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人即将离去,沈琉急忙出声“多谢吴总管主持公道,不然沈琉就要被逐出宫了”快步走向吴周,像思虑百次的那样,终于鼓起勇气上前,眼前之人眼角原是亘古不变的淡漠。
吴周微微挑眉“不用谢我,尽好你自己的职责就行”拂袖径直向前,沈琉呆呆地看着夕阳洒在吴周高挺的鼻梁上,在他周遭余下光晕。
沈琉突然想起了她儿时被罚跪,也是这样晴的日子。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对她好,儿时她第一次入宫受嬷嬷责罚,跪在槐树下膝盖刺痛,眼泪不由自主地一滴一滴落在青石砖上,沈琉委屈可又不敢放声哭,像她们这种被扔进宫的,有谁在意她们的生死,这是嬷嬷的原话。
沈琉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是疼得快失去知觉了还是眼泪把眼睛糊住了,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靴子,头仍低着,想是过路的看自己的笑话,不由得头埋的更低了。
男声带着几分阴柔,“哭有什么用,要是不想受责罚,就要做人上人”,沈琉这才抬头,是个小太监,沈琉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吴周附身递给沈琉一块桃酥,然后转身离开。
沈琉看见来人转身才回过神来,“唉,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脚步未曾停留,声音淡淡地传来“吴周”。
两道背影似乎在眼前重合,阳光在那人背影上撒下光晕,沈琉愣愣地喃喃自语“吴周”不知是为儿时的桃酥还是先前的诬陷……
“姐姐,姐姐”耳边是莲音的声音。
沈琉睁开眼却见莲音在自己眼前,原又是在做梦了。
莲音看着沈琉失神的样子“你又梦见他了,该起了”。
沈琉望向窗外,是呀今日还有要事,做了梦就醒的迟了“我又叫他名字了?”,沈琉起身。
莲音叹了口气“幸好是我在你身边,要是旁人听见,你可知这是秽乱宫围”。
沈琉一愣“是呀,不过我要与他做了对食就没关系了”。
莲音眉头紧皱“你,算了,快洗漱吧”她知道沈琉的性子,多说无益,不过吴周可是个阉人,沈琉何苦这番糟践自己……
沈琉想着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太监成了吴总管,自己也成了掌侍,再过两年也是自己出宫的时日了。
走过御花园沈琉眼角瞥见草丛边有一块白色的帕子,沈琉看着技艺熟悉,附身将帕子捡了起来,那帕子上绣着墨竹,这手艺似乎是朝云的,只是她如今已是答应了,这帕子也不知是何时绣的,“这,会不会是他的?”
差一点,差一点两人就做了对食,幸好朝云当了答应,幸好…
灯台旁,沈琉盯着帕子,久久没动,也不知想些什么。
莲音凑上前去“阿琉,阿琉你在想什么,我叫你半天你也没反应”。
沈琉抬眸收起了帕子“在想贵妃的册封一事,怎么了?”
莲音递过托盘“方才柳锦送来金丝参云裙说是让你过目”
沈琉接过裙子“柳锦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只是有些地方还需改改”说着拿起托盘一侧的云线。
莲音看着沈琉抱着的金丝参云裙,羡慕地说“辰妃想要,我们就要连夜赶制,这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才能成为皇上的女人,也不知朝云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被封为答应,她原也不过是个奴婢”。
是呀,在这宫中多少人想成为皇上的女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沈琉手中的动作一顿。
沈琉放下针线,摆了摆衣裙“云答应也是你能说的”。
莲音发现沈琉胆子越来越小了,可能是做了这掌侍的缘故,也或许是快要出宫了,谨慎的紧。
莲音忍不住瘪了瘪嘴“我又没有胡说,”看着沈琉有些不高兴,又说到“阿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口无遮拦惹下大祸,可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说,好阿琉”。
沈琉无奈地看着撒娇的莲音“知道就好,不过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好”叹了一口气“到时候我出了宫,你该怎么办呀”
莲音拉住沈琉的袖角“阿琉,你不是说你没有亲人了嘛,那要不然你不要出宫了,这宫里应有尽有,你又是掌侍”沈琉转头看着莲音。
“莲音,你瞧见了多少人的风光,可你也要知道冷宫有多少人,辛者库库有多少人,这晚间由午门送多少人去乱葬场?”
沈琉这些年越发的感觉累了,要尽快出宫了。这些年自己一向谨慎,要不然也做不上掌侍,只是在他的事上……
莲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不过沈琉知道她没听进去,莲音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梦,沈琉知道,莲音野心很大。
沈琉和莲音送完金丝参云裙,辰妃又拉着沈琉陪她在御花园里坐了一会,无非是问些哪个妃子又做了什么服饰,好不容易出了御花园。
也不知常林带着一个小太监寻些什么,莲音先出声询问“常林公公,你们在找些什么?”
