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来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和目的,或是金玉满堂,或是名扬万里。
我只想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快乐,浪迹天涯又如何,剑指千夫又如何……
万延大陆的西面黄沙千里,一年四季都吹着灼热的大风,这片大漠是死亡与财富的殿堂,它包容带着贪婪的人类闯入它的国度,却不允许谁带走它的一粒尘埃。
然而在沙漠边界黄沙漫天的风来镇却是四方商客相集的繁盛之地。有道是:黄龙探宝无回客,风来一夜羡世人。
风来镇充斥着各种鱼目混珠的货物,千金一掷散家财的事每日皆有,一夜成富也没少发生。
赵安儿就生在风来镇与黄龙漠的交接地带,赵家直到她爷爷赵谦宏那一代都曾是风来镇有名的大户人家,赵惠熏的奶奶刘善云也是大户人家刘家的大小姐。
只可惜赵安儿的父亲赵守山是个老来子,自小受长辈溺爱,是镇上有名的纨绔子弟。每日必闯大祸,家里大半积蓄都是拿来给他消债。
当年没有一家人愿意把闺女嫁给赵守山,刘善云只得从外面的一个破落户里找一个,于是找来了赵安儿的母亲陈阿娘。奶奶虽然引了阿娘进门,却瞧不起她的破落身份,也不让她回家看老人。
陈阿娘不得奶奶喜欢,但是肚子挺争气不到半年就怀了孩子,所有人都认为是个男孩,那几个月都连带着对阿娘极好。
谁知娃娃落地竟是女儿,也就是赵安儿。
过去怎样待人的,现在就怎样对人,谁也没在意阿娘生产时伤了身子,随着身体的虚弱和心里的怨气。不到半年陈阿娘就走了。
赵安儿呆在赵府七年,奶奶虽然嫌弃女儿,但却也一直要求她做一个大家闺秀,别家女儿该学什么,她一样没少。
在赵安儿七岁那年,父亲赵守山上了别人的当,用五万金币换了一个破石头。
要债的人天天上门催债,有次将父亲打成重伤,最后只能将赵府抵押才得以还完。
早在父亲二十五六的时候,镇上刘家就与他们断了来往,都知道赵守山是个毒瘤,沾染不得。
不得已,赵谦宏带着一家四口在远离城镇的风停村落了户。奶奶端了一辈子的台面,气不过便一下子倒了。
老人已是快入土的人了,根本无法劳作养家,也不允许她去外面丢人,所以家里都是靠着变卖过去家里的老东西过活。
赵守山依旧是过去的模样,每日到街上晃荡,说自己过去是多么的有钱有势。赵安儿很小就明白家里的那些破事,她默默地看着这个家,等待它最终的结局。
三年后,有人传来消息说已经三天没回家的父亲被人打死在天记酒楼门口,躺在床上的奶奶一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昏厥了。
爷爷的眼睛都红了,面露狰狞,朝天喊到:“作孽呀!”待喘了几口粗气,爷爷合着报信的人去领父亲的尸体,赵安儿留在家里照顾奶奶。
她并没有任何难过的意思,自小对赵守山并没有多大感情,对他的印象只有隔三差五回家里找值钱的东西出去挥霍的记忆。
赵安儿看了看床上面容青瘦、嘴唇发紫的老人,家里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奶奶了,虽然她曾经对阿娘不好,嫌弃她是女娃娃,但是她该受到的教育和吃穿一样没少。
倒是爷爷一直认为她是拖油瓶,嫌弃她。
风停村的村民知道在距离村子三里外搬来了一家有钱人,也都知道赵守山的丰功伟绩。
起先有些村民来示好,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会有些好处,当然也有老实人想着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经。
谁知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你们这些乡里的野人,所以这三年基本上没什么人到家里来。
虽然父亲不掌事,但是爷爷和奶奶都因为他撑着一口气,如今父亲没了,怕是这口气也散了。
她知道今后这家只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奶奶怕是醒不过来了,爷爷一直认为她是拖油瓶,若奶奶真是去了,她如何活下去?到镇上去做一个煮饭婆?
这时,赵安听见微弱的呻吟声。床上的刘善云已经缓缓张开眼睛,赵惠熏正想替老人挪一下枕头,老人却自己坐了起来。
一脸严肃地对赵安说到:“安儿,我们赵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你娘本来是那路旁的草芥,让我带进赵家本是想让她享福的,谁知她自个儿不争气。你如今是赵家的小姐,不要学你娘的那一套来丢我老婆子的脸,知道了吗?”赵安低着头,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话是七岁的时候,奶奶将她叫到房间里说的。这两年她已经无法起床了,神志也是模糊的………回光返照……
“知道了就下去吧,把翠云叫进来伺候。”刘善云说完就自己躺下去了,顺势摆了摆手。赵安儿默默退出了这阴翳的房间。
远处晚霞染红了天际,乌鸦拍打着翅膀落在院里的枯树上,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院里的赵安儿,不时发出孤寂的苍凉声。
两天后,奶奶断了气。赵谦宏将刘善云和赵守山的丧事一起办的,安葬进了赵家的祖坟。
风来镇的热闹不会因为一家人的衰败而沉静,就如同风来镇的风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停滞。
转眼又是三年,赵安儿生活的这一方小天地也在岁月的腐蚀中苍老,赵谦宏早已没了精力去打理屋脊上的老瓦,任其草长莺飞。
他只能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双眼混浊无神,满脸沟壑,他老了,这命运的冷血他领教了也认了。关在笼子里鸟儿怎么可能摆脱枷锁飞上天空,砧板上的鲤鱼就只能任人宰割。
命运的诡秘,你越是反抗越是惨烈,就这样吧。
从风停村的一家相比其他茅舍要紧实一些的院里传来捣衣声,只见院子里置着几支晾衣杆,上面挂着湿答答的衣服有男有女。
下面坐着一个穿着灰黑色麻布衣服的孩子,她正不停的举着捣衣杵敲击放在木板上的衣服,不时有水滴溅在她的脸上和着额头的汗珠滑过鼻侧流向她皲裂的嘴角,她随意用卷起的衣袖抹了一下又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这时,自半掩的门扉里传来中年妇女的声,“赵小姐,等衣服洗完你就先走吧,这太阳太大了我就不出来送你了,钱在窗台上。”
是了,现在是午时,没谁愿意暴露在骄阳下。
待那少年终于将最后一件湿衣服挂在杆上,将碎发扫到耳后,终于将面孔漏了出来。
她的头发干燥发黄,额头因为经常暴晒而有些黝黑但那一双黑眼睛却充满深邃和寂静。
赵安走到一扇半开的窗户前,拿走了放在窗台的两颗金珠。她抬手挡住灼烈的阳光,看向无际的天空,快了……就差三十个。
她把金珠小心地放在胸口的位置,疾步走出了院门。
大漠高低起伏绵延万里,干燥的风年年吹拂着这里,却只能卷起满天的黄沙。
多少垂涎大漠深处宝物的江湖人士在风来镇停下了脚步,再进一步便是地狱。
沙漠深处有秘宝,这话不知是何时从何人处传来,它就像这黄龙大漠的绿洲神秘而追寻无际。
这一天,从大漠深处隐约传来驼铃声,它是那样的悦耳又是那样的脆弱。
喧哗的风来镇似乎从来不会在意这样细微的声响。直到一只骆驼缓缓走进风来镇的牌坊,人们才看见这对风尘仆仆的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