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神山禁地。
幽寂的山林间,离诺和离慕的身影,在林间不断闪现。
七年过去,离诺已经比离慕高出了一个头,但此刻,离诺却追着离慕,跑的十分吃力,最终放弃追逐,停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离慕看着离诺停下,便飞了回来,在离诺身边停下,笑了起来。
离诺有些生气,“还笑?你,你这是犯规你知道吗!居然飞起来!明知道我不会飞的!”
离慕倒是笑的越发大声,道,“就欺负你了,怎么样?今天的桃花糕还吃不吃了?”
“哼!那破桃花糕有什么好吃的,今天就不吃了!”离诺赌气地说道。
离慕忍住笑意,打趣道,“哦哦哦!破桃片糕?那是谁每次见到我就缠着让我给他买呀?”
“就是因为没吃出来有什么好吃的,才总想去尝试啊!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说好吃啊。”离诺辩解道。
离慕看着离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说道,“哎,有个人好可怜的,为了赌气,宁可不吃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啧,不过也对,毕竟某人就算自己去了镇上,整个镇子也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卖东西给他。哎,真是可怜。”
离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诶,诶,诶!你!你!你!你这都说了七年了,你还说?!”
离慕笑道,“我就说!怎么样?不服啊?来追我呀!来打我呀!哈哈哈哈哈!”
离慕说着便要飞走,却发现离诺似乎完全丧失了和她斗嘴的兴致,于是重新落到离诺身边,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问道,“好了,不逗你了。说吧,今天因为什么事情忧心忡忡?从我早上看见你,你就满腹心事的样子。”
“阿姐,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像我这样的巫觋做的梦都是有意义的。”离诺斟酌道,“从我那次落水之后,我就常常会梦见一个女人,看不清长相,但是她给了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最近,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她了……”
离诺话还没说完,离慕就打趣道,“所以,你是觉得那梦中出现的女子,有可能是你未来要遇见的命定之人,而你许久未曾再梦见她,所以担心她已经另许良人?”
离诺有些无奈地看着离慕,说道,“阿姐,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开始发挥你的想象力!”
“好好好,你继续说。”离慕憋笑道。
“最近我已经很久没梦见她了,但是我常常梦见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离慕有些惊讶,忽然之间,她恢复了往常冷峻的神情。
离诺看着离慕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来人了吧?”
离诺话音刚落,林中便走出两名巫童。
“见过音公主。”两名巫童对着离慕行礼,随后看向离诺,说道,“师兄,师父请你到流霞亭叙话。”两个巫童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离诺和离慕便跟着两个巫童朝着神殿的方向走去。
流霞亭悬立于神山禁地的山崖之巅,山间云雾升腾,乍看之下,常人都会误以为流霞亭建于天上。
苏涅与离禺坐于亭中对弈。
苏涅落子之时,微微抬眼远眺。
依山而建的石阶上已经显出离诺一行人的身影。
“云光,换茶。”苏涅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一直候在一侧的锁云光应声,熟练地撤下了桌上的茶壶,从食盒中取出一套茶具,重新沏茶。
离禺有些诧异,问道,“这一套茶具与方才的有何不同?”
“这一套茶具以无本木制成,沏茶乃用无源水。”苏涅说道。
离禺有些好奇,开口道,“这无源之水我知道,但无本之木是何物?我从不知我离国还有此等神奇之物。”
苏涅放下手中的棋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开口道,“禁地神树之内有一眼凤凰井,井内是我离国守护神兽凤凰的护心血。”
离禺点头道,“这我是知道的。”
“树胎之子降生之时,井内便长出了一段木材,无根无叶,方正,光洁,清香四溢,引了山中群兽朝拜,我们也是那时才知晓。于是我连夜查看上古所有典籍,才知树胎之子不能食人间烟火,如若沾上,易生妖魔之变。”苏涅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离禺的反应。
“妖魔之变?”离禺心生疑窦。
苏涅神色自若,淡淡道,“典籍里未做详解,但我以为,沾了人间烟火便沾了世人的七情六欲,这禁地之内虽习巫术,却不修本心,难免受其影响。所谓妖魔之变,想来是虚辞。”
离禺闻言,沉了脸,心底却已经开始权衡离诺的生死。似乎在心底谋划着什么。
苏涅朝离禺一睇,不着痕迹地提点道,“在下劝王切莫轻举妄动。”
离禺一惊,眼皮微跳,笑道,“大祭司多虑了。”
苏涅也跟着笑了笑,说道,“且不论这树胎之子将来到底成仙成魔,但既然典籍记载了是救世之子,那么纵为妖魔,也定是为了护这一国百姓。换言之,结果终归是一样的,王觉得呢。”
离禺暗自擦了擦汗,佯装镇定道,“自我记事以来,大祭司已守护离国逾百年,是以,大祭司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苏涅与离禺二人对视,目光意味深长,良久,一笑,开口道,“不过,王也不必忧虑,此子降生之时,周身有仙气附体,后来我仔细观察过,凡间食物皆至唇边即化为乌有,应该是此子的护体仙气所致,所以成魔的可能性应当没有。”
离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两人说话的空档,两名巫童已经带着离诺和离慕走近。
“回禀大祭司,人到了,徒儿告退。”两名巫童说完便退出了流霞亭。
离慕先行上前一拜,说道,“离音拜见大祭司,拜见父王。”
离诺打量了亭子里的众人,抢先开口道,“师父唤我何事?”