常林是吴周一年前收的徒弟,这日子过得真快,吴周都有徒弟了。那时候吴周还是刘公公的跑腿的,如今也是个总管了。
常林回身看见沈琉站着,笑着回到“沈掌侍,莲音姑娘,我昨日丢了一块帕子,所以特来寻”。
“常林公公不用找了,我昨倒是见我尚衣局一小丫头拾了一块,只是要回去找,要不晌午您来尚衣局?”沈琉低声说道。
常林喜上眉梢,连忙回应“有劳沈掌侍费心了”。
沈琉意味不明地看了常林一眼,带着莲音回了尚衣局,莲音疑惑地问道“不过一块帕子,至于这么大费周折?”。
沈琉侧脸看了一眼莲音“可能有什么念想,别好奇了”不远处就是储秀宫了,朝云这会子在做些什么,那帕子真是这么重要?要徒弟这么大费周章地找!
晌午沈琉站在离尚衣局不远的亭子,思绪流转,这些年两人少有交集。不,是他差些和朝云做对食后两人就少有交集了。也不对,大概从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后就这样了。自己平日里只能偷偷躲在树丛旁看他。后来吴周当上了总管,两人见面才多了些。
那时沈琉最高兴的便是吴周来取衣物,其实原也不用说什么。沈琉却总要将工时,材料,寓意,强压着语调里的兴奋,平静地说一遍,盯着他沉稳的眸子。
而后吴周笑着催促:“快迟了,娘娘该等急了”。
再后来就是自己约了吴周出来“你与我做对食可好”,眼前少年一愣,良久开口“沈琉,你很好,你出宫会有良人的,我不过是个阉人”。
再后来就是娘娘本来赏了朝云与吴周做对食,只是也不知怎么的,朝云就上了龙榻。再后来一个成了云答应,一个成了吴总管。再后来…好久没见过吴周笑了
呆愣在槐树的目光被闯进的人影打断。只见常林向尚衣局走去,沈琉唤到“常林公公”,常林见沈琉立于亭中,想是害怕人多嘴杂。“沈掌侍”。
沈琉拿出帕子,神色隐晦“常林公公,这帕子是你的?”
常林打着笑脸要拿帕子“嗯,多谢沈掌侍了”。
却见沈琉脸色一变“大胆,你可知这帕子出自云答应之手,你当我这尚衣局的掌侍是白当的?”沈琉周身的气息竟像极了吴周。
这两人都不好惹,师傅也是,平日里把那帕子视作珍宝,偏又被沈琉捡到。
常林一惊,慌忙跪下“沈掌侍,绕奴才一命,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秽乱宫围,这,这不是奴才的”
沈琉脸色少有缓和“那你凭何来领这帕子”吴周,你忘了年少的桃酥了?“你回去吧,今夜御花园,让要这帕子的人来见我”,缓步走出亭子“我当面奉还”
常林跪在地上“师傅,常林办事不力”。
座上的吴周吹着茶壶里冒着的热气“不怪你,无碍,下去吧”。吴周看着常林退下的身影。
沈琉,你又要耍什么把戏?刺痛感传来,不知什么时候手上的茶杯已然碎了,碎片嵌入掌心。
“说吧,你要什么”吴周看着沈琉,冷冷地说道。沈琉不过是猜想,两人居然真的还有交集,还留着帕子?
“吴总管,这帕子对你很重要?”沈琉直视吴周双眸,这答案对自己很重要。
吴周脸色微变:“与沈掌侍无关”。
沈琉不怒反而笑了起来∶“是与我无关,可你要知道云答应的帕子随意落到一总管手里,还落得如此珍重,你们二人有险些做了对食,我要是告到慎刑司……”
吴周皱眉直视着沈琉,落于身侧的拳因为攥得太紧鼓起了青筋“你到底想怎样!”
沈琉拉过一缕吴周的发梢,笑意盈盈地说道∶“吴周,你我二人做对食可好?”在这月光下,吴周的眸子晦涩不明。
沈琉自顾自地说道“我不着急,下回你我二人中谁若是得了赏赐,就求允我二人做对食”,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吴周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怒火。
沈琉有些慌了,赶紧解释道“不是的,你之前帮过我,我是真心实意想同你在一起的”,沈琉一把抱住吴周。
“还请沈掌侍自重,我不过是一介阉人”吴周挣脱开了沈琉,沈琉有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沈琉看着吴周,自己的威胁他是不是厌恶起来了,这不是自己的本意的∶“无碍,来日方长,帕子先还你,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就当还了你之前帮过我的恩情”那你当日决定和朝云私定终身的时候呢,怎么不介意自己是阉人?沈琉掩过内心的悲伤,轻声地说:“阿周,我喜欢你,很喜欢”。
吴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沈掌侍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利落地转身,留沈琉一人在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