会往上扑。不停地纠缠熊灿上楼的脚步。
“丹丹!”一声比狗叫还脆的声音,从四楼传来。两只狗立刻偃旗息鼓,伏在角落里。
熊灿让狗叫得意乱神迷,他正了正衣襟,想起自己是做生意来了。他尽量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慢慢地上了四楼。
四楼铺着猩红色的地毯,踩上去细软无声。迎面是一栋佛龛,细瓷玉面的观音菩萨手托净瓶稳坐在莲花台上。她的前面,息春特意点着了三棵线香。这香耐燃,香味大。整个四楼都是线香点燃后的味道。说来奇怪,熊灿感到这香味让人有点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在这迷糊中,他走过楼道。这是他第二次踏上这条楼道。第一次踏上这条楼道,他是盲目的,紧张的。而现在,除了迷糊之外,他倒有某种期盼。
“啪、啪”熊灿敲响房门。
“进来!”息春的声音。
熊灿拉开了门,他的期盼果然出现了。息春这楼里就有淋浴,看样子,她是刚刚走出浴室。湿漉漉的长发,她挽了个结,一条毛巾系在头上罩住了湿发。熊灿看到,觉得她的毛巾挽得很好看,有点阿拉伯人的味道。
因为刚刚出浴,息春的脸色红晕,每一个毛孔似乎还都散发着热气,这使她的脸蛋格外娇嫩。而她的两只眼睛本来就顾盼有神,刚刚出浴更是流光溢彩。
息春皮肤白晳,此刻,她身上就罩着一件粉色的丝质睡袍。睡袍上没有扣,仅就腰间一条带子。因此,睡袍的领开得很大,露出了她白嫩的胸脯和两个高耸的乳房形成的乳沟。
她的两条腿,伸出睡袍的下方,脚上蹬着一双粉红色的绒拖鞋。她的两条腿和两只脚也是光光的,什么也没穿。她往前一走,睡袍前摆打开,雪白的大腿从睡袍中闪出。息春的整个装束,完全可以告诉你,她有一个肉感极强的胴体。
熊灿进屋刚刚看清息春的形象,息春就抢前一步,挨着熊灿扣上他身后的房门。她肉乎乎的身体,几乎全压在熊灿的身上。关门之后的息春,又甜甜地叫了一声:”熊哥!”
熊灿一伸手,搂住了息春的细腰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一抽,就将她睡袍腰间的带子抽下。真丝睡袍滑行飞快。一瞬间,就从息春赤裸的肩头滑落地下。息春果然在睡袍里面裹着的是一个一丝不挂的雪白胴体。
熊灿没有着急,他把息春平放在床上,像欣赏一具艺术品一样,欣赏着她那起伏有致、雪白娇嫩的肉体。息春有着女人共有的优美曲线,她的皮肤又非常细腻、光滑,两只乳房高耸饱满。
息春的裸体的确像一件艺术品。
可很遗憾,她的脖颈上一条长疤,胁下、腹部也是疤痕累累。她就像一件被打碎了的艺术品,又被人重新锔好了似的。
虽然是白天,息春仍然早就打开了室内所有灯光。在这灯光下,在息春泛着破碎白光的裸体面前,熊灿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那股升腾的欲火熄灭了,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掏出一盒烟来点着火猛吸一口。
息春从床上坐起,穿好了睡袍。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也从熊灿的烟盒里拽出一支,点着抽了起来。
“熊哥!过去就算了。只要你把田大阔给我做了,二十万肯定是你的。”
说着话,息春弯腰从床下拽出一个皮箱。打开一看,箱子里全是百元大钞。息春从中拿出九捆,交给熊灿。
“熊哥!你先拿着,剩余的这一半,我先给你保管。事成之后,一分也不会少。”
熊灿什么也没说,大口地吸完那支烟。他将烟蒂狠狠地在墙角掐灭,然后,他告诉息春:“给我准备个带子。”息春给他找了个褥单,熊灿把它撕成条状,将九万元现金捆好系在腰间。这一来,他不但可以行动自如,而且也觉得腰杆硬了许多。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捆好现钞的熊灿,看也没看息春。只是口中叫道:“息姐!你放心,这事我答应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向楼下走去。
不知什么原因,熊灿竟喊息春叫息姐。也可能是息春的岁数确实比他大吧。
看到熊灿走出,息春“哦”的一声,莫名其妙地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涕泪横流,床上的床单湿了一大片。好久,她才止住了悲声。她站起来,再一次脱下睡袍,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用手细细地抚着她身上的每一条伤疤。渐渐地,她眼睛泛起血红,嘴角间浮出了几道浄狞无比的笑纹。
熊灿出了息春住处,先到五金商店买了一把锤子,又花了一百五十元钱搭了一辆北京吉普,向老虎洞开去。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切好像都有人安排好了。田大阔离开老虎洞半天,熊灿回来了。
到了地方,熊灿又给司机塞了一百元,他让司机在这儿多等一会儿。
任建靠近熊灿低声说:“田大哥来了,他说,公安注意上了这儿。最近组织人要搜山,他叫我们离开这儿。”
“离开!怎么走?”
