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毛猴那重复了无数次的声音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听着邵赫杨回答的结果,却是没有一次能够令他满意。
温馨的诊所之中,枪声一阵接着一阵频繁的响起,声音由最初的平淡无奇演化为后来一阵天雷滚滚的巨响。无数的枪械在其中无缝衔接的爆射着子弹,整个安静的空间之中如同涛涛巨浪不时的翻涌而起,疯狂的拍打着脆弱的海岸。
整个上午,毛猴算着时间对邵赫杨进行最基础的心法训练。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了中午十二点整,那个重播了无数次的留声机没有一刻停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放了多少遍,跟着那阵枪声哼了多少回曲,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喉咙一阵沙哑,说不出来,干枯得如同沙漠一般,十分的难受。
他的目光悄然间落在了门外那片热舞狂欢的海洋之中。舞台上璀璨的灯光和妖艳妩媚的女人在他有些陶醉的目光之中赏心悦目,他一脸邪恶的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转而只身走向了门外。
相比之下,邵赫杨原本躁动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越来越对那阵枪声充满了兴趣。他的态度随着失败的次数逐渐增加而变得更加认真起来。精神力高度凝聚,仔细的听着耳边一次次骤然响起的枪声,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竟然在他的脑海之中渐渐的清晰起来。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对那阵枪声充满了抗拒和反感,甚至一度被那混乱的声音害得一阵头晕目眩,耳膜承受不住的流出鲜血,但是现在大不相同。经过了无数次尝试之后,他渐渐的适应了下来,不仅没有出现之前的症状,而且还变得更加的自然,更加的轻松。枪声仿佛就是回荡在这个安静的空间之中美妙的音乐,尽管音量很大,但是听久了之后就会感觉到适应。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毛猴在枪声之中习惯性的哼着小曲的原因。
“三十五,三十六......”邵赫杨不知不觉的闭上了双眼,耳边仔细听着留声机里传来的枪声,嘴边同时暗暗的说道。他忽然发现经过了一个上午的细听,自己对于这阵枪声已经有些初步的了解。声音之中枪械数量的增加并没有规律可循,而是随机的,因为有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三把枪同时响起的声音。在那一刻声音会变得几分模糊,像是池塘里的鱼儿躁动一般,枪声会不太自然的混乱一阵,但是混乱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在几秒钟之后,耳朵就会适应了那股新加入其中的声音。而有的时候它增加的枪数只有一两把,声音没有那么模糊,比较容易听得出来。
“四十......”伴随着留声机里最后的一阵枪声缓缓落下,邵赫杨也随之睁开了双眼,嘴边淡淡地说道。听了无数次之后,这一次他充满了信心,眼眸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简易的诊所之中,枪声缓缓落下了帷幕,陡然间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之中。邵赫杨再度睁开他的双眼,那个玻璃的椅子之上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他好奇的左顾右盼,最终在远处门外的一家酒店门前看到了毛猴。
毛猴此刻脸上洋溢着不怀好意的邪笑,他和酒店的调酒师有说有笑的在门前聊着天,似乎已经把邵赫杨给忘了。他喝了几杯酒之后有些上头,站立的姿势摇摇晃晃的,直到耳边传来了一阵正午的钟声,钟声十分的响亮,一下子把沉淫在灯红酒绿之中的毛猴惊醒,他连忙和调酒师摆摆手,就近的拿了两杯红酒之后便马上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四十,一共四十杆枪,对不对?”毛猴刚刚从门外踹门而入,脚步还未站稳,身体一阵摇摇晃晃的,没等他反应过来,邵赫杨却是显得无比激动的说道。
“什么四十?来,先陪我喝一口!”毛猴脸上带着红晕,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像是神志不清的流浪汉一般向邵赫杨床边走来。
“我不习惯喝酒,你先告诉我对不对,我刚才可是很认真的在听了!”看着眼前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毛猴,邵赫杨不禁感到焦虑。也不知道对方喝了多少的酒,明明还在上班之中,竟然如此的不敬业,白白浪费了他学习的积极性。哪天见到屠龙,他势必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告知,免得对方拿了工资不干活。
“不喝啊?那算了,我干了,你随意。”毛猴仰头独自将两杯红酒灌入嘴里,然后伸手擦了擦嘴角,冲着邵赫杨一阵傻笑。
“别介意,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毛猴傻乎乎的模样顿时恢复了过来,他的表情微微变得有些正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之后,转身把门关上。
邵赫杨缓缓的舒了口气,目光落在脸上那依旧泛着红晕的毛猴身上,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大概听出来了,其中一共有四十把枪,对不对?”
