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胆!”
一声暴喝,取得胜利,把降胡逼到死路上的匈奴兵卒们,对降胡们口中“射中屁股”一说大为不满。
匈奴兵:万一,万一这话叫那心眼比针还小的大王听见,给我们扣一个“眼见大王受辱,竟无动于衷”的罪名,那不就完了吗。
“哗~”
想到这,亲卫出身,负责此处攻势的统领三号心中大急,手中刀子一甩,就要上前取下二五仔狗头:
“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我这就剁了……”
“且慢。”
一旁的副贰看不惯他这么浪费,连忙伸手拉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一刀砍下他们岂不是让他们痛快,我听闻南边有五刑,咱们现场凑活凑活,给他整个五刑套餐,不好吗?
“太麻烦了,哪有一刀剁了简单……”
“哎哎,既然这些家伙对大王口出不逊,那只有让他们死得越惨,才能抚平大王心中的火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也是,那就依你。”
抓着发辫,用不太聪明的脑瓜思索片刻一无所得后,统领三号便再也不想,把手一挥,吩咐道:
“去,牵几匹牛马来,再拿一捆结实绳子来……”
“还有木柴,烧出草木灰来止血,免得受刑途中遭不住死掉了。”
细心的袍泽在一旁补充,同时不住地打量着顽强抵抗的数人,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寒光。
“说得好,必须用这群吃里扒外的二五仔的鲜血,才能震慑住其他有心投汉的家伙。去,多拿点柴木来。”
恶毒建议得到了认可,跑腿兵丁的数量又加了一些。
“诺。”x7
以上的对话并没有压低声音,随着小卒子们领命离去,塔下的氛围是一时恐过一时,众人接近崩溃:
“头目,胡狗要对咱们施以大刑,咱们怎么办啊?”
“呜呜,我不想死,也不想受刑。”
除去求救、哭诉之辈,一些刚烈不堪受辱/怕疼的家伙索性把佩刀往脖间一横,对着众袍泽道几句离别,便向右一划:
“百般折磨而不死,还不如一死了之。诸位,我先走一步,噗嗤。”
几人血洒当场,尸体倒在脚边,幸存的众人顿觉兔死狐悲之情,面容愈发悲痛起来。
“逼死的,他们都是被胡狗逼死的,我们和胡狗拼了。”
“可咱们就七八号人,胡狗人数近百,怎么拼?”
“汉军能用五人战胜百人,我们为什么不行,就凭他们是汉军?我不信。”
“还真就凭他们是汉军,‘一汉当五’可不是说笑。”
遗憾的是,某龙套脑子一热发出的“豪言壮语”并未激起众人悲愤,反而把话题牵扯到“谈汉匈兵丁战斗力差距”这个奇歪无比的地方,听得二五仔头都大了。
“嘭。”
正头疼之际,突闻背后传来沉重的坠落声,二五仔寻声望去,原来是自己那名上塔汇报的手下回来了。
“停下,都停下。”
终于找到一个摆脱叽叽喳喳困扰,改变团队悲观风气的二五仔大喜,制止住众人的交谈,几步上前捉住手,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大人有什么话要交代,第四箭到底能不能中?”
只是这名手下一开口,就让二五仔的心沉到了沟底。
“头目,大事呼不好呼呼,大事不好!”
背依着木桩,言语中夹杂着大量气喘,前去汇报的兵卒十分狼狈,和他面对面的二五仔抱着最后一份希望问道:
“什么大事,又是多么不好?”
“啪嗒。”
稍稍缓过劲来,汇报兵卒反手握住二五仔,掌心用力不松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头目,那挨千刀的汉军司马,根本就不在木塔上面!”
“……”
一段死寂的沉默过后,顶着周遭投来的视线,二五仔一言不发地挣脱开属下,来到木桩前。
他双手相握,双脚相环,猿猴似攀爬进木塔,很快又从塔上跃了下来。
“嘭,他不在上面。”
先是对属下发现的确认,然后表情崩坏的二五仔向着一众死忠问道:
“他不在上面,他能在哪?”
