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逐渐暗淡了下来,斜阳缓缓沉沦在天与海紧咬的尽头间,微弱的光芒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折射着一幅无边苍凉的景象。
邵赫杨站在小岛边缘的一颗白色巨石之上,手中举着两瓶冰镇的易拉罐啤酒,深邃的目光长远的向无边无际的海平线上凝望,像是漂泊海外的游子一般,那种孤独和寂寞感正如王湾笔下的诗句所言,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他仿佛身临其境,感受着诗中不一样的味道。
又即将过去一天了。他来到这个神秘的地方已经有五天时间,这五天以来他心中无时不刻的思念着家乡的风景和牵挂着他的亲人,回想着旧年的暑假那些无法忘怀的经历和事情,不曾想过一年后的今天他居然独自坐在海边,眼前没有那些高高耸立的树木,耳边没有音乐般的蝉鸣,身旁更是空无一人,寂寞的夜空下只有一阵沙沙铺垫而过的海水荡漾在他有些发软的脚下。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放下了左手中的那瓶啤酒,然后伸手将右手上的那瓶啤酒揭开,仰头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在他闷热的体内缓缓流淌开来,他仿佛感觉自己浸湿在了冬季的雨幕中,那种冰冷无比的舒畅感很快蔓延到他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使得他原本闷热得有些难受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呆呆的看着微微泛动的海面,目光显得迷离而又恍惚,脸上透露着一片忧郁的神色。许久,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天空中持续不久的一片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消退,像是忽然间熄灭了的火焰,无边的黑暗伴随着一阵冰冷而又凄凉的海风逐渐覆盖在小岛的上空,夜空之上隐约的星辰不时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小岛之上那热闹的场景依旧如故,那些狂欢作乐的人并没有因为夜色向晚而停止各种活动,他们就像是一群机器一般,从未感觉疲惫。
“我该怎么回去啊?”时间过去了良久,邵赫杨那流离失所的目光才开始微妙的变化,他看着不时波动的海浪,嘴边郁闷而又无奈的自言自语。
手中的易拉罐被他用力的握紧,指尖处已经微微有些下陷的凹痕,他的心情十分紊乱,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这五天在他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那些充斥着血腥和死亡的经历令他身体不由得颤抖,抗拒的神经在复杂的心情中已经临近了无法控制的边缘。
这几天笼罩在他心头之上的阴影没有完全消散,他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耳边不时作响的枪声和看到那些死在他眼前的人生前最后的目光......这些惨无人道的回忆至今历历在目,让他感到无穷无尽的疲惫。
他凝望着海面的眼睛有些泛红,沉重的眼皮不时的往下滑落,却被他强行的往上支撑而起,他已经近乎一天一夜没有闭眼,从那残忍的海岛上匆匆回来,浑身的疲劳席卷了全身,本来是该好好的在黑色的石砖房间里休息,但是整个白天他都在无人欣赏的海边上,他不敢回到那个充满了暴力的房间,面对那些一个比一个气盛的年轻人。
“沙沙。”
海边的波纹轻轻荡漾,不时的拍打着脚下的礁石,清凉的海风拂面而来,像是一缕丝绸般温柔。
宽阔的广场上骤然亮起了四盏散发着强烈白色光芒的灯,灯光撕破了一片巨大的黑暗,照亮了整个热闹无比的小岛,宛如极昼一般。
邵赫杨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骤然敞亮的广场,广场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彼此交头接耳,仿佛在议论着什么。
嘈杂的声音渐渐覆盖在了小岛的上空,那些聚集在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白色的聚光灯照耀之下,看得出这些聚集在这里的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和好奇的神色,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集会一般。
邵赫杨收回了目光,他对于那些事不关己的事情表现得尤为冷淡,尤其是在这个充满了复杂情况的世界里,最好是不要关注太多东西,否则知道的太多反而对自己很不利。
他依旧还是独自一人待在海边的石头上,那些原本在他面前呼啸而过的冲浪者以及潜水的人都纷纷感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匆匆忙忙的走上了岸,然后手中的毛巾还没有来得及擦拭一下湿漉漉的身体,随手一甩,便是搭在了肩膀上,脚步一刻不停的走到了广场。
“快快快!马上要开始了!”身旁急急忙忙的走过两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那个走在前面一些的女人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回头不时的冲另一个女人催促道。
本来还没有什么兴趣搭理的邵赫杨不禁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他似乎越来越好奇,这些莫名其妙的汇聚在广场上的人究竟在等待着什么东西的出现,感觉整个海岛上的人都对此十分的期待,一时间可谓万人空巷。
“原来你在这儿。”邵赫杨正对那广场上的人充满了好奇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这道声音距离他十分的近,然而他却并未留意到。
“屠龙大哥!”邵赫杨微微一笑,他看到了左手的岩石边上那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屠龙,忧郁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
“谢谢你。”邵赫杨将他左手中的那瓶易拉罐啤酒递到了屠龙的眼前,由衷的感谢道。
“若只是单纯的为了今天给你指路的话倒也不必,不过你的啤酒我收下了。”屠龙看了看递到眼前的啤酒,又看了一眼略带着真诚的邵赫杨,说道。他显然是知道这小子的用意,因为在海岛上的时候救过他几次,所以他心怀感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接过了邵赫杨递来的啤酒,屠龙轻轻抿了一口,脸色淡然的说道:“他看上去好像没有休息。”
“睡不着。”被屠龙一脸看穿,邵赫杨似乎也见怪不怪,他随意的回了一句,然后仰头灌了一口啤酒,那冰冷的温度不断的刺激着神经,迫使他沉重的脑袋不得不清醒。
“我看不像,”屠龙犀利的目光一度凝望着邵赫杨疲惫的脸色,嘴边含了口冰冷的啤酒。其实也不用邵赫杨承认,他隐约也猜到其中的缘由,无非就是在他离开之后到进入休息室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使他对于这个地方混乱的管理和秩序充满了不满和厌恶的情绪,所以他看起来像是身体上的疲劳,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心里和精神上劳累。
邵赫杨没再说话,他刻意转身望向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大海,脸庞完全沉浸在夜色之中,看不到他此刻无奈的叹息。
“对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邵赫杨忽然转移了话题,道:“屠龙大哥,广场上这是要开会吗?”
