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咚。”
“这边。”
一箭射翻一位和同伴失散的汉军步卒,急性子士卒收起弓失,抓着刀铤,朝着身后招呼一声,就打头向前。
“蹬,都拿稳刀铤,留心四周。咱们找到前锋将就撤,可别在这个时候躺了。”
一番郑重叮嘱过后,寻死未果的质疑士卒手里紧攥着刀铤,小心迈过脚下的尸体,快步跟着急性子士卒向前。
“蹬,嘭蹬蹬。”
身后的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提着弓失刀铤,一大步迈过尸体,快步跟上。
……
“嗡嗡嗡~”
一处百人战团中,一彪人马闯进战团,也不废话,对着匈奴人抬手就是一连串的近距离攒射。
“咚咚咚。”
一阵咚咚声后,那还在僵持的匈奴人顿时倒了一大片,只剩下被保护在中间的匈奴百长和周围的几个士卒互相搀扶着,勉强站立。
“多谢。”
作战压力瞬间清空大半,甚至可以说就差最后的打扫战场,汉军队率摸了把脸,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朝着来者拱了拱手。
“嗯。”
身上打着麻布的来者点了点头,算是接纳了谢意,就转身出了这处战团,继续去帮助其他汉军。
“刷。”
举起断裂的佩剑,指向大腿中了一箭的匈奴百长,队率开始了获胜后例行劝降:
“放下武器还能活命,继续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哐哐降,降,降!”
士卒们很配合地拍打盾牌,齐声喊“降”,同时包围圈在缩小,用不了多久,百长很可能就不需要投降了。
“吼,大匈奴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呼呼呼。”
怒吼一声,匈奴百长躲过身旁士卒的青铜铤,高高举起,双臂较力,将其舞得虎虎生风。
“嘭。”
铤尖上带着呼啸风声,扑通一声将一个来不及后退的盾手连人带盾打飞十多步,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小口小口地吐起血来。
“吼,匈奴勇士是不败的!”
强忍着双臂处传来的麻木,匈奴百长高举青铜铤,大吼一声。
“吼吼。”
周围还能发声的匈奴士卒也强撑着起身,跟随着百长怒吼。
“……”
看到这凶残的一幕,上前的士卒们不由停住了脚步,然后就开始你挤我我挤你,从心地向后退去,完全不敢措其缨锋,即使那铤尖已经歪掉了。
“‘莫,莫要硬拼,这厮气力有限,舞不了多久的,且忍他一时。”
等退到安全距离后,感受到背后队率那如芒的视线,为首的什长连忙大声喊道:
“有驽的抄起驽,有弓的抄起弓,给他射上十箭八箭,看他还能不能继续舞下去。”
“嘎吱嘎吱。”
除了最外围的一圈盾手和戟手继续拿着大盾、长戟防范匈奴百长狗急跳墙,其余士卒们都从背后掏出弓弩,拉弓上弦,搭上弩失/箭矢。
“刷。”
下一刻,二三十张寒光闪闪的弓弩抬起,弩失/箭矢对准了还在坚持的匈奴百长。
面对这些卑鄙的汉人,百长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绝望:
“不,卑鄙的汉人,你们不讲武德!”
“嗡嗡~”
怒吼声淹没在连绵的弓失中,目标最大的匈奴百长足足中了一十七根箭/驽失,不甘地倒下。
“扑通。”
死去后,匈奴百长的双目依旧瞪得溜圆,仿佛是在怒斥汉人的卑鄙。
“卑鄙?没钱置办铁箭镞就说没钱,哼唧什么呢。”
“啪,趁早投胎,下辈子争取当个富足的汉兵吧。”
嘴里嘟囔了一通“穷逼还打什么仗”,伸手合上匈奴百长那不瞑目的双眼……
“啪。”
想了想,什长觉得闭上眼的人头不太逼真,没有那股子战场的味道,就又伸手扒开了双眼。
“不错,又那股子不甘心,不瞑目的味道了,想来定会讨得贵人欢心。”
摸着下巴端详了一阵匈奴百长的怒视,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招招手,示意身后的士卒们割掉脑袋:
“割脑袋吧,可记得要提前磨好刀,别割到一半刀子卡住骨头,那就成笑话了。”
安排完士卒,什长屁颠颠地跑到队率面前,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略带得意地说道:
“队率,俺办得不错吧?一个弟兄都没死,人就躺了。”
“X曲X屯X队什长龙套一号畏战不前,拖下去,笞四十。”
看也不看士卒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黑着脸的队率又开口补充了一句:
“没有木棍,就用戟杆替代,快拖下去行刑吧。”
“蹬蹬。”
话音刚落,队率身后闪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左一右,将什长夹在中间,阴影投下,低声道:
“是自己脱裤子,还是俺帮你脱?”
“!”
虎躯一震,什长捂着屁股后退几步,指着被壮汉挡住大半只剩下一个脑袋的队率,悲愤道:
“队率,队率,匈奴蛮子前脚刚死,您后脚就卸磨杀驴,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呸,若不是看在你奋勇杀敌的份上,就你刚才领头后退的行为,早就砍了脑袋挂旗杆上示众喽。竟然还觉得我卸磨杀驴?”
怒极反笑,队率从行刑壮汉手中躲过长戟,反握长戟,让戟尖朝下,露出长长的戟杆,大喝一声:
“摁住这个混账,我亲自动手!”
