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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行者如歌(第二季)

楔子

江湖儿女,辈辈能者出众,血雨腥风中,或快意,或归隐。青天白云间,逍遥自在,洒脱为上。

我们这套“逍遥游”系列,正是要将这些江湖儿女快意情仇的故事一一道来……

这是大兴王朝建立四百年后的年代。

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圣上年迈,膝下单薄。

朝子野心,虎视眈眈地面对着金銮殿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而江湖远朝堂,本应风平浪静,此时……

自西域“鬼山派”入江湖后,“鬼王”煽风点火,再加上邪门魔道之人的迎合,却也闹得风波涌起、暗潮滚滚……

危机隐在当下,蓄势待发。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合之尾、分之前”开始……

谈笑弯弓,遍试群雄。人间几回,顾盼相逢。

歌哭人笑,云雨纵横。书剑寂寥,不枉凝眸。

江湖内外,无人不识“一楼、一宫、一阁”。

“一楼”指“明月楼”;

“一宫”指“千寒宫”;

“一阁”指“璇玑阁”。

对世人来说,不涉江湖恩怨的“明月楼”,正好提供了一个谈说喘气的场合。

不知哪年哪月开始,有不成文的规定:入得明月楼,放下江湖事。因此,一般躲避追杀的江湖儿女,被逼无奈下,都会选择“明月楼”为暂时的休憩场所。且楼中人皆擅长音律,文艺超众,让人心很容易轻松。

“明月楼”,这是江湖与朝堂的一个微妙存在,只因历代以来,皇宫里的乐师皆要受“明月楼”的培训。难怪有文人墨客说过,“不入明月楼,不识天上乐。”

传闻中,本届楼主,音合姑娘,擅长所有你可能想到的乐器。见过音合姑娘的人,曾写诗赞曰,“倥偬歌江湖,翩然若惊鸿。风华随流年,沉云揽明月。”由此可想见音合姑娘的风华无双。

严格说,只有“千寒宫”才是完全意义上的江湖圣地。无论是任何武艺,在其中皆能寻到出处。而且,只要入得“千寒宫”,武功便可一日胜十日,远快于其他门派。

话说,自王朝初建,“千寒宫”便存于世,并自“武林盟主”的令牌于战乱中消失后,其宫主便代为处理江湖中的大小事宜。因此有话说,“千寒宫宫主,号令江湖”。

“千寒宫”宫规严厉,设一宫主,其下有四大护法,每护法之下,另设十二行宫。“千寒宫”不收弟子,只自行培训幼小无家可归的孩童,成为宫中人。无论是暗杀还是剑攻,宫中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传言中,即使是因违反宫规被赶出“千寒宫”的人,在江湖上都可以独当一面。

本届宫主,南宫彻,为人冷漠,深不可测。江湖人有如此描述这位世间男子,“莫问,大江东去扬眉看;莫叹,笑傲英雄尽风流。”

四大护法皆为女性,且美若天仙,武功诡谲。分别唤名:叶冰帘、江雪颜、无影、尹晴依。

传闻中,这四大护法皆是无可斟酌,飘忽难见。

叶冰帘曾是宫主南宫彻家里的世交之女,故与宫主南宫彻形影不离,终身白衣若流雪回风,不食人间烟火。

江雪颜独自行走江湖十年,笑靥如风,被称为“玉面妖狐”,不只因为她的貌美,更得益于她反复多变的性格、超脱怪异的武功。

无影常年居于行宫中,轻功盖世,来无踪影,处事凉薄。

尹晴依化身为京城青楼之首“红妆楼”的头牌花魁。这位温婉静雅、曼妙不可方物的女子,乃“千寒宫”中收集情报的个中高手。

若用花来形容这四位护法,那么,叶冰帘是不染凡尘的“出水芙蓉”,江雪颜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罂粟”,无影是扎人的艳丽“玫瑰”,尹晴依则是空灵雅致的“空谷幽兰”。

“璇玑阁”,天下智慧集于一阁。任何江湖纷争,皆会请“璇玑阁”作为评判者,已是江湖上的一种潜规则。

“璇玑阁”无阁主,处事者为两名不谙武艺的俊朗公子——天机公子,玄音公子。

天机公子名若然,弱冠之龄,体弱多病,却貌美尤胜凡尘女子,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男子。幽冷孤寂,笑中带寒。有诗云:“一襟明月,孤云野意。雁字成行,月照浮生。”

