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离音拉着离诺为了躲避人群而跑到筋疲力尽的时候,离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带着离诺跑到了镜湖之畔。两人回头看了看,确定不再有追过来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半晌没说话,只顾着喘气。
良久,离诺平复气息,偏头看向离音,问道,“阿音姐姐,我们刚才为什么要跑?”
“我怕镇上那些人会伤害你。”离音感到有些内疚,低头回避着离诺的目光。
看着离音的反应,离诺确定了自己的推断,说道,“所以……所以,他们口中的不祥之子就是我吧。”
离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便不再说话。
离诺有些不解,追问道,“可是,今天镇上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们甚至在今天之前都没有见过我!”
离音看向离诺,说道,“正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你,更不了解你,所以,他们才会对你心生恐惧。小阿诺,你得知道,人们总是会恐惧于一切未知的事物。”离音说着,目光却看向远方,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心事,但这样的追思,只是短短的一瞬,离音决定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离诺讲清楚,于是,离音补充道,“而今天镇上这些人,在见到你之前,已经听了太多的传言,所以,与其说是你让他们心生恐惧,不如说,是那些关于你的传言,让他们心生恐惧。”
离诺有些不解,追问道,“都是什么样的传言?”
“那得从你出生之前说起……”离音刚起了话头,就听到一首熟悉的童谣,从远处飘了过来。
“有个妖怪树中生,
右边脸上有兽纹,
生时打雷又下雪,
六月冰霜冻死人。
有个妖怪树中生,
锁在禁地不出门,
都说他是救世主,
其实是个惑世魂。”
伴随童谣而来的,是空降在不远处的无怨四姐弟。
无心故意念着坊间流传的童谣,朝着离诺所在的位置步步逼近。
这是离诺第一次听见市井间关于自己传言的童谣,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愣神。
离音看着从远处逐渐靠近的四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几乎是出于本能,离音弹身而起,想把离诺一把从地上拉起来,却一时没拉动,看着离诺一副失神的样子,离音焦急地连声唤道,“阿诺,小阿诺!起来,快起来,我们走!”
离诺的神情仍然有些愣愣地,两眼迷茫地看向离音,问道,“阿姐,我真的是从树里生出来的?”这一刻的离诺全然没注意到离音脸上的惊慌,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神山禁地时,被同龄的那些巫童无端排挤的情形。离诺似乎也理解了镇上那些人对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若自己真像这童谣里唱的,是从树里生出来的,那么自己也许真的是人们口中的妖怪吧。想到这里,离诺有些自嘲地冷笑出声。
离音看着越来越近的四个孩子,再看看眼前仿佛陷入魔怔的离诺,焦虑和恐惧让她再也不能镇定自如的应对眼前的一切,于是离音忍不住大声吼道,“你还在发什么呆!快起来啊!”
离诺像是终于听到了离音的话,立刻站起身来,可是,此时的无怨四姐弟,早已分守各处,拦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实力的绝对优势,让无怨四姐弟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离音和离诺。
让离诺和离音感到不解的是,从这四个孩子绑了两人之后,他们就聚到一旁,目光不时看看天色,不时投射到离诺身上,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们?”最先冷静下来的离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而回应离诺的,却是无怨四姐弟对离诺完全的视若无睹。
听到离诺的问话,离音也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四个孩子,离音忽然发现,这些孩子身上所穿的衣饰,是离音从未见过的,而且,从他们绑了离诺和自己之后,他们四个人的关注点始终停留在离诺身上。这让离音感到困惑,却也让离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别的国,而他们如今会出现的离国的契机,一定是因为传说中的“救世之子”降生在了离国,这些人一定是来绑架离诺的。想到此处,离音忽然松了一口气,离音心里盘算着,如果只是单纯的绑架,那么自己也许可以成为交涉的筹码,于是,离音准备和面前的这四个孩子谈谈条件。
“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离音大声喊道。
无心看了一眼离音,说道,“知道啊,你是离国的长公主嘛。”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离国的长公主,那么,你们也一定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被我父王知道了,你们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如果你们现在把我俩放了,今天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还会送你们一些金银宝物。你们觉得如何?”离音有条不紊地说完了自己打好的腹稿,可是,对方却再不回应。