苏涅却没应声,而是以目光看向了离禺,手却在身后微微做了做手势。
离诺立刻反应过来,于是朝着离禺恭敬地拜了拜,说道,“见过离王,不知离王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离禺看着离诺,神色复杂,犹豫片刻,开口道,“本王……为父平日事务繁忙,这一晃眼又有数年没见你了。虽然苏涅会派人给为父说起你的杂谈趣事,但还是想着亲自看一看你安心一些。”
离诺神情平静,仿佛在听着别人的事,礼貌地回应道,“回禀父王,孩儿在此一切安好。虽然对父王也诸多挂念,但思及父王日夜操劳,便不曾入宫探望父王,怕惊扰了宫里的秩序。”
离禺眼中是失望之色,微微侧目看了眼苏涅,低头呷茶的瞬间,眼底闪过阴狠的情绪,但抬头时,脸上已经是和煦的笑容,朗声道,“数年未见,诺儿还是那么明礼。听苏涅说,你在巫术修习上十分用功,但收效甚微,为父便想,不如让你进宫跟随宫里的长老学一学经史典籍,诺儿意下如何?”
离诺看向苏涅,想征询苏涅的意见,却见苏涅双目微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于是离诺开口道,“孩儿自幼长在禁地之内,师父带我如父如兄,所以孩儿认为,此事还得师父定夺。”
苏涅闻言,睁开眼瞪了离诺一眼,清了清嗓,道,“诺儿虽已至舞象之年,但自幼长于巫觋之地,性情难免乖张了些,宫内规矩繁杂,诺儿去了恐扰乱秩序,徒增枝节。”
离禺却毫不退让,一脸慈爱的笑容,看着离诺,对苏涅说道,“大祭司思虑周全。但本王年岁渐长,还是希望能与诺儿亲近些,以尽为父之责。”离禺说着,稍微压低声音,说道,“而且,诺儿在宫里,也省了阿音每日奔波之苦。”
苏涅抬眼,定定看向离禺,良久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朝离慕所在的位置一睇,说道,“王所言甚是,那自下月起,诺儿每一旬入宫小住三日,学习宫内规矩和经史子集,其余时日在禁地随我修习巫术,您看如何?”
离禺忍着面上的不悦,笑道,“还是大祭司安排的妥当。”离禺说完,看向一旁的离诺,思绪微动,随手拿起一枚茶点递与离诺,说道,“诺儿,来尝一块宫里的点心,看看比你师父做的如何?”
离诺看着点心,却并未伸手接过,这让离禺感到有些尴尬。
苏涅浅浅地笑道,“宫里的点心自然是要精致些。诺儿可以尝尝。”
离诺看了看苏涅,又看了看离禺,最终伸出手,恭敬地接过点心,“谢谢父王。”离诺说着,小口吃起点心来。
苏涅浅笑着低头呷茶。
离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吃东西的离诺。
离诺小口吃着点心,而离诺手上的点心,总是在快进口的瞬间一点点散如尘埃,而后消失在离诺唇边。
离禺脸上的神情缓和下来,像是放下了一块心头的大石,微笑着问道,“诺儿,这点心味道如何?”
对离诺来说,这世界的一切食物,除了自己的师父给自己做的之外,其余的食物都和如今这块点心一样,只能闻出香气,却尝不出味道,但是,离诺也知道,如果他实话实说,肯定会惹离王不高兴,于是,离诺作出一副仍在回味的样子,抿了抿嘴,字斟句酌地答道,“回禀父王,此点心既有月桂的清香,又有元米的甘甜,虽然经炭火微炙,却软糯适中,十分可口。“
离禺闻言,脸色微变,他明明记得苏涅说过这孩子沾不了人间的食物,但是离诺却能说出这点心的用料和做法!于是离禺以疑惑地目光向苏涅。
苏涅假装没看见离禺的眼色,伸手递了一杯茶给离诺,哀叹道,“看来为师以后每月得和诺儿一同进宫,在诺儿修习经史子集的时候,为师就到膳房去学做点心。“
一旁的离慕闻言欲笑。
苏涅一记瞪眼看向离慕。
离慕立刻面无表情,正襟危坐。
离诺接过茶,一口气喝完,对苏涅笑道,“师父无需忧愁,您的茶始终是我喝过最好的。”
苏涅闻言笑了起来,似是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离禺,笑道,“诺儿此言,让为师甚为安慰。”
离禺看着苏涅,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没看出来,诺儿如今已如此会说话。”离禺说着起身,道,“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为父先走一步,下月我会让阿音来接你。”
“是,父王。”离诺点头应允。
离禺满意地点点头,起身离开。
离慕朝离诺挥了挥手,紧跟着离禺离开。
苏涅起身,与一众巫觋躬身相送。
利于走后,离诺看着苏涅,半试探,半撒娇地问道,“师父,我该不会真要进宫吧?”
苏涅微微挑眉,笑道,“你怕?徒儿莫慌,为师会在的。”
离诺看着苏涅,神情僵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