两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明亮的广场上那群聚集在此的人,那些人站在广场的周围,中间不知道何时又多了一个像是舞台一般的平面,平面大约只有一米高,三四个平方的大小,仿佛是刻意留给即将登场的大人物。
“有些东西没必要知道就不要去管。”淡淡的看了一眼广场,屠龙直接背过身去,望着寂寥的大海,说道。他心中仿佛知道些什么,但是又刻意不想去看,显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留意到好像对此有些抵制的屠龙,邵赫杨也不敢再去追问些什么,即便他问了,估计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可能还会像在机舱里一样,一不小心说到了对方的痛处。
不过尽管屠龙不会明明白白的跟他解释,邵赫杨心中也是略猜到一二,看着他的反应,似乎是和这个大会的主人有某些撇不清的关系,虽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这个疑问倒是吸引了邵赫杨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他倒要看看,等下出场的人究竟会是谁。
心中夹带着好奇,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周围人山人海的目光落在的地方,这些人的目光仿佛都很一致,几乎同时的望向广场的边缘那三个防空洞,他们期待已久的人似乎准备要从其中的一个出口现身。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今晚我找你来可不是看热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发热闹,感情防空洞里的人正向广场上走来,看了一眼身旁开始发呆的邵赫杨,屠龙用力的往他左肩上一拍,然后转身就走向了防空洞的路。
“哎!”邵赫杨从迷失的目光中反应过来,却见身旁的屠龙只身走向了他的休息室的方向,来不及等那个令所有人欢呼雀跃的大人物登场亮相,他连忙从石头上跳了下去,紧跟着屠龙的脚步,小跑了过去。
“来了来了!”忽然间,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声音,随之而起的便是一片宛如海浪一般的欢呼声,各种声音之中仿佛只传递着一个信息——神秘的人物登场了。
“什么情况!”刚刚追赶着屠龙的脚步一路跑到了广场的中央,还没有机会从这片狂热的人海中穿过,那些聚集在此恭候多时的人群纷纷开始向前涌流而去,像是惊涛骇浪一般,顿然间将屠龙与邵赫杨一并吞没在了其中。
“各位朋友们,晚上好!”混乱的广场上,一道自广播中清晰传来的声音像是波浪一般,缓缓的流淌而过,这道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温柔,像是泉水一般,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好耳熟的声音......”被混乱的人群疯狂拥挤的邵赫杨在听到耳畔响起的这阵声音之时,第一时间便是有些惊诧,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般,但是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令他感觉熟悉而已。
拼命地从已然失控的广场上挤过这些不要命的人群,邵赫杨颇为狼狈的喘着粗气,眼看着不远处的屠龙已经走到了防空洞前的入口,他顾不上休息,一路追了过去,他生怕忽然间自己又被晾在广场,然后又不巧的摊上某些麻烦的事情。
“屠龙大哥,等一下。”邵赫杨一边跑,一边呼喊着,他的体力即将耗尽了,今晚如果不向屠龙借点钱的话,恐怕明天就要饿死在广场上,无论如何,他不能像早上那般轻易地让屠龙从眼前消失。
“砰!”
白色的聚光灯刚好照射不到的山脚下,邵赫杨一头撞进了黑暗之中,眼前一花,只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阵酸痛,然后整个人重重的倒飞而出,砸在灯光照射之内的广场边缘上。
“痛死我了!”重重的倒在地上的邵赫杨不禁有些难受的挣扎了一番,两眼还冒着一阵金星,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身体一阵疼痛,鼻子处就隐约流出了血来。
“臭小子,又是你,找死啊!”嘈杂的广场之上,一道如同惊雷般的厉喝响彻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