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达皱眉看着正坐在自己面前闲闲饮茶的青年,忍不住道:
“你这人也真是,既与我们同行便应坦诚相待,怎就知道闷头喝茶?”
青年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只对着庄达一笑,正欲开口,一道温润男声打断了他:
“阿达,莫失礼数。”
庄达看向身侧同样细细品茶的青衣男子,见他神色淡漠,便住了口,只愤愤瞪了那青年一眼,嘴里小声嘀咕着:“只说自己叫那什么柳青,旁的只字不提,谁知他与我们同行安的什么心!估摸着连这名字都是假的。。。。。。”
青年秀气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即慢慢将手中茶盏置于桌上,起身,拱手作揖:“柳青本意江湖路人游历,途中姓逢庄公子。公子言谈举止谦和有礼、文质彬彬,实乃大家风度。青仰慕公子气度,愿跟随左右,故请求同行情。青绝无半分不义之心!”
庄达正想再说什么,青衣男子却已起身为柳青斟满了几上的茶,递给他。待他略有迟疑的接过茶盏,男子微微一笑:“陌路得遇知己,是庄祁之幸。柳少侠仗义疏财,行事磊落,令祁心生敬佩。祁今日便以茶代酒,敬青弟!”
柳青能结识庄祁却也是偶然。日前柳青行至城郊,遇一落魄书生遭贼人所劫,身无分文,前路无望,欲投河自尽。柳青一番相劝,又将身上钱财银两分了于他。书生感激不尽,伏地拜谢,这一幕恰巧被坐车路过的庄祁看到,便下车询问。了解个中缘由后庄奇对柳青颇为赞赏,而柳青孤身一人,听闻庄家主仆一行此番是前去南方沪门郡会亲访友,便请求同往,庄祁便也答应了。
倒是庄家的小公子庄达,对于自己二哥平白接纳一个身份不明的所谓“江湖人士”极为不满。但念在兄长一向宽厚,也不能赶了柳青,这会儿见二哥居然与这毛头小子称兄道弟,眼都直了,忍不住腾一下站起身来。
柳青也是惊愣:“青一介草流,怎敢与公子这般人物称兄道弟,真正是抬举了鄙人!”
庄祁只是微笑:“这般人物又是哪般人物,芸芸众生本无贵贱高下,是世人心高,总想分个差别。祁交友从来只论心。”
说完执起自己那盏茶,向柳青微微颔首,将茶一饮而尽。
柳青内心颇为震动。在这个皇权制上贵族专权的时代,居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论,当下立即举起手中的茶,仰头尽数喝下。
“公子真乃当世人物,青心下凛然,实是敬佩。便容小弟以茶代酒,敬庄兄了!”
庄达一掌拍在桌案上:“你!”
柳青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什么你?你二哥亲自敬的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庄祁忍俊不禁,唤来侍从收了茶,起身轻拍庄达的肩:“好了,十五的男儿怎还这般孩子气,去看看马匹歇好了没,待会儿继续上路。”
庄达极不情愿的起身跟在庄祁身后出了房间,柳青正欲起身跟出去,庄祁已放下门帘,只说让他再坐着歇会儿,临启程时会派人来唤他。他便又在窗边坐下。
茶楼建在城郊,柳青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能远远看到阳城高高的城墙,以及更远处城中心依稀可见的重重高叠的宫宇。
收回视线,柳青不再看窗外,只是盯着面前岸上的木纹愣愣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厮来唤他,他才似突然惊醒般起身走出房间。
庄祁此行是为了会亲访友,因此只备了一辆马车和两名侍从,柳青本想和侍从们挤挤坐在车前,不想刚翻身上辕,身后车帘一掀,一只大手从帘后伸出,一把抓过柳青手臂就把他扔进了车内。
“你干什么!”
揉着被木车座硌得隐隐作痛的腰,柳青朝庄达怒目而视。后者却是一脸幸灾乐祸,搓了搓自己的手道:
“天有些冷,我手滑。”
柳青正要辩几句,他又说:“不过你小子声音尖细就算了,怎么手腕还这么细啊,这身子骨也太单薄了,跟个女人似的。”
庄达难得碰上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路伴,又觉得与他斗嘴很是有趣,因此便时不时想调侃他几句。不过这次柳青倒没有反驳,只是涨红了脸,气鼓鼓地揉着自己的手臂不发一言。
见他不理会自己,庄达以为是自己话说得太重,心下暗恼,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看窗外。视线落在城郊大路上,庄达突然发现有两个卫兵装扮的人正策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车前。
随着一阵马嘶,柳青掀开窗帘,看到那两个卫兵正跃下马背与庄祁交谈,庄祁双手背在身后,面对他们的问询,只是微笑着,时不时点点头。
庄达掀开车帘问:“二哥,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那两个卫兵中略矮的一人,他恭敬的道:“抱歉打扰公子,临近上元节,我们奉世子之命加强监管城中及城郊治安,对来往车辆以及路人都要进行排查。”
“往年到不见你们查的这般殷勤。”庄达跃下马车,抱臂倚柱,挑眉望向两人。
依旧是那人回话:“如今李相病重,朝中事物繁杂,又逢上元盛会。世子爷恐有小人怀不轨之心与此时做乱,因此才严加防范。”
“军爷不必多礼。”庄祁开口:“我等是城东庄府出发去沪门郡会亲访友,况且庄某身配有世子亲赐玉牌,绝无嫌疑。”说着他从身上取下一块莹白玉牌,递于那人。
那人在看到玉牌上的世子亲印后,忙向庄祁拱手赔笑:“原来是庄公子啊,耽误您车程,实在冒犯,还望公子您见谅!”说完向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同伴使了个眼色,跨上马背准备离开。却不想那身量略高的同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双眼直直看向庄祁身后的马车。
“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