“不知道。”x7
一直强调的希望破碎,众人神色木然地摇头,接受不了自己当作弃子被抛弃的现实。
二五仔无奈,只能强打精神,一个人唱起了独角戏,试图鼓舞:
“或许是有事离开了?”
“什么事情能比刺杀胡王还重要?”
“或许正是因为刺杀胡王,这处暴露了,只能去其他没暴露的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杀出去,在追捕下坚持到胡王被刺杀,那我们也还是有存活可能的?”
回应二五仔辛苦演出的不是掌声和打气,而是几声利刃刺入肉体和尸体扑倒的声响。
“噗嗤。”x4
“扑通。”x3
四名自戕者中,有一名便是第一个上塔发现真相的兵卒,他是靠着木桩死的,因此就没有扑倒。
那双绝望的灰色眼睛斜看着天空,仿佛在说——
“头目你让大家接受了汉人离去事实,我也就能去死了。”
“!”
迎上这双眼睛,强撑着的二五仔情绪彻底崩溃,泪水不住地流淌,他扬起脖子,攥拳捶打木桩。
“呜呜,所托非人,我对不住你们……噗嗤。”
二五仔浑身一震,有所预料地低下头,只见三截铤尖一齐从胸前刺出。
“既然头目你对不起我们,那就请你去死,弥补我们最后一次吧。”
“哗,扑通。”
随着长铤抽出,气力随着鲜血流逝,背对众人的二五仔无力地跌倒,正压在汇报兵卒的身上。
“对……不……起……我”
嘴唇开合数次,明显有话要说,但气力支撑不住,二五仔就如他那些前辈一样,脑袋一歪,彻底没了生息。
“哗,啵~”
比众多二五仔前辈还要惨的是,头目嘶吼也没有安稳,脑袋被属下割下,当作投名状。
“哐当。”x3
染血兵刃砸在地上,仅存的三人高举双手,一边喊着,一边走向匈奴军:
“不要杀我们,我们愿降,我们什么都交代。”
“反虏头颅在此,求大人给条活路。”
继两波绝望的自戕和一次心甘情愿的他杀后,死忠们以莫大的决心走出了第三条路——投降。
“嗯,你们要降?”
正在原地搓手等待刑具到位的匈奴统领把那眉一皱,眼一眯,打量三人几眼,确认他们不是汉人大鱼后,不清不淡地哼了声:
“可以,但弟兄们来了这么多求的就是斩获,你拿什么来买你们的命?”
“哗,您瞧。”
早有准备的降人捧起那颗新鲜的头颅,指着它解释道:
“此人便是原木塔弓手什什长,正是因为他畏惧汉人没有发出示警,让汉人得意等塔架弩,才指使大王落得这般境地。”
“哦,原来是他带得路哇。”
接过投名状——二五仔,统领上下看了看,并没有在记忆中对上号,只是敷衍地应了声,然后递给一旁的狗头军师让其坚定。
“是他说的那个人吗?别是胡闹割一颗脑袋来凑数的。”
“没错,就是他。”
接过血淋淋的首级,拎着翻来覆去看了看,智囊用力点头,把首级递了回去,颇为感慨地叹道:
“我曾在大王身边见过数面,深受大王信任,没想到他居然当了叛徒,投靠了汉人……”
“收好,这是为首者的头颅。”
不想听狗头军师的牢骚,莽汉统领把首级递给身旁的卫士,拍了拍沾染鲜血的双手,很是敷衍地对三人笑了笑:
“嗯,你们的心意本统领看到了,一个贼子的首级也能活命,但是。”
粗大的手指挨个点过三人,统领咧开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二三,你们是三个人,而活命的头颅只有一个,还得再拿两个价值相同的物什来才行啊。”
“两个……”
闻言,三人皆是露出为难之色。
这脑袋是头目有了死志才成功砍下来的,他们上哪去找价值相同的第二个去?还是说,
“要让其他两人去死,自己活下来?刷。”x3
叛过一次的二五仔在这上面看得就是开,三人几乎同时想到第二个法子,手摸向刀柄,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放弃。
“那两个家伙有了戒备,要杀就太难了,还是算了吧。咔嚓。”x3
抽出一小节的长刀归鞘。
无奈,三人对视一眼,由当中嘴最甜的那人上前。
“大人,您看。”
“嗯,我看着呢。”
“您看见那些塔下的死人没,那些都是从叛的贼子。
“一个赶不上首谋,但八个九个总能抵上两个首谋的功劳吧?”