玄音公子名踏歌,本来文武双全、风华盖世,三年前的一次失踪,却导致他半身不遂,常年依靠轮椅。尽管命途如此多舛,他的笑容却依然暖到人心最深处。歌者叹:“倚楼听雨,晴川入怀。前尘往事,付诸东流。”

我们的这篇《行者如歌》,便是为“玄音公子”踏歌而唱。

第一章 越千里烟波

丛蔓竹林,君子如玉。

山光水色看也不看,女孩睁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瞪着身前叠嶂的竹林。能听到竹叶悠缓的沙沙声,像是脚下浮尘般柔和。

想起什么愉悦的事情,嘴角微微的上弯,翘了几分。女孩目若点漆,乌发拂过脸侧,开始向竹林中走去。

穿过竹林,果见尽头悠然倚竹的白衣少年。面容如玉,闭目遐想。绿竹白衣,看上去分明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阳光穿过幽林斜照,光线漫然。女孩立在原地,半晌不动。眼中又是惊艳,又是愤愤。眼眸盯着闭目的少年,抿着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打破沉寂。

睫毛微颤,少年突地睁眼,看向女孩的瞬间,眸中夺目的光芒万射,风华无双。向女孩招招手,笑容缓缓绽放,柔和亲切。

又是这个梦!

沉睡的女孩双睫奋力地颤抖,握拳的手也轻颤不已。额上满是细汗,衬得脸色越发灰败。

她要摆脱这个梦!摆脱缠绕了她整整三年的梦!

沉睡中的女孩整个身子都弓起,微微颤抖。像是拼命与自己抗争,要从梦中苏醒……

朦胧中,听到流水哗啦声、人潮走动声、说话声、烧水声……头又开始疼了,快爆炸了似的……

她猛地睁眼坐起,眼冒金光之后,撞上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瞳。

她汗湿鬓发,因为初醒,脸色青白一片,是本来就不出众的面容更显得难看了。一声不吭,警惕地看着对方,手掌收缩,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锦被……

锦被?

她一惊,低下头,几绺乌发擦过视线,果见身上盖着的是暖和的棉被。眼角再往里轻瞥,更震惊地发现,自己原先满是鲜血的衣服已换成了现在干爽的白色单衣!

有些恼怒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

她兀自低着头,打量自己白净的双手,大脑飞速运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却忘了睁眼对上的那双眼睛,此时正打量着她。

它的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粉色衣裤,梳着双髻,脸上还有着粉嫩的婴儿肥,瞅上去可爱极了。如今见那相貌平凡的女子醒来,惊喜地朝外面喊,“晴姑娘,人醒啦!”

被丫鬟的喊声惊醒,她忙抬头打量这屋子。

淡紫色雾纱缭乱,营造出朦胧梦幻的气氛。墙上挂着琴棋,收拾得崭新干净。旁边的架子上摆着一束花,尚沾着清晨的露珠。往里走几步,有张梨花木翘头几案,上面摆着几本书。案边的窗户紧闭,外面的枝桠映在窗上,却显得自然清雅极了。

正对着她的,是一张宽大的山水画屏。

隐约可见屏后人婀娜的身姿,惹人遐想。

觉得不对劲……

她放下了半颗心,却也仍悬着半颗心。

喜的是,这是一间明亮温雅的闺房,且主人生活雅致,自己应该安全了;忧的是,“那个人”势力那么广,这该不会又是他设的什么局吧。

鼻尖传来清淡的香气,心中舒适了不少,一股郁气慢慢放下。凭着直觉,她嗅出这是苏合香。

《本经逢原》记载:苏合香,聚诸香之气而成,能透诸窍脏,辟一切不正之气,凡痰积气厥,必先以此开导,治痰以理气为本也。凡山岚瘴湿之气,袭于经络,拘急弛缓不均者,非此不能除。

