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悲惨的遭遇莫过于……
人还活得好好的,家却被炸没了。
姜朝依然丢了魂一样瘫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上还挂着几片枯黄的树叶,好生凄凉。
出了一口心头恶气的万壑雷感觉一下子轻松很多,腰也不酸,腿也不疼,骂起人来也越来越有精神了。
看一眼落魄的姜朝不觉心头一软,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也不会解释说明什么。
冷酷地哼了一声,潇洒转身离开。
那些旧账,日后再算。
……
于是乎宋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一同离开。
万壑雷在前面优哉游哉地走着。
宋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
生怕这个至少在他看起来仙法通天,又和姜朝不对付的万师叔没来由转过头给他一剑。
怕不是要丢了这条小命。
天气越来越冷,太阳余晖洒落在山间小路。
道路两旁完全看不见绿色,满是枯黄,隐约间还有没有消融的碎雪。
风渐渐吹起,宋余感觉到一丝凉意。下意识地将露在外面的手朝衣袖里收了收。
紧紧跟随前方那人的脚步,想起那张生人勿进的面容,不觉间保持着一段适中的距离,不敢有丝毫逾越。
“你是他新收的徒弟。”
前方那人忽然停下脚步,冷不防地开口问道。
低头整看着路的宋余赶紧驻足,小声回答道:“应该……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万壑雷转过身说道。
他那高大的身躯恰好挡住落日余晖。
宋余完全处在一片阴影之中,抬起头隐约可见万壑雷的面容。
依然是毫无波动,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心底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随后低头说道:“那就是吧。”
听到他的回答,万壑雷神情木然地转过身。
宋余似乎只含糊不清地听见四个字。
“误人子弟。”
宋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他才刚刚拜为师傅的姜朝不会真的啥也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为什么突然间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
宋余跟着万壑雷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如今身处何方,只觉得跟着眼前的男人兜兜转转,上山又下山。
他整个瘦弱的孩童身躯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了。
微微喘着气,步伐也越来越缓慢,只感觉每继续向前走一步都愈发艰难。
天边落日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周围的景物在天边暗淡的月光衬托下若隐若现。
空气也格外安静。
偶然间,宋余用眼角余光看到一块路边石碑。
石碑甚至比此时的他还要高出一点。
犹记得之前好像也见过一块差不多的。
此刻这块石碑在清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特殊,上面清晰可以看见镌刻有两个朱红大字。
这字……嘶……看起来真是……漂亮。
宋余搜肠刮肚也没有想出任何一个可以形容石碑上字的词语,还是肚子里墨水太少。以往在村中私塾里学到的东西,现在用起才觉得远远不够。
这石碑上的字,还真是不认识啊。
宋余用仅剩的力气支撑着稚嫩的身躯,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这也不能怪它,因为石碑上镌刻的文字与私塾里先生教的远远不同,是数百年前的文字样式,如今已经不再使用。
或许那些熟读经史,博古通今的老学究才能辨识出来。
离开石碑又不知道继续向前走了多久。
宋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继续跟下去,而眼前的男人仍然步履轻盈,喘息均匀。完全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脚上的疼痛以及关节的酸涩在不断地冲击他的身体,侵蚀他的精神。
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刻,清脆的水流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宋余强打起精神抬头,只见一座古朴的二层阁楼正落于不远处。
阁楼外的干净庭院内,一颗十分粗壮的枫树正挺拔向上。
在这个万物逐渐开始凋零的初冬季节,它的枝头还依然挂满火红的枫叶。枝叶在夜晚清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天边玉蟾也不知何时拨开云雾,毫不吝惜它那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这一团火红之上,宛如披上一层梦幻迷离的轻薄纱衣。
枫树之下,摆放着一副灰白的石桌石椅。
棕色古玉雕琢而成的棋盘,承载着黑白两色的不同棋子赫然列于其上。须臾间有枫叶盘旋,簌簌落下,仙气盎然。
而那惊醒梦中人的潺潺水声,正是角落里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水源,自西向东,在寂静的夜色中闪着粼粼波光。
黑色的阁楼在夜色中因为月光洒落依然清晰可见,浑然天成。朝向四方微微上翘的屋檐各自坠着一个铃铛,每当微风拂过,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宋余这个从前连村子都没有离开过的小小少年,听说过最气派的府邸,也不过是经常去远方县城卖货的大人们讲述的那些贵人屋宅。
但是现如今想来,比起眼前的这座两层小楼以及枫树溪流,无非是更气派些?
亦或者远远不如?
