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的创作和他的时代、社会背景以及个人思想、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肖邦的创作生涯延续了三十余年(1817~1849年),可分为两大时期:(1)华沙时期(1830年前);(2)巴黎时期(1831~1849年)。
肖邦在华沙度过的20个年头,总的说来,是愉快、开朗的。反映在这一时期的创作中,情绪的基调是乐观的,但思想深度却是有限的。尽管在这一时期内,肖邦已写下了两首钢琴协奏曲、一些练习曲以及一些玛祖卡舞曲等优秀的作品,但是,华沙时期的作品毕竟不可能超越一个尚未经历生活风霜的考验、不满20岁的青年人的思想局限。清新、明快固然是肖邦华沙时期大多数作品的基调,但从有些作品中。也可以看出过于华丽,甚至纤弱矫饰的特点,看出受当时欧洲沙龙乐风以及波兰贵族气息影响的痕迹。1829年,肖邦在维也纳演出后就曾写信说:“大家说这里的贵族喜欢我。”但是,肖邦的早期创作中极其可贵的一点是:很早已显示出波兰的民族特色。各种民间舞蹈的体裁、节奏,以及风俗生活的意境、情致,使他的作品非常生动、感人。如d小调波兰舞曲(Op.71Nrl)以及a小调玛祖卡舞曲(Op.17Nr4,《小犹太》)等。肖邦一生中写的第一首作品是波兰舞曲(1817年),写的最后一首作品是富有波兰民间色彩的玛祖卡舞曲(1849年)。这象征着肖邦的一生是一个波兰民族作曲家的一生,是和波兰人民、波兰土壤息息相连的一生。肖邦很少直接采用民歌旋律作曲,而是按波兰民族民间音乐的性格、音调,自己去进行创造。他的音乐既具有强烈的波兰风格,也富有个人独创的特性;既与民间音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是经过精心加工和艺术提高的。
1830年至1831年华沙起义的成功、失败,不仅决定了肖邦一生中的重大转变,促使肖邦的思想走同成熟,并且也是他创作前期与后期的分水岭,这前后的区别显得如此巨大,甚至仿佛判若两人。从此,肖邦的作品的思想性更高了,情感更深刻了,气势更宏大了。他的作品从具有抒情音诗的特点演变为具有民族史诗式的特点。在华沙起义直接影响下产生的c小调练习曲、a小调及d小调前奏曲标志着这一骤变的发生。在巴黎陆续写成的第一谐谑曲、第一叙事曲等宏伟的史诗性乐曲,也充分显示整个风格的变化。
肖邦在巴黎的创作很快进入了成熟期。此后的创作可以分为两个范畴,一个与祖国兴亡或个人对祖国的缅怀、思念、憧憬有联系,一个则更多反映肖邦在巴黎的生活感受和情致。从乐曲的风格来说,也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宏伟的、富有戏剧性;一类是充满诗意的、抒情的。不少资产阶级的评论家只看到或只强调肖邦抒情、细腻的一面,甚至把肖邦称作“沙龙作曲家”“病室作曲家”,这是一种歪曲。肖邦尽管身体虚弱,钢琴演奏以细腻、含蓄著称,但他的精神境界和思想情感天地之广阔、宏大,确实只有一位民族战士才能具有的。正是时代的激流、民族的悲剧和生活的冲突,使肖邦的作品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气势。但这宏大并不妨碍肖邦音乐的细腻,强烈的戏剧性和优美的抒情性,在他的作品中是对立而统一的。例如升c小调夜曲(Op.27Nrl)强烈的中段和宁静的首尾段形成鲜明的对比;第二叙事曲中反复交替出现音乐形象截然不同的两段。而这些对比完全受内容表现所决定的,是有机整体发展,演奏的结果,而绝不是纯形式地为对比而对比。