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个月的眼皮向下垂了几分,掩住眼底的万般情绪。

出神间,环佩铿锵声近了些,有人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她瞠目,略微惊讶:从小生在宫里,她从没想过,那些妃嫔娘娘和眼前的女子比起,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女子美得……美得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

乌发如夜,眉眼细长,朱唇皓齿。

原谅她词汇贫乏。若知道她此生会遇上这种美人,她怎么也会把那些“眉如远山黛,目似秋波横”之类的形容词认真背下来。

小丫鬟见主子已然进来,便乖乖地往后退,笑着,“果然是晴姑娘的‘还阳丹’厉害!这才过了一天,这姑娘就醒了。”

“妙语,你这可夸错了。”那姑娘坐在床沿,观察着她的神色,又扫丫鬟一眼,浅笑,“‘还阳丹’是‘影衣’给的,可不是我的。再说,”看向床上坐着的女子,眼中闪过兴味,继续笑,“是她体质好,才比别人醒的快。”

小丫鬟吐吐舌,接到主子的暗示后,便退了下去。

如今,屋子只剩下两个女子面面相对。外面的烧水声远了些,隐约却还有些嘈杂声。

缓下心神,她看着女子,开口,声音沙哑,“你是谁?我在哪里?”

“我叫晴依,”那女子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见“被救者”的眼神有些怪。

晴依毫不见怪地耸耸肩,起身去为那名女子倒杯茶。无论如何,那名女子都应该是好人家的。被京城“红妆楼”头牌花魁相救,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会觉得奇怪。

这是青楼埃……

她身子往下缩了缩。

眼前这位,还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晴依姑娘”埃……

她就着晴依递来的杯子,喝口热茶暖脾,润了润喉咙,淡声问,“这么说,我还在京城了?”

埃?原来她在乎的,不是晴依的出身,而是这个埃!

饶是晴依打量了这个平凡的女子好久,此刻也有些微愕。

看她面容普通,披头散发,唯一亮眼的就是那双黑夜般幽邃的瞳眸。身处青楼不害怕就算了,怎么在意的竟是这个“是否在京城”的问题?看来,她真是救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埃。

又听她低眼问,“为什么救我?”思绪清楚后,她才忆起,晕倒前对上的,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晴依如此一个柔弱女子,是怎么救她的?

晴依认真地看着她,突然问,“你叫什么?”

她一愕之后,说出自己的名字,“晨曦。”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光是说出名字,也没什么关系。

晴依笑着,以指支颔,问,“无姓?”

“嗯。”她低眼,含糊地应着。

晴依释然,又像在安慰她,“没关系,我有个朋友,也没有姓的。”突然拉住她的手,动作间显得亲密。

晨曦心里惊讶,面上却无风无波地看着晴依。

晴依认真地看着她。

晨曦张了张嘴,最后却选择沉默是金,垂下纤长的羽睫,微微点了点头,淡声,“多谢。”

这个名冠京城的晴依姑娘,并不是一般的花魁啊。

……

安静的“璇玑阁”厢房后面,抄手游廊重重叠叠。假山瀑布,湖水幽静。这里景致迷人清雅,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到达的。

夕阳余晖照在晶亮的鹅卵石曲径上,映得光影离乱。绿色藤蔓攀着游廊生长,相依相偎。在那旁边,轮椅上坐着一白衣公子。水波潋滟,衬得他身影朦胧,似是融入了水中。

他手中抚着一柄玉箫,低眼垂目。侧容雅致清逸,如月华般柔和。看他白衣如雪,光是背光的影子便觉赏心悦目。可怜这般风华,却独自躲在“璇玑阁”无人注意的小角,说是顾影自怜也不为过吧。

“公子!”远远有人召唤。游廊尽头打着阳光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闪进两个人影,皆是黑衣劲装。

白衣公子听到唤声,双肩动了动。却依然抚着箫,并没有回头。只是模糊的应了声,“嗯……嗯?”声调略有起伏,意思分明。第一声算是回答,第二声是问什么事。

不错,他们口里的“公子”,正是“璇玑阁”中的两大公子之一的“玄音公子”,踏歌。

几下里,那两个了不起的黑衣男子便到了白衣公子身后。其中一人从袖口翻出一封古铜色的信件,恭敬地弯身递过去,“这是‘天机公子’交给公子过目的,说是‘明月楼’宴请群雄的请帖。”

身子微偏了些,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接过信,漫不经心的扫了几眼,笑了声,清越柔和,“‘明月楼’的请帖,我们自然要给面子了。”

听公子的意思似乎是应承下来,开口的黑衣人便要转身回大厅去回送信人的话,又听他家公子几分不经心的问,“听说南野王为了找一个殿前御医,把京城弄得风声鹤唳?”

