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壁的车厢传来了哭喊的声音,突然听到这种声音并没有让方熠感到害怕。
因为那与其说是哭喊,倒不如说是哭闹。明显就是小孩子在大声的哭闹,方熠可没有那个闲心去管这些闲事,安安静静抽完这支烟他还想回去教教爱莉希雅怎么斗地主。
随着列车一路南下,春末夏初的氛围越来越浓,从车厢连接处的出入门上的小窗户向外望去,刚刚经过城市,现在列车已经行驶到了城郊的部分。
从不知名的车水马龙城市之中,穿过无数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丛林,列车两旁的绿色逐渐变多,代表着文明的建筑物越来越少,方熠深吸了一口烟,他知道,轨道的两旁此时已经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
在这文明绝迹的山峦之中,只有漫山遍野的绿色,车厢的门关的并不牢固,从车门的缝隙中吹进来的风,那是属于自然的味道。
这让方熠感到久违的愉悦,从小生活在峰津市中的他,能接触到自然的机会并不多。虽说前几天刚上焦木岗伏击弗拉基米尔,可那次满心都是焦虑的他并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去享受自然。这次的旅途也算是弥补了他小小的遗憾。
光顾着欣赏沿途的景色,手中的烟什么时候燃尽了都没曾发觉。闻到了过滤棉燃烧的味道,方熠才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热量已经带着一些灼烧感,急忙摁灭在车厢连接处设立的烟灰缸中,顺手又点燃了一根。
无视隔壁车厢的吵闹,他想静静地享受这一刻,这是一次他与自然的短暂约会,可不想被孩童的哭闹给搅了兴致。
与此同时,隔壁车厢中的吵闹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钱依是一位年轻的母亲,这次是想趁着年假一家三口去九龙港旅游,最开始本来并不想带着尚处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当初准备的好好的,想让自己的父母帮着带一带孩子,等自己跟爱人旅游归来就接走。
但孩子的姥姥姥爷却说什么也不肯帮这个忙,爱人的父母都已经病逝。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孩子一起旅行。
这本是一件好事,带着尚且年幼的孩子一起游玩等她长大了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回忆。可这一路上的颠簸与吵闹让年幼的孩子不得安歇,一天要睡十四个小时的婴儿到了陌生而又吵闹的环境,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自然是会不停的吵闹。
一路上哭哭停停倒也没有引起周围的人太多的反感,只不过这一次的哭闹似乎有些反常,孩子已经连续哭了将近半个小时,仍没有停歇的迹象。是饿了吗,喂完奶了还是在哭;是该换尿不湿了吗,可尿不湿还是干净的用不着更换。这下子可难坏了钱依这位新手妈妈。
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对付孩子难免会有感到棘手的地方。钱依转头看向自己的爱人想寻求他的帮助,可此时自己的爱人已是昏昏欲睡,若不是因为担心孩子恐怕早就一头栽倒在卧铺上睡去。
钱依这时候才发现,这次孩子这么长时间的哭闹竟没有周围的人来向她投诉,因为周围的人,都已经像她爱人一样,昏昏欲睡,更多的人更是已经睡死过去,连孩子的吵闹也没能打扰到他们的沉眠。
钱依的爱人此时再也忍受不住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困倦,仿佛是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他原本还能用手支住脑袋,可这下他的精神与肉体就像是断了线一般,被手支撑住的头颅直挺挺的砸在了卧铺之间的桌子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得旁边的钱依惊呼出声。
这一下子,襁褓中的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钱依只得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连忙推动着自己的爱人,想要叫醒他却只能是徒劳无功。
这下她再也难以忍受住心中的恐惧,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一反常态,为了怀里的孩子,她必须去寻求帮助。
颤颤巍巍地拄着桌子站起身来,她想先去别的卧铺隔间看一看情况,怀里的孩子尚且没有止住哭嚎,但好在,除了孩子的母亲以及站在车厢连接处正在抽烟的方熠,已经没有人能听见这弱小生命的呐喊了。
怀里的孩子就是母亲的勇气,钱依紧了紧包裹着孩子的襁褓,生怕这恐怖的外界气氛会伤害到孩子一般。她扶着墙,向其他的隔间望去。
果不其然,所有人,所有人都睡着了,有正常躺在卧铺上安眠的,有坐在桌子前吃泡面吃到一半就直接昏睡了过去,没吃完的泡面打翻在桌子上,浑浊的红色汤汁顺着桌子淌到了地上,滴答滴答,散发着油腻的香味,这股廉价香精的味道如今只能让钱依感到反胃。
钱依继续向前走去,她出了昏睡的人们以外一位活人也没发现。她迈过瘫倒在地面上昏睡的人,小心翼翼的不踩到他们。每走一步,钱依心中的恐惧就会加深一分,因为她目前看到的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些人,全都是突然昏迷过去的。
如果是单纯的催眠药剂,也是需要发作的时间,绝无可能让人直接昏迷过去,更何况自己跟其他人一样处在封闭的环境中,如果是催眠药剂自己应该也吸入了,为何至今自己仍然不曾感受到困倦乏意?