肖邦最后几年的创作中,虽然也还有个别作品具有昂扬的情绪,如《幻想波兰舞曲》(0p.61),但更多的却具有一种仿佛与世无争的情绪。这在他以往的创作中是少有的,不能不说这是生活意志衰退、悲观情绪有所滋长的结果。从数量上说,最后几年的作品写得很少,这和肖邦当时的体力衰弱、心情忧郁有关。
肖邦的作品几乎全是钢琴曲。尽管他的老师埃尔斯纳等曾一再鼓励他从事民族歌剧的创作,但是肖邦很清楚自己的所长和所短,始终局限于钢琴创作。创作范围的局限丝毫不影响尚邦作为作曲家的伟大。他在钢琴音乐的领域内,不仅写下了大量杰出的作品,并且对钢琴音乐、乃至整个音乐创作的历史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他的作品继承、发扬了欧洲十八、十九世纪初古典音乐的传统,大大地丰富了欧洲19世纪上半叶浪漫主义音乐的天地,并对19世纪下半叶浪漫主义音乐的继续发展、各民族乐派的兴起,以及此后整个近现代音乐的发展(包括19、20世纪之交的印象主义音乐等),有很大的启发和影响。他的充满独创性的作品中常富有宽广如歌、感人至深的旋律,和声色彩丰富而极有表现力,节奏生动,并常与波兰民间音乐、舞蹈有密切的联系,在形式体裁上也是多样的,同样具有高度创造性。
乔治·桑从肖邦的钢琴里洞悉肖邦的内心世界。当她独自去拜访肖邦时,寡言少语的肖邦用钢琴与乔治·桑交流,他只要一触到琴键,就好像在滔滔不绝地诉尽生平不快意,乔治·桑从琴声里悟出肖邦的情愁与乡愁。
1838年秋天,肖邦的病情恶化,为了换一个环境为肖邦养病,乔治·桑带着肖邦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到西班牙的马约卡岛疗养。这是个地中海上的岛屿,气候很好,但是不幸他们住了不久便赶上雨季,肖邦因感冒而病情近一步恶化。岛上的居民看到肖邦的样子,生怕传染病在岛上传播,便不准他们住在村镇里,他们只好住在山上一座古老的修道院里。
这所修道院是中世纪的建筑,已经很不适宜居住,既透风又漏雨,寒冷潮湿。肖邦住在这样的地方情况可想而知,在他写给友人的信中,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甚至将不久于人世。但是从这个时期肖邦的创作来看,情况也许还不至恶化到这种地步。他的《降D大调前奏曲》就是在马约卡岛上写的。
肖邦与乔治·桑和两个孩子住到修道院以后,生活用品都由乔治·桑到六公里以外的市镇上去采购。有一天乔治·桑去买东西,恰逢天降大雨,阻隔在外不能回来。病中的肖邦独自躺在家里,听着风声雨声,又寂寞又担心,房子漏雨,滴滴答答的水声令人心烦。肖邦自从与乔治·桑同居以来,生活上事事都由人照料,事实上已离不开乔治·桑的关护,病中客居在海岛上古老的修道院里,风声雨声,催人愁肠百结,他索性起身,写他早在计划中的《前奏曲集》。屋檐滴落的雨滴声恰好提供给他一个单音节奏型,就着这个音型,肖邦一口气写完了这首著名的前奏曲。
模仿巴赫《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为钢琴写前奏曲,是肖邦早就构思过的计划。肖邦对巴赫、莫扎特等古典作曲家的音乐非常尊崇。作为钢琴家,他对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更是视为“钢琴圣经”。他按照《平均律钢琴曲集》调性研究的思路,一个调一个调排列着写下去,也写了24首。所不同的是肖邦只写了前奏曲而没有写赋格,而巴赫是在赋格前面前置了前奏曲。