知道自己同伴必不会回答,准备离开的黑衣男子解释,“是有这么回事……公子,有什么问题么?”

白衣公子眉心低垂,眸中波光流转。过了半晌,才挥手示意属下离开,“或许若然的身子,那个逃跑的御医有办法。”权倾朝野的南野王,是断断不会为一个没本事的御医,闹得满城风雨的。

黑衣人听公子提起“天机公子”的体弱多病,眸光一暗。瞅瞅公子坐在轮椅上,有些不甘。听公子的口气,难道公子的身体便不如“天机公子”值钱了么?

他本想开口理论几句,但见公子神色清凉,似是不愿意多说。便也只得转身离去,顺便拉上自己和“哑巴”差不多的同伴。

一个月后,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荒野里的一座破庙,住了一群乞丐。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远远就是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听着外面淅沥的雨声,庙里面一片沉静。乞丐们都缩成一团,闭着眼养神。看起来,又和别的乞丐们不太一样……

靠门的一角缩着的小乞,抱着膝盖,身形单薄。面上黑糊糊一片,看不清本来面容。但那出神看雨的明眸,又让人移不开目:这样美丽传神的眼睛,放在一个小乞身上,实在糟蹋了……

一个年幼的乞丐向那门口的小乞挨过去,自己坐在旁边。见那小乞还是没反应,便自己问,“晨曦姐姐,你又在想家了?”

“哦。”那小乞正是晨曦,听到人问话,便没啥热情、却也不至冷淡地答,“你还没睡么,小于?”

一个月前,离开京城的“红妆楼”,她饿昏在官道上,是这个小于救了她。然后,她才知道,这群貌不惊人的乞丐,竟全是丐帮弟子!听小于说他们要赶去杭州,参加“明月楼”的宴席。晨曦一想便知,到时必有不少江湖高手出现,“那人”必不敢为难她。便编了段可怜身世,央求小于帮助她。小于也是个热心肠的孩子,便偷偷将她留了下来,说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

其实,也用不着她怎么编身世了。除了不敢说出“那个人”,其他倒都是真的……

从没想过,悲惨的身世,也可以被自己拿来大说特说、加以利用……

为了活命,竟做了自己以前觉得卑鄙、现在觉得正常的事……

见晨曦又在出神,小于悄声安慰,“晨曦姐姐,你别怕!只要到了‘明月楼’。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晨曦正要说自己不怕,外面突然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在雨中显得格外凄厉悠长。

一群带着军刀的侍从进来,抹把脸上的雨水加汗水,认真扫了一圈庙里懒洋洋的乞丐。为首的人刷地展开一张画像,洪亮地开口询问,“你们有谁见过这位‘秦晨曦’姑娘吗?”

真的只是不抱希望、例行公事的口吻。

晨曦唇边微哂,看了那画像一眼,慵懒地打个哈欠,低着头往角落里更缩了缩。

众人不甚关心地抬头看画像,见画中女子又是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姿色,便纷纷摇了摇头,之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气氛够僵硬了,那群侍从早已不耐烦,便转身投入了大雨滂沱中,没有借机拖延半刻。

人走了好一会儿,小于才转头看晨曦,小眼细短。

晨曦低着头,反复看自己满是污垢的手,也不知又在想什么。

小于忍不住,怯怯地轻声问,“晨曦姐姐,你不怕么?”

画中的女子,尽管锦衣华服,但一看,就知道是晨曦啊。

从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晨曦的表情。只是听她说,声音缥缈,“只要不是‘他’亲自来,便没什么可怕的。”

感觉到晨曦诡异的情绪,小于不吭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小于走开后,晨曦又抬起眼,灿然的明眸盯着外面朦胧的雨帘,又移向地上的水洼。小小叹了口气,抱紧双肩。

面恶扬善,她想,她是永远也做不到的。再加上,生的生,死的死。与一个对立的人讨论善恶,还有什么意义呢?