带着恐惧与疑惑,钱依继续前进着。如果只是她自己现在清醒着,她可能会选择假装昏迷过去,跟别人一样瘫倒在卧铺上或者地面上。可她不能这么做,为了怀中孩子的安危,即便是地狱,她也要去闯上一闯。
带着这种想法,她推开了去往下一节车厢的门。而此时她距离方熠等人的所在位置,只有一节车厢。可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她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
从生,走向了死。
刚刚抽完烟的方熠察觉到了孩童哭声的远去,尽管对于孩子并不是止住了哭声而是去到了别的地方这件事有一些疑惑,可他毕竟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觉得可能是孩子的父母带着孩子去了别的车厢。
他也没多想,就这样带着满身的烟气回到了自己的卧铺隔间。
刚才还想着教爱莉希雅怎么玩斗地主呢,这刚一回来就看着宁洛桐跟张松一带着人家涉世未深的小修女玩上了都。
方熠抽两根烟的功夫,爱莉希雅的脸上就已经粘了两三张纸条了。见到方熠回来,爱莉希雅连忙道:“方先生,您回来啦!”尚未褪去脸上害羞的潮红,头上的白纱也戴的没有那么的工整,从她额头与白纱的缝隙间还钻出来几绺调皮的金色发丝,这让纯洁可人的小修女看上去有些秀色可餐。
在心中连忙说到“罪过,罪过,竟然对圣洁的修女产生了邪念,实在是罪大恶极。”方熠如此想着,嘴上却说:“别叫的这么生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实在不行直接叫我熠哥也行!”心里想着不能玷污圣女,嘴上却没少跟人家拉关系,这刚认识多久,都让人家爱莉希雅叫哥了。
心里想的跟嘴里说的就是两码事。花花肠子不少,嘴巴却很老实。但说来也不能怪方熠,毕竟,破坏美好的事物,玷污纯洁的事物,这种破坏本能是存在于人们骨子里的,这种原始的欲望可怪不得方熠。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那,熠哥哥。”爱莉希雅并没有直接按着方熠的提议改口,而是多加了一个“哥”,这清脆的声音叫的方熠骨头都要酥了。
试问,有谁能够抵挡住一位可爱修女小妹妹的哥哥攻势。更遑论方熠这样的单身狗,这一声“熠哥哥”叫的方熠恨不能把爱莉希雅这句话录下来每天循环播放个几百遍。
这一声哥哥不能白叫,看着爱莉希雅妹妹这么被对面的两个混账欺负,方熠顿时是怒从心头起,那是恶向胆边生,道:“宁洛桐!这桌子怎么还是完好无损的呢?”
一旁看着手牌偷笑的宁洛桐一听到方熠这句话,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半个字,只得扣住手牌,盯着桌子犯愁,不是她不敢吃,只是真的不知道从哪下嘴。
解决了一个宁洛桐,还有一个张松一。
根据方熠多年以来跟随着监管局监察官们破案的经验来看,张松一望向爱莉希雅的眼神里写满了两个字?犯罪。方熠看着张松一,那眼神仿佛是在审视一名罪犯。而他,自然是审判长兼书记员兼律师兼陪审团兼目击证人兼行刑人员。
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啥,胡慕诗,管管你老公!”想象中的耳朵被直接拧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是张松一挥了挥手道:“甭叫她了,刚才就跟我说感觉灵魂有点虚弱,现在早睡着了。”
得,看样靠胡慕诗制裁张松一的法子是行不通了,只能自己亲自来了。伸手抄起宁洛桐扣着的牌,方熠也加入了战局,几个人就这么嬉嬉闹闹的,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列车开动的时候,伴随着车身的晃动与跟铁轨碰撞所发出的巨大声响,这种噪音足以掩盖住一切的惊呼与求救,无论离方熠几人三个车厢那么远的钱依再怎么呼救,也传不到方熠几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