前奏曲是一种自由结构的短曲,15、16世纪就已经有了,到了巴罗克时期发展成赋格、器乐组曲等结构严谨的乐曲的引子。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的发展使前奏曲游离出来,成了独立的器乐形式,音乐也带有浪漫色彩。肖邦的24首前奏曲堪称是浪漫主义的前奏曲的典范,每一首都是形象鲜明的性格小品,乐思简炼,形式完美,被人称之为浪浪主义的音乐格言。这些前奏曲后来都被后人加上标题,这些标题虽然不十分准确,有的甚至很牵强地联系作者的生活经历,但是从作品的内容来看,也还颇有几分接近。肖邦在马约卡岛那个雨夜写的第15首降D大调前奏曲,始终贯穿着持续的同音反复,并伴随着单调的节奏,有如雨滴落地,被人加上《雨滴》的标题,就很形象。
《雨滴》是肖邦的前奏曲里流传甚广的一首。乐曲的音乐形象虽比较单一,便仍有许多细腻的变化,乐曲十分抒情,歌唱性的旋律伴随着清纯的雨滴声,仿佛是雨夜里飘荡的无言歌,充满浪漫气息。
乔治·桑曾给肖邦的前奏曲作了一些文字描写,这些文字也很美,可以帮助人们了解肖邦当时创作的背景,对理解音乐内容也有所帮助。第五节 最后的琴声
随着收入的急剧减少,迫使肖邦重新考虑举办公开演出的音乐会,在老朋友布罗德伍德夫妇的热心帮助下,肖邦总算有了登台亮相的机会,不过是在私宅的客厅里,这两场半公开的音乐会还是刊登了广告。
1848年6月23日下午3点,第一场音乐会在萨托里斯夫人的家里举行(现在伊东地99号门外还挂着一块纪念此事的蓝匾)。
萨托里斯夫人曾是歌唱演员,在巴黎聆听过肖邦的演奏。她宽大的客厅具有浓厚的巴黎沙龙情调(是当时英国文学界著名人士经常聚会的场所),能容纳150位听客。尽管票价昂贵,但在演出前几天仍然被一抢而空。
与肖邦同台演出的还有其他几位歌唱家。肖邦演奏了自己的作品,有练习曲、玛祖卡、夜曲、圆舞曲和有名的《降D大调摇篮曲》。肖邦轻柔纤雅的演奏风格,博得了听客们的青睐,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优美的琴声旋律之中。
对于这首场演出,《雅典娜神庙报》的评论者大加赞赏:“……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一会儿是位伟大的演奏家,一会儿是位卓越的作曲家。钢琴发出的乐音忽而轻柔徐缓,忽而华丽绚烂,忽而忧郁伤感,忽而激烈威严,变幻着的不同风格在我们耳中依次显现。肖邦先生向我们证明了钢琴也能表现这样一种风格,在这种风格里,纤细精致、诗情画意、文雅端庄和幽默诙谐浑然一体,产生出上述奇异的效果,使听众喜出望外。在其他钢琴家不断尝试使五个手指敲打出同等力度的同时,肖邦先生却胸有成竹、独辟蹊径,刻意利用五个手指发力不等的天生条件。”
7月7日下午4时,肖邦坚持举行了第二场音乐会,地点在圣詹姆斯广场2号,这是一座十分豪华的府邸,作为主人的法尔默思侯爵则喜欢身穿破旧衣衫上街,他酷爱音乐,有一颗乐善好施的心。他的客厅显得更为宽敞,能接待200位贵客。这场音乐会的效果比上一场还好,“听众欣喜若狂”。
《每日新闻》评论者几乎用尽了美好的词语进行褒扬,“在这些风格各异的曲子里,他的创作天才和高超的演奏才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他的作品本身的特征则表现在自由奔放的乐思,变幻无穷的表现手法,浪漫的情绪,忧郁伤感的色彩,这似乎正是作曲家自己的心境。”这两场音乐会给肖邦带来了高收入,是歌剧院爆满的夜场音乐收入的3倍。这笔钱相当于在意大利生活一年的费用,但在伦敦付了房租和马车费后,则只能勉强维持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