经过了“灭门”,她想,她是再也没办法继续呆在宫里了。放弃“秦”这个姓,或许被说为“不肖子孙”,希望九泉之下的先祖可不要怪她啊。

她这么任性,希望没有连累到京城里的“晴依姑娘”……

又过了两个月,晨曦和众乞丐赶到了杭州的“明月楼”。在宴席之前,便住在“明月楼”准备的客房里。

晚上月华如水洒在屋前的空地上,亮盈盈的。众乞丐都睡下了后,晨曦一人悄悄溜了出去。

对从小在皇宫长大的晨曦来说,就算“明月楼”再传奇、再豪华,也勾不起她畅游的兴趣……所以,她深夜出来……只是想洗澡。

三个月不曾沐浴,对能屈能伸的晨曦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白日里有丫鬟拿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洗,晨曦才晓得:乞丐的肮脏,对“明月楼”这种清雅的地方,确实有些尴尬。不方便当场换衣服,晨曦问清楚了湖水的方向,打算晚上趁人睡着的时候再洗。

晚上,空气凉爽,明月当空,薄云层层……就连对“美丽词汇”没什么鉴赏能力的晨曦,也觉得“确实很美”。

无论是民间,还是皇宫,都流传着诸如“美女洗澡被偷窥”的话题。当然,晨曦不敢自称“美女”,也不会遇到什么被偷窥的烦恼……她现在着急的是,自己居然还没找到那湖,就先迷路了!

“明月楼”再大也大不过皇宫!

晨曦也不是路痴!

所以,当她三次都转回到原点后,晨曦真觉得这是“讽刺”,忍不住有些恼怒。

老天就如此不待见她么?连洗个澡都要如此折磨她……

自怨自艾了半天,晨曦也抱着衣服在风里站了半天。直到身体受不了,打了个喷嚏,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忍不住牵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看来,这“明月楼”里面还布了阵,难怪这几天也没见人多走动。估计,这是江湖里公开的秘密吧……可谁让她晨曦以前不是江湖人呢?

胡乱地擦了把脸,晨曦看看四周,松涛阵阵。

现在,就算她不要洗澡了,也找不到来时路回去了……

晨曦皱着眉,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或许,自己随便闯闯,就出去了呢。

抱着侥幸的心理,晨曦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突地,一阵箫声拔起,吹动晨曦密不透风的心窝。

她的脚步顿住。

对生在宫廷的晨曦来说,知道得最详细的江湖事,都和“明月楼”息息相关。

因为“明月楼”为皇宫培养乐师,且汇聚江湖豪杰,所以备受朝廷推崇。听说,以前每年,朝廷都会派人去“明月楼”考察一番。如今圣上年迈,所有人都暂且忘了“明月楼”,把重心放在了金銮殿上。

远离了朝堂的“明月楼”,愈向江湖靠近,反而更显昌盛。

晨曦听人说,“明月楼”楼主,音合姑娘,擅长各种乐器,风华绝代。

听这箫音清雅若风,漫漫追逐着月华,美仑美奂地将你送往人间仙境时,又流露着淡淡的忧愁……境界与情绪表达得如此娴熟自然,又带份遥远的熟悉感。

晨曦听了一会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认定:能把箫声吹得如此牵动人心的人,必为“明月楼”楼主,音合姑娘!

这皇宫外面的世界,果然如父亲告知的那样……卧虎藏龙啊。

摇头感叹着,晨曦抱紧怀里的衣服,顺着箫声的方向追去。

只要找到了音合姑娘,自己便能回去睡觉了!

只希望那音合姑娘识趣些,不要问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和丐帮混在一起”这样的问题……

越走越快,晨曦的心情真的是被那略带忧伤的箫声带得轻松了许多……

她可是个“独善其身”的人。眼下只能为“可以随着箫声找到音合姑娘”而感到愉悦,实在无法因为箫声中的忧郁而悲伤流泪……

要是这么悲春伤秋,她早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传说是骗人的!

晨曦一眨不眨地瞪着树下坐在椅上的男子。

谁说只有音合姑娘会吹箫吹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的?

