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真想从楼上跳下去。”有天,我的妻子对我这样说。
当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想我是没有透彻理解她的内心活动的。我一方面担心她真的会像说的那样做,另一方面又觉得妻子有些负面情绪太重—原谅我当时还没有进入父亲的角色。即便这样想,我亦深知孕育生命的不易,所以安慰我妻子,逗她开心。随着时光的流逝,离新生命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渐渐的,我的心仿佛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想起将来会有个弱小的生命要依靠自己还算结实的肩膀,有可能会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怎么也赶不走,心中便永恒不止的涌进暖流。故此,我也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所有的事都必须建立在某些事物的基础上才有意义。例如吃了一些好吃的,想到那个小家伙还没有出生,便觉得自己像吃了一根蜡烛一样。虽然小家伙还没有出生,但我和我的妻子的内心总是会忍不住的想一些事,以后会怎么怎么样,起初妻子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有些觉得落寞,因为觉得自己受到的关心变少了,但不久我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我的妻子在孕期经历了很多痛苦,身体上的,精神上的都有。最开始是恶心,和别的孕妇不同,我的妻子是一直恶心,不管吃什么食物都不行,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在床上,客厅,商场以及火车上,几乎所有去过的地方,都会吐出食物。妻子吐出食物,我便及时清理,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更是这样,倒不是因为我担心别人的感受,而是我怕陌生人会对妻子投以嫌弃的目光。我在心中对自己说:“你要加油啊,不能让自己老婆被看了笑话!”最后经历了将近三个月的苦战,我的妻子同我的女儿似乎终于达成了共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性别的,医生总是拼命暗示),但代价就是我的妻子在怀孕的情况下,瘦了十斤。都说人性本恶,我想还是很有道理的。
虽然我的妻子不在呕吐,但迎接她的是无尽的精神的折磨。
有次我和妻子按照惯例去医院做产检,被告知胎儿头位。木讷的我还没有看着检查单上的异常数据,妻子便担心了起来。我们急匆匆的拿着超声检查单去找了医生,尽管医生说没有多大问题,但妻子还是一个劲的在网上搜索关于胎儿头位的信息,因为网络上很多人说头位是准备生产的标志,也就是说随时可能破水。说实话,那时我心里也很担忧,但可能因为我本身就是乐天派,所以担忧的程度远不如我妻子。我劝妻子说:“物竞天择,如果孩子不好的话,也等不到这个时候就没了。”但每次都是还没等我说完,妻子都会给我找到很多例子来反驳,似乎在有人同她争论的时候,她也就不在乎问题本身了,我想这就是女人的好胜欲,与生俱来的欲望。直到现在临近预产期,妻子还是会经常担忧的说:“那时候,真的好险,如果六个月就破水了,那我们女儿也太可怜了!”表情无不哀伤,令人心疼。
妻子多次跟我说,如果能把孩子装到我的肚子上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天,不不,一分钟也好。是啊,我也曾经那么想过,人类创造的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替换的,手机的电池,汽车的发动机等等,为什么孩子就不能挪一下位置?
一个生命由一个细胞成长为一会哭会笑的人,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尽管在世俗上,有身份高低之分。生命就是这么的严谨,这也是让人敬畏的一个重要因素。
关于女儿的很多检测数据,我的妻子都表现出特别敏感的态度,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自愧不如。每一个数据,她都会用心看。有些数据字特别小,肉眼看不到的就用手机拍照之后放大看。有次她突然发现,我们女儿的股骨长比别人要短,就开始不分昼夜的在网络上查询关于股骨长的信息。并且还要对比我的腿,妻子自己的腿,比较是不是可能因为我们的遗传,才导致女儿的腿短。还时不时的暗示我女儿的腿短,你怎么还若无其事的在这什么都不做。
我记得那时腿短,头大。
妻子对医生说:“不会是大头娃娃吧?”
医生说:“放心,头大的孩子聪明,挺好。”
后来腿长了,头又小了。总之,女儿就是在这种被“质疑”的环境下,在妻子的肚中度过了十月。
我把手放在妻子的肚皮上,偶然间,女儿动了一下,那脆弱而又坚强的力量顺着我的手掌传到了我的心中。她是那么的惹人怜爱,以至于还没有出生,我就想把她抱在怀中。
渐渐的,我也开始像妻子那样敏感。我的孩子,她太柔弱了,就像沧海中的一颗珍珠,我们都怕她被浪花无情的冲走。那是属于我们两个共同的爱,早已成为我们在世上生存的唯一目标。虽然我们还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但是我们的心早已结识。因为内心的羁绊,我们被紧紧的联系到了一起。她是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人世间,我同妻子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们也会尽自己所能给予她全部的爱。
生命的奖赏总在旅途的终点,临近预产期,我的心更加心疼妻子,在这场旅途中,妻子无疑是一个胜利者,她用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呵护我们的孩子。每个人都不希望疼痛降临到自己身上,但有时却身不由己。那些伟大的人,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她们有着必须坚持的信念。
我只是这场角逐的特殊观赛者,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真的换作是我,我可能连妻子的一半都做不到。以前我经常对妻子说:“好像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还没有自己去做过任何事情,现在是不是没了我什么都不行了?”妻子总说:“还真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可能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了。”以后恐怕再也不能问妻子这个问题了,因为妻子独立于我,自己完成了这个神圣的使命。
此刻,妻子正在我的身边静静的睡着,圆圆的肚子伴随着她的呼吸上下鼓动,女儿也时不时的伸伸胳膊和腿像我们展示她的力气。我悄悄的为妻子盖好被子,耳畔传来那句熟悉的“谢谢老公”,我答“不客气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