听着邵赫杨自信满满地说道,毛猴那看似沉醉实则清醒的脸上微微勾起一道邪气的弧度,手中的遥控器的轻轻的晃了晃,“本来我是没想过让你把话说完的,因为你一直都很盲目,说白了就是不懂技巧,但是这一次的表现十分不错,值得鼓励,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毛猴把手中的遥控器放在了桌面上,目光得意的落到了邵赫杨微微欣喜的脸上。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摁下电击的摁钮,隐约是提示着对方,答案其实已经非常的接近了。
“那...四十一!四十一把枪!这次我不改了,如果不对的话,你就惩罚吧!”邵赫杨想了想,坚定的说道。毛猴的话令邵赫杨稍微欣喜,同时也稍微感到失望,因为自己这么认真的坚持了下来最终还是没能够完全听出其中的数量,实在有些无能。记忆飞快的重播了一遍,邵赫杨咬了咬牙,脸色认真的看着毛猴。这一次他不再多想,因为枪声就这么多,无非就是四十上下,不是四十一就是三十九,但是由于之前他说三十八的时候毛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故而他完全可以断定,枪声中的数量就是四十一把!
说完,邵赫杨自信的看着毛猴,目光一直没有转移。尽管此时他的心里也有些紧张,因为头上的电流不时的划过耳畔,他每次听到电流的声音都会心有余悸的哆嗦一阵,但是他认为自己的答案绝对是正确的。
诊所之中陡然安静了五秒,其中毛猴的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右手的食指缓缓的在邵赫杨紧张的心情之下放到了遥控器的上方,像是准备摁下那个期待已久的摁钮。
“没错,就是四十一把枪。”毛猴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停在遥控器上的食指终究还是没有摁下去。
“真的?!”邵赫杨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脸上带着惊讶和兴奋的神色。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他总算是完成了毛猴的第一道考验,那种感觉就像是从死亡的边缘回归过来一般,难以言喻。
正午的钟声缓缓落下,关于心法最基本的训练也终于告一段落了。整个上午沉浸在紧张的枪声中的邵赫杨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神色淡然的看着毛猴,“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一顿饭呢?”
毛猴笑道:“可以啊,我请客,你给钱嘛!”
“我就知道...看你这样子就很抠。”邵赫杨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看我都这样子了,还忍心坑我呢?”
“哎,你可要搞清楚了,我们可不是朋友,再说交易之间哪来什么请客之说,要吃东西我可以免费替你跑腿,不过饭钱你得自己掏。不要以为刚才通过了一项考核就沾沾自喜,我告诉你,就算是现在的你完全掌握了心法,这个道理还是一样的。”毛猴丝毫没有怜悯之意,目光落在邵赫杨动弹不得的身躯之上,反而是露出一抹奸诈的邪笑。向来以利益为重的他完全不在意对方此刻有何艰难之处,反倒是邵赫杨这身伤势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如果这时候不从他身上赚些零花钱,那么日后他可能就真的没有这样难得的机会了。
邵赫杨自然是明白,毛猴这样的人顶多会和他开个玩笑,要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什么利益,那几乎不太可能,尤其还是关乎金钱方面的东西。毛猴给邵赫杨的印象就像是一个奸诈而又抠门的老财迷,对钱的事情一向斤斤计较,占不得丝毫便宜。
出于现在情况特殊的缘故,邵赫杨最终还是同意了对方各买各的想法。不过为了防止毛猴谎报饭价,他只给了对方二十个金币,让毛猴看着买。倘若对方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的话他的午饭应该很容易得到解决,反之可能就得挨饿了。
这般想着,邵赫杨也是无可奈何,谁让现在他身上的伤势如此严重,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毛猴这种奸诈之辈帮忙。
目送毛猴离开之后,邵赫杨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感受着空气里漂泊的淡淡清香,他原本紧绷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放松。然而他并未察觉到,那刚刚踏出门外,还未来得及转身的毛猴忽然被一个神色紧张的人给匆忙的叫住了,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耳语,脸色逐渐的黯淡了下来。
十分钟过后,邵赫杨再度将目光投到门外,这时候毛猴已经回来了,他手里分别提着两袋满满的东西,隔着透明的塑料袋,邵赫杨嘴边口水直流。
但是在邵赫杨兴奋之余,却看到毛猴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些沉重。对方微微低头沉思,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样,目光中隐约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怎么了?钱没给够还是被别人坑了?”看到毛猴有些反常的神态,邵赫杨暗暗猜测道。当下他淡淡的笑了笑。能够让那个心态如此开阔的毛猴这般愁眉苦脸的,除了亏钱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
