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晚给男孩端上了那份他讲出来的酒，男孩抿了口，轻咳了一声，许是头一回，“有点辣，也许我在长大点就能喝出更好的味道了，我还不够强大。”
“我相信你。”旁边的女孩说道。
女孩皮肤不算白皙，黝黑的脸庞带一点点绯红，想是晒了很多太阳，不过那脸上充满了自信，从容，是青少年的朝气蓬勃，是年轻的气息，生命的活力。
禾晚会心，莞尔笑道，“你们都会越来越强大的，加油，祝福你们，年轻是最大的力量。”
男孩面容镇定，与上次动容急切的样子不同，不急不缓的说道，“老板，今天，我除了自己来，还带来了她，即将成为我的学妹，校友。”男孩扭头看了下女孩，好像很满意，似乎女孩考了一个很好的成绩，投来满是赞许，欣赏的眼光，“她也有一个可以讲的故事，不知您还需要吗？”
禾晚心想：需要啊，怎么能不需要呢，这才开张没有多久，需要的还多着呢，总共现在就才有两个入选的故事换酒，当然是多多益善比较好。
“你是刚高考完吗？”禾晚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问。
“是的，刚刚高考完，听他说，您这里征集故事换酒，需要别人讲的故事，我就斗胆跟着他来试试了。”女孩羞地侧了下头，拨动了她那耳畔的几缕碎发，这样的青春，真好，禾晚不由得感叹，好像重新再回到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
“我能先问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吗？你们是老乡吗？”禾晚这八卦的好奇心燃起了熊熊火焰，止不住的想要探索那小年轻的校园交朋友的单纯和美好，即使自己也刚刚大学毕业。
但毕竟毕了业的人大多是各奔东西，互相忙各自的事情，联系的少，也很少有机会和时间联系。
当初自己也是高中过来的，曾经最厌恶的高考枯燥乏味的生活，每天都是紧张而沉闷的，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用，分秒必争的学习和赛跑，以及老师们那些著名的真理：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之差，就能淘汰上万人;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博，等于白活，就算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冲进一本的大楼，破釜沉舟，拼他个日出日落，背水一战，干他个无怨无悔;高考，就是你们这些人，这一生，唯一一次不用拼爹，靠自己努力就能够打败并战胜其他人的机会;通往你们理想大学的路，是你们用卷子和成绩铺出来的，轻伤不下火线，堕落不需要理由，宁吃百日苦，不留终身憾;备战高考的日子再不愉快，也请坚持坚持，高考过后你们会拥有崭新的人生。更有开家长会上对家长说的，高考不仅考学生，也是考家长，有要破产的，也请再坚持坚持，有要离婚的，也请再凑合凑合，坚持到孩子高考完.......
每天的鞭策在耳畔，每每睡梦中都余音绕梁，挥之不去，以前觉得老师特讨厌，天天逼着自己学习，但是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是太幼稚，自己不够自律，老师来督促你学习，自己不够努力，老师来鞭策你学习，被动的让你努力让你前进，而他们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确是除了父母之外最关心你未来的人，最希望你人生过得好的人，如此苛刻严厉又无私的爱。
除了干着这些日复一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实在没有得到什么益处，反而，因此获益的，是那些叫苦叫累的学生，因为这样，被动努力，也得到了更多的机会，拥有了更多选择，也获得了老师口中更加崭新的人生，尤其是对普通和底层家庭来讲，高考是唯一一次成年后的最公平的竞争，也是唯一一次通过读书改变人生的机会。
现在，说实话，挺想念的，估计这一生未来的几十年中，每次想起高中生活的那些日子，都会永远怀念。
“我们其实也是刚认识，”女孩说，“高考完，我考完先出来了，下大楼台阶的时候，偶然看见了隔壁的学校，我就想进去看一看，然后就碰见这个学长了，挺幸运的，也许下半年，我就是他真正的学妹了。”女孩目光，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有份力量的坚持。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上的学校是女子高中，是校长带着我们一百多个人，一起搭车，一起来的。高考完，校长让我们去看看附近的大学，心理有个期许，有个准备。”女孩笑着说。
“女子高中？”禾晚疑问道，现在的学校基本不分性别开设的，顶多男女比例占比不一样而已，很少听到哪里是专门设置的女子或者男子高中之类的。
“是的，女子高中。”
“我和我的同学，本来没有上学的。”女孩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
“没有上学？那现在怎么会？”禾晚听着，疑惑起来。
“我来自大山，丽市那边的大山，其实也算挺山里的，家里是女孩子一般不上学的，周围的家庭，大家都是这样，男孩子就会送去上学读书，女孩子大多早早就嫁人了。”
“什么叫女孩子不上学早嫁人？你们那里只有男孩子才能上学的吗？你们也才十几岁啊...”禾晚问。
“以前是的，现在好多了。”女孩回答道。
“现在的社会已经很开放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思想，重男轻女多少年前的老思想了，都腐朽多久了，改革也不止一两年吧....”禾晚气愤，心有不平的说道，假如给禾晚点个火，她就是那把熊熊燃烧的火焰，若是她在场，估计会把那些人大骂一顿。
“外面再林立高楼，思想飞升上天，大山里进不去，听不到的，即使听到了，也有无能为力。”此刻女孩的眼里打着转，眼里的神采弱了，淡了，也没有什么光了。
“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听不到啊，再怎么样也应该做家长的对子女公平一点，每天国家的新闻都报道多少回了，孩子要读书，读书是改变人生的第一步，还女孩子就不让读，有供一个读书的经济能力，难道就不能再支持第二个吗，根本就是女孩子不让读，算什么事啊.....”禾晚睁大了眼睛，义愤填膺的喷言道，好在今天蘸的睫毛是很牢固的，要不这一惊一乍的情绪跟那乘风破浪，又浪里淘沙似的，一时都要hold不住的。
禾晚自己也是女孩子，家里虽然是普通家庭，也没有说过不让女孩子读书要早早嫁人的话，嫁人只是毕业后才会说的话题而已，自己的父母对自己与之相比之下，以及非常的好了，从来就没有因为什么思想就歧视过什么。
女孩被禾晚的这个样子吓到了，眼神呆滞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前面讲的话引起禾晚这么生气，讪讪回道，“您先不用这么生气，我慢慢给您说。”
“咳咳....老板淡定一点。”系统突然插话，估计是听到老板的激动的情绪，按耐不住，继续由着老板情绪的爆发下去，会更加激进，以及有损酒馆的形象....还有她这个老板的形象.....