晨曦无声地看着树下低眼吹箫的白衣男子,感到浑身虚脱无力。

像是时光倒转,再次轮回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

懵懵懂懂的少女不知深浅,无措地闯进那个少年的幽静世界,掀起滔天巨浪……

月色西斜,晨曦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凭那人身上的流水白衣样式,推断那是一名男子。而且,看他敢穿着白衣,必是位美男子了。

正想着,箫声停了,风也跟着停了。

阴暗的树影下,那男子抬眼向这个方向看来。

白衣美男子埃……

……真可惜,月光打的方向不对。这个方向,可看不到那人的脸呢。

晨曦掩去眼角疲惫的涩意,嘴角向上抽动了下,算是打个招呼。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么脏,就算打招呼,那人也看不见。

虽然早习惯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还有浑身的臭味,可是被人那么久地看着,晨曦还是觉得不自在,甚至感到微微的……耻辱。

两个对比如此鲜明的人,为什么要脸对脸互看?

晨曦几乎想转身离开,可是又想起自己不懂阵法,便强迫自己坚持下来。等那人看完,她一定要问路!

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轻纱绿衣的丫鬟。

那身材高挑的丫鬟走到白衣男子坐着的树下,语调酥软,“公子,怎么不吹箫了?”

像是闻到什么不能忍受的味道,她向晨曦的方向看来,嫌恶地皱着眉。语气恶劣:“吹什么?”

晨曦敛了敛眉,默不作声,转身欲走。

她是晨曦,什么都可以忍!

这个非常时刻,可不能去得罪“明月楼”的人!

指尖陷进肉里,晨曦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姑娘,且慢。”一道清润的声音及时响起,如同魔音般蛊惑人心。

晨曦顿步,回头向那仍坐着的公子看去,眉眼飞斜。不仅是因为他喊她“姑娘”,更因为他的声音竟如此好听熟悉……如同山涧飞跃的清泉般。

会是他么?若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晨曦手心都是汗,转过身去。还是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感觉中,那抚着玉箫的男子对她笑了一下。

接着见那公子旁边的侍女俯身,听那公子低声说了几句话,向她投来不甘愿的一瞥,道,“是,公子。”

和那侍女走了老远,晨曦回头看时,树影下的白衣公子依然坐着。能看到他低眼抚箫的优雅,却看不到他的脸。

真是可惜啊。

晨曦眼角微吊,心里从未有过的遗憾。

今日无法看清他的长相,日后若有缘相遇,只能是他来认她了。

可是……

晨曦看着自己难堪的装容。

自己这么糟糕,他怎么会前来相认呢?

而且,按江湖上的规矩,他们也就是“萍水相逢”罢了。

晨曦的思绪被毫不留情地打断,“别想了!你就是一个乞丐而已,怎么配得起公子!”

晨曦目光微闪,问,“你带我去哪里?”

旁边的侍女翻白眼,走得箭步如飞。

晨曦跟上去,又问,“去哪里?”

侍女转眼看旁边肮脏的乞丐,不敢相信她竟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嘴上客气了些,回答,“公子让我先带你洗澡,后送你回房。”

晨曦微愕,又回头向那已远的白衣看去,又瞅瞅自己怀里皱巴巴的衣服,唇上扯。

如此心细的男子,如此熟悉的感觉……

有些期待他们的再次相逢呢。

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种相貌。

在大宴的前一段时间,晨曦终于见到了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高手。

因为“明月楼”有心让各路英雄交好,所以便提前让群雄碰面……虽然“千寒宫”的人没有出现……但一样震动人心。

站在门前,晨曦目光幽暗,看着众人三三两两地从她旁边进楼。

她性格内敛沉稳,即使多惊讶的事,也不会从脸上看出来。

可是,和她一起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小于,就显得兴奋多了,小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烁的星光。

时不时摇着晨曦的胳膊,介绍,“晨曦姐姐,这是昆仑派的……这是崆峒派的……这是……”

晨曦听着小于叽喳,目光静无波,越来越心不在焉。

突然听小于喊,“看,音合姑娘出来了!”