降人半转着身子,抬手指向那些自戕而亡的袍泽。
为了活命,那点对自戕的敬佩拋之脑后,他们已经顾不得尸体了。
“这……”
这回轮到提出难题的统领为难了,他显然是不想让这三个降人活命的,只是话已说出口,违反打的是自己脸。
无奈,统领只好暂且不吭声,格楞着眼给一旁的狗头军师是眼色。
“去吧,狗头军师。”
“诸位所言差矣。”
又是一声轻咳,好像不轻咳就不会开口一样,智囊上前一步,代替统领和三人对话:
“那些贼子是自戕,非尔等斩杀,非要论个明白,那也是我等逼杀的,斩获归我等,和你们……”
秃了毛的羽扇扫过三人,狗头军师冷笑一声,猛地一收,嗓音尖厉:
“啪,和你们这些降而后叛的狗贼有什么干系!”
“蹬蹬蹬。”
美梦破碎,降人们惊骇欲绝,瞳孔缩成尖,脚步向后踉跄。
“来人呐,把这些贼子拿下,斩了首级连带先前反虏一同给大王送去。”
不给他们出言挽救的机会,等候多时的统领一声暴喝镇住几人,大手一挥,身后便涌出一队兵卒,饥渴地扑倒降人。
“不,你们不能……刷。”
离得最近的那人连反应都不及,便被一刀斩落了头颅,鲜血滋了同伴一脸,脸上顿时布满了惊恐,拼命挣扎,放声尖叫起来:
“我献上了贼子头颅,我为匈奴立过功,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
“嘿,想见大王?我呸,你就老实地去死吧,刷。”
兵卒狞笑着从四面八方扑来,任他求生意志何等炽热,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摁倒在地,取下了头颅。
据说,直到尸首分离的那一刻,嘴巴还是嚷嚷个不停呢。
“噫,不用说得这么仔细。”
狗头军师捂着鼻子,别过头,很见不惯血腥的一幕,连连摆手催促道:
“既然贼子授首,那就快给大王送去,让大王等急了,你我都吃不了好。”
“诺。”
兵卒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来到另一侧的统领身旁,附耳小声嘀咕: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哦,嗯嗯,依你依你,去吧。”
“你你,跟我走。”
“这是……”
统领不住颔首,在打发走满脸欣喜之色的兵卒后,方才向着对目送一行人离去的狗头军师解释道:
“军师,下面的人一听能见大王就都红了眼,我寻思着,刚刚确有些许属下在突破一战中表现上佳,就叫他们几个跟着一道去献首了。”
“是何人有此殊荣,得以面见王上?”
军师随口一问,统领却是掰开手指,一个个数了起来:
“一箭射杀贼子,打开缺口的弓手一号;缺口打开后第一个冲进去的刀铤手一号;驱赶四散贼子,斩获最多的骑卒一号;第一个登上木塔,确认汉卒总计的跳荡……”
“好了好了,不用一个个说。”
揉着被众多一号折磨得发疼的脑门,军师又瞥了一眼献首队伍,目光挨个扫过身高体长,双臂过人的弓手、伤痕累累的刀盾、牵着马的骑卒,以及双腿粗壮的跳荡,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再度随口一问:
“这些人可靠吗?可别再跟那守塔贼子一样,悄悄投了汉。”
“放心吧,个顶个的可靠!”
统领竖起大拇指,咧开嘴,一嘴白牙在午间的阳光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