正当离音满腹疑惑的时候,只听见对面的女孩子说了一句,“时辰到了。”然后,离音就看见,先前回话的男孩子和另一个身型略胖的男孩,两人走到了离诺身边,对离诺耳语了几句,随后两人合力将被绑着的离诺,直接扔进了镜湖之中。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样做是违反离国律法的!”离音看着离诺顷刻就消失在水面,急的都快哭出来,一叠声地哀求着,“我求求你们,快把他救上来!他什么都没做过,他还只是个孩子!”。可是,离音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哀求都无济于事。眼前的四个孩子不仅对自己的哀求置若罔闻,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满足的笑容,就好像正在庆贺自己终于实现了某个期待已久的心愿。离音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无法理解,此刻的她只想去救回离诺。
“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离音不断哭喊着。
终于,无心想起了还被绑着的离音,走到离音身边,说道,“啊,刚才太开心,所以把你给忘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无心说着,解开了离音身上的绳索。
“太开心?你们刚刚谋杀了一个和你们同龄的孩子,你居然可以说‘太开心’?”满面泪水的离音,牢牢地盯着眼前的四个孩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告诉你们,如果今天小阿诺死了,我离音发誓,一定要你们四个偿命。”离音说完,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湖中。
离音的纵身一跃,让岸上的无怨四姐弟瞬间傻了眼。
无念看着重归平静的湖面,说道,“那……那姑娘……跳……跳湖了,怎……怎么办?”
无心完全没想过离音居然会跳下去,以致于刚才完全来不及伸手将离音拉住。但是无心仔细回想了整个过程,完全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可是无心看了看其余三人脸上明显在怪罪自己的神色,心里有些郁闷,于是无心偏过头,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你头一次见小姑娘跳湖吗?”
“所以,我们刚才其实应该先给他们解释一下来龙去脉,这样的话,这姑娘也不会那么激进了,你说对吧?”无怨试图缓和氛围。
无心不领情,赌气地反问道,“解释?怎么解释?从哪里解释?有时间让我们解释吗?”无心说着,垂下眼,补充道,“何况,我们在把那小子扔下去之前,已经悄悄告诉他不用担心了。是那小子自己反应迟钝,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那姑娘,不然这姑娘至于跳下去吗?”
“我们其实应该找那小子独自一人的时候下手,这样就没这姑娘什么事儿了。”无情说道。
听着无情的话,无心冷笑出声,“我们现在讨论这些有意义吗?还等他独自一人?”无心伸手指着天空,说道,“五百年一次的逢魔幻日,我们看了多少次?”
无念扒着手指数了数,说道,“很……很多次,数……数不清。”
无心将手指向水底,继续问道,“身披魂衣的孩子,我们遇见过多少次?”
无念竖起手指,说道,“就这一……一次。”
“所以呢?我们还要怎么等?”无心说着,避开了三人的目光,背过身去。此刻他想起了一个人,想到自己几乎已经快忘记了那双手温柔拂过自己额头时,手心的温度。无心的眼底已经隐约泛起了泪光。
而无心的话,也像一记重锤敲在了三人的心上,他们都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温柔的人。他们知道,无心说的对,确实不能再等了,因为他们已经等的太久了。
良久,无怨微微叹气道,“那不然,我们还是救一下那小姑娘吧。”
无情闻言,正准备跳入湖中,被无心一把拉住。
无心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什么情况?都忘了这是哪里了吗?无情,你就算跳下去,你能触碰到她吗?”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无心看了看三人的神情,委屈而又生气,只能愤愤道,“所以,这件事情过不去了是吧?刚刚那就是个意外啊!我怎么知道她会跳下去呢!”
无怨还想开口,被无情截住了话头,无情指着密林方向,说道,“好像是他们禁地的隐巫来了。”
无情说完,四人不同程度地松了一口气。
无心说道,“这下不同担心了吧。一个是他们离国的长公主,一个是他们禁地大祭司的心头肉,现在保准万无一失。”
无怨、无情、无念三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撤。”无心说着,先一步消失于虚空之中,无怨、无情、无念三人随即也消失于虚空之中。
不多时,两名隐巫落在了先前无怨四姐弟停留的位置之上,但他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水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