“啊?”
不等什长有所反应,一位壮汉直接向前虎扑,常人大腿粗的双臂环抱住什长的腰,用力向上一举。
“哎哎,放开我,放开我。”
本能的,什长开始了胡乱蹬腿。
“蹬蹬,啪。”
另一位壮汉几个大步绕到身前,挨了什长三教五蹬,肩膀上印了一个脚印,却也伸手抱住了什长乱蹬的双腿。
“哈呀,嘭。”
一声呐喊,两位壮汉扭身发力,什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以屁股和大腿为着力点,不是脑袋先着地)
“啊,呃~”
吐出一口胸腹间的气,什长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脸皱成一团,紧绷的肌肉被强行松软,整个人软软地躺在地上,暂时丧失了活动能力。
“你们……扑通。”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双腿,一番天旋地转后,什长被翻了个身,从脸朝上变成了脸朝下。
“啊,你们这是……”
结合刚才队率说过的话,脑袋发昏的什长猛然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一边叫喊,一边伸手死死地拽着下裳。
只是,一个身体被摔散架的人,他单手的力气如何能比得上一位全力以赴的壮汉?
只听刷刷两声,外面的皮甲连带着里面的下裳就被粗暴地拽了下来。
“不!”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什长只觉得屁股一痛,事情就再也无可挽回。
“啪啪,啪啪。”
……
“嗡嗡~”
弓弦声再度响起,密集的弩失近距离怒射,甲胄好似纸一样薄,顽强抵抗的匈奴人当即倒了一片。
“扑通扑通。”
“杀呀杀呀。”
汉军趁势占据上前,盾戟开道,弓弩压阵,战斗很快宣告结束。
“噗嗤,哗啦。”
长戟随手掷到地面上,摘下兜帽倒掉一捧血水,倦容满面的李陵坐在一张上官桀提供的木凳上,一只脚舒展开,一只脚踩在木凳条上,抬头看向面前的弩手领头人,问道:
“你能来支援,看样子,这波对射是咱们赢了?”
“……自是赢了。”
龙套二号想要骄傲地说“一汉当五胡不外如是,汉人何时输过”,但想起惨死的队友,心中一痛,伸手指向身后的弩手,低沉着声音说道:
“六百射声士能活动的都在这里了,是死伤惨重呐。”
随着龙套二号指着的方向看去,此地的弩手不过百余。
“唉,能赢就好。”
李陵也不好安慰什么,只是叹息一声,就拍着肩膀,开始转移话题:
“不说这些丧气话来,说说你们来这,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司马。”
揉了揉眼眶,龙套二号让自己从低迷状态中退出,看向李陵,郑重道:
“韩曲长让俺来知会你一声,说匈奴人的弓手已经折损了大半,匈奴人很快就要退了,望司马留心,做好掩杀的准备。”
“确定是折损大半?不是进入混战中,和你们一样倒处驰援吗?”
眉头紧皱,李陵重复问了一遍,特意加重了[折损]和[支援]的语气。
“这伙匈奴弓手怕是右贤王特意派出来当撒手锏的精锐,足足和俺们对射了十几波才彻底崩溃。”
谈及对手,龙套二号的言语中虽满是恨意,但恨意之余也添杂着些许诸如敬佩、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能不敬佩嘛,射声士是什么人?是继南北两军后扩充的七校之一,是地方部队中优中选优,挑出来的精兵强将(特指善射)。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中央军,还是全军换装美械的王牌师(整编师,不是整编旅)。
而对面的弓手部队是什么?一个受制单于庭的右贤王,麾下的普通士卒,顶多因为游牧特性在弓失上面有一点熟练度的加权。
这是地方军,还是那种一缺兵响,二缺补给,人手一把汉阳造,连排一挺轻机枪,这辈子就没见过100mm+重炮的杂牌部队。
而后者却和前者打得有来有往,甚至纠缠到最后,差一点就能赢的地步……
只能说,曹刿大佬果然说的没错,夫战,勇气也。
在双方没有拉开武器代差(类似冷兵器骑兵冲马克沁机枪的程度)的时候,“坚甲利刃”只是外在因素,真正决定一场胜负的,还是要看双方士卒谁能坚持得更久。
哪怕你是王牌军,依旧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杂牌军一通王八拳打得发出人生三问。
“可是……”
由不得李陵不相信,实在是追击途中被上千弓手阻击的场面太惨了,一个不慎,大胜就变成大败,身死不说,还要被以后千千万万的人笑话。
李陵抬头看向龙套二号,眼中充满了怀疑——
“现在的匈奴,真的有那种可以和射声士对射十几波才崩溃的部队吗?”
“……”
感受到李陵的犹豫,龙套二号想起自己等人顶着巨量伤亡和人对射,最终十分艰难地取得胜利,然后拖着疲惫之躯来报信,结果,结果李司马对此并不相信……
虽然知道事关重大,不应该草率决定,这位李司马做的没错,但龙套二号怎么想怎么都不是滋味。
“既然司马不信,那俺就用这条命来担保吧,刷。”
恰在此时,汉人骨子里的烈性发作,龙套二号对着李陵说了最后一句,就抽出刀子往脖子上一抹。
“噗嗤,扑通。”
大动脉被破,大捧大捧的鲜血喷涌,残酷厮杀的战场上又失去了一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