“哎!”毛猴一进门,看到邵赫杨半开玩笑,半调侃的样子,他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坐在了椅子上低沉的叹了口气,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说道:“一个不幸的消息,刚刚得知,你的麻烦要来了。”语气有些低沉,毛猴缓缓的在椅子上,气色似乎已经不如出门前的那般精神。
听此,邵赫杨嬉笑的表情顿然间消散,他从毛猴的神色中隐约的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精神一颤,邵赫杨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是‘我的麻烦’?难道我......我招惹了谁吗?”脸色微变,后半句话被邵赫杨生生的吞了回去,脑海中缓缓的浮现了三道高傲而又霸道的身影。那一刻,他隐约明白了几分。
“刚才我听说,被你惹怒的那个人已经造访了一遍你的休息室。不过你不在其中,所以那些年轻人的下场各各都很悲壮呢,说起来还是托你福,其中有三个已经不省人事了。虽然我很纳闷你究竟是怎么招惹到的他,不过现在你的麻烦确实很要紧,处境也会变得相当的困难,据说对方已经对你下了禁令,凡是三十二区里和你有来往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制裁,包括我也不例外。此外禁令中还对你在公共的场所的活动做了限制,以后你要做什么事情要事先申请,待批准了之后才能行动。这是我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如果消息属实的话,恐怕今后我也只能对你敬而远之了。”毛猴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
眼前那张整天嘻嘻哈哈的脸庞在邵赫杨面前顿然间被迫沉寂了下来,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曹狠和范真以及魅狐这三人的权力在三十二区里究竟有多么恐怖!就连与他们的等级存在两星只差的毛猴也能被波及其中,那么整个小岛上,估计没有人能够与他们抗衡。此前邵赫杨也曾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范真一旦要和他作对到底,想把他往死里逼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对方不但能够让他手脚残废,还能够以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力命令整个区的人远离自己,并且自己不得随便出入公共场合,这无疑对于半残废的邵赫杨而言就是雪上加霜。然而有一点他无法理解。
“他要针对的人是我,为什么其他人也要被牵连其中?”邵赫杨的声音之中微微颤抖,想到之前在休息室里硬是要与他拜为兄弟的兔子、鬼手和大钟这三个比他略微年长的年轻人,他忽然间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雪白的牙齿紧紧的咬在了一起,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
“你还不知道吗?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好处,级别越高,权力就越大,受到的限制就越小直到毫无阻拦。这里的规则是,只要没有直接把人杀死,那么你就可以在整个区里横行霸道,没有人可以约束,也没有人敢反抗。因为一旦下级对上级产生摩擦,那么高级别的人就可以行使他的权利——杀戮权!”
毛猴沉声说道,“其实规则里说的‘不能杀人’也只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去理解的,因为像刚才说的那样,如果下级先动手那么上级的权利就会被毫无限制的解封,到时候杀戮也是正当的权力。另外,虽然说不能直接杀人,但是间接的杀人方式却也没有明文的规定,像你身上这样的伤势他们其实还可以将之变得更加严重一些,比如对方直接把你的手脚给砍了,也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到时候你因为残废而在战场上战死,那么他们间接杀掉你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可是他们并不会受到任何规则上的惩罚,因为你最终没有死在他们手里。”
“或许你很奇怪他们为何不直接找你麻烦,而是通过这个庞大的工程间接的把你逼到绝路,其实也很好解释。第一,青龙使者看重于你,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付你;第二,由于你身边还有一位令他们忌惮的屠龙,所以他们并不敢直接对你动手,不过...他们却可以将怒火集中到旁人的身上,利用别人来对付你,而这样的结果无疑会比他们亲自动手还要更加的棘手。”
听着毛猴那有些略微沉重的讲述,邵赫杨只感到内心的怒火渐渐的被点燃。他不曾想,这些权贵势力竟然对他如此的斤斤计较和心狠手辣,不仅处处针对着他,而且连那些接触过自己的人都要受到影响,这分明就是给他一个无路可走、受人排挤乃至不得好死的下场。
当下,邵赫杨银牙紧咬,眉目间凝重的神色顿然在脸上蔓延开来,语气冰冷的在心中怒吼道:“好一个曹大爷!好一个红衣范真!你们的所作所为,他日,若我不死,定当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