禾晚这才收了收情绪，深呼吸了几下，理理衣袖，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咽下点火气，冲刷下刚才的愤怒，也顺手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女孩愣了下，疑问道，“还有其他人...在说话？”
禾晚甩甩手，像是大笔一挥的豪迈气派，“别管它，就是...我们店里的机器，比较高科技吧，自己会说话的，你说你的，不用管它。”禾晚的情绪来的快，收的也快，没有猜错的话，不是巨蟹座就是处女座，不贬低星座，只因为每个星座有独特的特质，情绪化和思维跨度尤其大，共情快，出圈也快，说好听点就是容易被感染到的人。
女孩接着刚才的话题，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那些人，不仅仅像井底的蛙，更是处于一个无尽的深渊古井，我的表姐就很早嫁人了，现在过的不是很好，她看到我们现在都能读书了，很欣慰，也很羡慕，羡慕现在的我们，只是后来的我们更幸运，遇到了现在的校长，她用自己的毕生积蓄，以及每逢不用上课的时间里，都出门去...去乞讨...”说到这里女孩哽咽了，啜泣了好一会，男孩安慰着她，让她平静下心绪，缓而继续说道。
“周围的县市，她都去过，游走过，她不求多，每个人只问一点点，十块，五块，两块，她说别人也不容易，施舍一点点就好，可以慢慢积累的，即使这样，她也被人骂过，被人说是骗子，她还是坚持这样游走乞讨着，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学校，她把那些不好听的声音都咽下了，再难听她也咽下了，你说，哪有人被骂会不在意的呢，会不难过的呢？但是她没有在我们面前表露一点，她就是一直鼓励我们学习，让我们早日走出大山，改变命运....”
“而且她办的这个学校是免费的，游走多年的乞讨得来的善意，加上后面被众多人熟知，以及当地政府的支持，都化作了这个免费的女子高中，学校没有收过我们一分钱，她让我们在这间广厦下，安心的读书，庇护了我们这些寒士甚至没有门的家庭，能够读书的欢颜，即使没有办这个学校之前，她也是在大山里，在贫困的山区学校默默呆了几十年，以命为薪，以骨为柴，照亮许许多多学子前方的路，即使那条路泥泞，坑洼，也有她这盏一直在你身后的灯，你就可以大胆的往前走，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你知道她一定会在你身后，她会永远在后面托住我们....”女孩越来越难已压抑自己的情绪，泣立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断断续续的继续着她的话。
“你知道一个偏远山区农村的孩子，要考上大学有多难吗，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冬天走到学校已经是满头冰霜浑身颤抖了手脚冻得通红是常有的事情，夏天走到学校就像是大火烤过一般，满头大汗一身红甚至晒得脱皮，上学前和放学后，除了家里需要喂猪做饭，洗衣打水，还有家庭里的偏见，女孩子不需要读书的代代思想，不仅仅是因为物质上能不能支撑得了的考虑，每个家庭的偏见就能压垮一个人的一生....”
“当初我其实进学校也不容易，是她一次次家访，一次次的闭门羹，一次次被谩骂多管闲事，一次次被轰出去，再一次次坚持，才有现在的我，不是每一个学生听到她办了这个学校就能主动来读书的，自己不愿意的有，家里不让来的也有，天知道她给多少学生做过家访，劝说了多少次，劝了多少个孩子，才肯进来的学校。她就这样，年复一年的逼着大山里一个又一个孩子走出来，去她当校长的这个学校里免费读书，在她的带领下，提升成绩，亲自带着一年一年的学生去参加高考。”
“你说读书很难吗，对大山里的人真的很难，年龄和知识水平根本不成正比，十几岁的孩子可能只有小学生一年级的水平，你说，同时她作为一个任教老师，她是有哪种通天的能力，能在她的高中仅仅三年就改变这一切，能顺利的通过高考而考上大学。”
“是做梦都想不到的能考上大学，要知道大山里出一个大学生，是非常稀罕的事情，当初，还没出大学生，出第一个高中生大山里都宣扬了很久很久，其实，那些所谓无知的父母，并不完全都无知，可能也不是不知道知识不重要，知识很重要，只是那个环境下，很多人没有机会，不管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很多人被迫的没有了机会，每个家庭肯定也是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在知识的这条路上有所前进的，那些腐旧思想的大山，得让我们一代一代读书的人走出去，搬出去，才会有希望，所以她经常说，读书对大山里得孩子来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希望，一个女孩子如果受教育的话，可以改变三代人，不仅仅是自己这一代，还有上面的父母，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下一代，社会上也会少一些丢弃孩子的父母，都会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从而重视教育，努力读书，改变现有的命运，也改变人生轨迹，不是仅仅在大山里转悠着漫无目的的过着重复的一生，而是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和选择权。”
没有选择和只有被迫选择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呢？
大抵是悲惨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