与便宜师傅姜朝的那个“飞仙阁”比起来,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眼前的这个才应该叫做飞仙阁吧。
师傅那顶多叫做一下就没小破屋。
连个阁楼都算不上。
唉!
以后有钱了一定也要回村子里盖一个和眼前一样的。
宋余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偷偷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到时候把爹娘都接过来一起住。
哦,对了,还有双姐姐。
一想到爹娘还有双姐姐,宋余好似突然恢复活力。
在他的脑海中,除去爹娘以外,那个单名为双的女子可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等以后学到本事下山,看谁还敢欺负她。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白面书生。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好像是和村中开设私塾的老先生有点关系,在那边挂了个求学的名头,偶尔老先生身体不适时他还会代为授课。
这个人总是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地跑去和双姐姐闲聊,甚至上是挑水劈柴。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宋余瞬间有些泄气。
因为双姐姐在和那个书生说话时,总是会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就像是夏日里盛开的鲜花。
虽然她在和宋余相处时,也经常会笑。
但那种感觉不一样。
宋余即便懵懵懂懂说不清楚,却依稀能够感觉到不同。
……
“发什么呆,跟我过来?”
额头突然被戳了一下,将宋余从想象中拉回。
略微吃痛的宋余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太瘦捂着被戳的额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前的万壑雷讪讪地地收回手指,心道难不成刚刚那一下没有控制住力道?
不能吧,已经尽量卸去力气,再轻点都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地抚摸了。
心中忍不住一阵恶寒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神情冷漠地果断转过身,也不管宋余能不能跟上,大步朝阁楼走去。
宋余那里知道万壑雷心里的这些想法,揉了揉额头后,不知所以地跟随他的脚步走进阁楼。
一盏盏烛火亮起,将阁楼内映照的通透明亮。
厅室正中央摆放着的是炼制丹药的火炉。
火炉仿佛浑然天成,上面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和文字符号。
宋余很确信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大的“炉子”。完全能够装下他那小小的身躯。
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同样也让宋余好奇,忍不住想要靠上前去仔细观摩一番。
这么大的“炉子”……升起火来一定很暖和吧?
宋余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无数的星星,就差没把心中想法写在脸上。
站在宋余不远处的万壑雷瞥了一眼宋余,随后很不合时宜地轻咳一声,伸出手来拍了拍没有火的火炉。
当啷一声过后,好似是触动机关一般。
硕大的火炉竟然刹那间变成可堪成年人一手掌握的香炉,轻飘飘地落在万壑雷手上。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宋余眼睛睁得愈发大了。
随后只见万壑雷打开香炉的炉盖,瞬间香气四溢,充满整座阁楼。
香炉微倾,从里面滚出三枚圆滚滚的东西,落在万壑雷的手心。
正是三枚他炼制已久的丹药。
还好没有被姜朝那个狗娘养的注意到,要不然这三枚丹药也得喂狗。
万壑雷一想到这些就感觉无比糟心。
不假思索地拿下挂在厅室墙壁上的翠绿葫芦瓶,将丹药存放于其中,之后将葫芦瓶放回原处。
不消片刻,原本浓郁的丹药清香悄无声息地散去。
“走吧,今晚你就在楼上休息。”
万壑雷古井无波地说道。
好奇心被挑起的宋余不敢怠慢地跟上他,来到阁楼二层。
同样点燃灯盏。
阁楼第二层似乎比第一层厅室要狭窄许多,只有一张床,一副书架和一对桌椅。
显然这里就是万壑雷平时休息的地方。
“那边有些吃食。”
万壑雷指了指桌子。紧接着倏地好像想起些什么。未作停留便急匆匆地下楼而去。
宋余瞄了眼桌子,发现还有本书放在那里,旋即好奇心大作,开口问道:“桌子上的书,我可以看吗。”
隔了一段时间才听到万壑雷的声音从阁楼外传来,似近又远。
“随便。”
宋余得到允许,便兴冲冲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搬过木椅坐在桌旁,伸手拿了枚从未见过野果咬上一口,翻开桌上的那本书籍。
索性开头便是他认识的文字。
“古人言,天下雷法源自龙虎……”
……
不知过了多久,宋余手上的野果已经只剩下果核。桌上吃食也已经没了大半。
而一行行文字却映入宋余的脑海中,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有些闷热。
于是不假思索地推开身侧阁楼的小窗。
向窗外扫了一眼,此时万壑雷正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纹丝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棕色古玉棋盘。
隐约间似乎可以听见他在低声自言自语。
“好你个姓龙的,敢说我是臭棋篓子,今天我要是不把你这棋局破了,我就把万壑雷三个字倒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