“他扔下500元。”任建从兜里掏出五张钞票。
好个田大阔!想甩我们了?熊灿心中腾起了一股怒火。
两个人聚着头,正商量怎么离开这儿。黑胖推门走进,他手里拎着一条蛇。那蛇被他一只手的两个手指掐着头,整个身子盘在他的臂上。蛇头在他捭上大张着嘴,吐着长长的红信。
“大哥!”黑胖已经跟着任建叫起了大哥。“今晚,吃了它!”黑胖举着蛇一晃。
熊灿也来了兴致,”好!收拾!”
黑胖收拾那条蛇,任建劈柴架火,熊灿亲自上灶做菜。田大阔送来不少东西,在这山间野地,熊灿也弄了好几个菜。黑胖从他那里拿来了酒。
那天晚上,他们就着蛇肉喝起了酒。酒是装在碗里的,蛇肉是装在塑料盆里的。他们碰了杯,熊灿有些伤感地和黑胖说:“兄弟,哥哥要走了。什么时候到大岭,一定去找哥哥。”
其实,熊灿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得了大岭,他只能这么说。
黑胖倒动了真情:“大哥,往哪儿走呵?这儿不挺好吗,天高皇帝远,咱们哥几个在这玩呗!”
“不行,家里有事。等我回去安排好了再来。”
“行,那我就等哥了。”黑胖举起碗和熊灿碰了一下,一扬脖喝了一大口。
那天晚上,他们都喝了不少。只有那出租车司机没敢喝,勉强吃了点蛇肉。
很晚了,在出租车司机的一再催促下,他们才收拾了一下行装,离开了偏僻而荒凉的人参种植园。临上车之,黑胖紧紧抱住熊灿带着哭腔说:“大哥,我等你……”任建和熊灿都记得,那天晚上是一片胶洁如水的月光。那月光撒满了一路,所有的山岭、森林都灰蒙蒙的泛着银光。
田大阔拽上长林,一路急驰,并没发现后面跟着的甄诚。他们来到老虎洞,时近中午。在那一片开阔地上,人参种植园中的护参小房都冒起了蓝色的坎烟。田大阔急于见到熊灿,他让长林直接向自己的护参房开去。
到了地方,迎接他的只有他的堂哥和任建。田大阔的堂兄,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几天来,目睹熊灿的胡作非为,简直肝胆俱裂。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和黑土、黄土打交道,哪里见过这生死相搏的场面?在这与世隔绝的老虎洞,道德、情操,甚至法律,在人们的感觉中都有些遥远。只有暴力是实实在在的。看熊灿的架势,他能吃了黑胖,可他们又成了朋友。老人家有些奠名其妙。
他心里对田大阔产生了不满,他从哪儿整这么两个人。一天什么活不干,到处乱转,到处惹是生非。
他在田大阔和他的原配离异,进城找了个小妖精时,就对他心怀怨意。这次就更不愿意搭理他,因此,田大阔问他什么,他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任建油嘴滑舌:“大哥你可来了,我们兄弟往这一扔,你就不管了,明天我们还得上你家住。”
田大阔顾不得那么多,他问:“你表哥呢?你找找他,我有重要事。”
任建眼珠一转:“还说呢!你送东西来,也不送酒。表哥受不了,自己去装去了。”
说完这话,他的眼睛还盯着长林。长林向他摇摇头示意,他没说。
“装酒?”任建这临时编出的话倒让田大阔相信了,他知道,熊灿没有酒是不行的。他很可能到这附近的村子装酒去了,那就等等吧。
田大阔中午吃在了参地,这里简陋的设施,当然做不出好的伙食。但田大阔的青年时代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那时还全是粗粮,哪有像今天,清一色的大米、白面。正是青年时代的艰苦创业,成就了中年时期的一代富翁。可中年时期的荒唐,使田大阔流星一样陨落在地。使他重新回到这四面漏风的茅草房里,端起了饭碗。可这回端起的碗,没有那时那么充实,那么信心十足。而且,他端碗的手都在颤抖。不知何时,此碗坠地,那么,尽管这里天高地长,可他田大阔仍是难寻藏身之地。
吃了中饭,参地无事,他们挤在小炕上睡觉。长林明知熊灿上了参市,可他心有余悸。又是他拉走的熊灿,因此他也不想告诉田大阔实情。他也不急不慌,靠住田大阔,挣他的运费再说。
—觉醒来,仍不见熊灿的踪影。其实,田大阔哪儿知道,这时的熊灿正在息春的卧室里,欣赏息春破碎的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