晨曦和众人一起转头,向楼中的大厅看去。

红色的加长地毯尽端,两排侍女身着统一的轻纱白衣,慢慢向两边走开。

热闹的大厅瞬间静了下来,左右站了不少围观者,还有不少人互相推搡挤着,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轰动人心的戏码。

最后,一个身披软红纱缕的女子娉娉袅袅地步出。

双翅环落髻高挽,上坠以高贵玛瑙镶得的孔雀展屏。

额上轻点桃红三瓣樱,光芒清浅,衬得双眸更加明亮动人。

她步缕轻盈若踏雾,袍上腰下的位置,有两道长长的纱带,被挽了蝴蝶结。随着她的走动扬舞,显得很是飘逸。

这就是“明月楼”现任楼主,音合姑娘。

听闻她擅长乐器,出场却简单干净,没有一点与音律有关的特征,不引起人们的一点联想。

特立独行的女子……有点出乎晨曦的想象。

晨曦转了转眼,见周围一片阒静,似乎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便低眼对小于说,“她怎么亲自出来了?”

她还以为“明月楼”的宴请群雄,这“音合姑娘”根本不打算现身呢。

小于知道晨曦不是江湖人,便小声解释,“姐姐不用奇怪……咱们江湖上的人,从来不藏头藏脸、躲着不敢见人!以前不出来,自然是还不到音合姑娘亲自出来的时机罢了。”

“现在时机就到了?”晨曦看看安静的四周,问。尽量不让自己语带嘲讽。

“姐姐自己看吧。”像是要故意营造气氛、勾起晨曦为数不多的兴趣,小于不再多舌。表情神秘中,又藏了一层期待。

四周很安静啊……

晨曦莫名其妙地跟众人一起随着音合的走向,往外面看。

这一看,当真让她心中震撼。

明亮的阳光下,两名白衣男子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晃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站着的男子面容偏阴柔,脸色苍白,消瘦的身子显得羸弱。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长身玉立,披着阳光的温暖,消去了本身的几分幽寂,浑身若笼着层朦胧的烟雾,如同水晶般完美,晶莹剔透。

晨曦却是看到他脸色灰败,神情倦顿。乌黑透亮的眼珠虽然迷人传情,但却显得大而空,镶在瘦削的脸上,病态尽显。似乎,随时会因体力不支而倒地。

晨曦唇角微撇,有点不屑。看他那种“病入膏肓”的样子,必是从小被用珍贵的药材吊着,才能活到现在。

真是浪费昂贵的药材。

可是应了那句“男生女相,实非幸事。”

晨曦见那方才高傲的音合姑娘,此时眼中却透出忧郁。上前扶起那年轻公子,低声说了什么。又抬高声音,向旁边人吩咐,“快带‘天机公子’下去休息。”

寥寥几句话,难掩的亲密关切可见一斑。而那病弱的“天机公子”却神色悠荡,笑容幽凉犀冷,有丝疏远的距离感。

随着侍女的应声,晨曦眼中光芒一闪。不自觉地低眼看自己白净的手掌,唇上扯。

高傲冷然的“明月楼”楼主音合姑娘,与弱不禁风的“璇玑阁”天机公子……这倒有些意思。

天机公子被扶下去后,晨曦听音合又说着,“‘玄音公子’肯赏脸来参加群雄宴,‘明月楼’感之不尽。”

这话,才是一个楼主该说的,客气大方。

晨曦眉梢轻点,抬眼向音合的谈话对象看去。

这一看,当场震飞了她的三魂六魄。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眼看他眉目清朗如同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比芝兰玉树。脸上的线条柔和流畅,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洒然温润,像是捣碎了满江月光。

坐在那里,气势似骄阳似苍松,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坐在那里?!

晨曦后退两步,有些踉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老天总是嫉妒这世间的完美无瑕么?

那么俊朗如远山的男子……竟坐在轮椅上!

她印象中的白衣公子,风华盖世,怎么会半身残废呢?

晨曦心神略带恍惚,直到一道熟悉的清爽嗓音响起,“音合姑娘抬举了。”

晨曦猛地抬头,眼中的波涛汹涌已归于平静无波,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男子。

淡烟微月中,晚云和雁低。

纱窗竹屋,树下的白衣公子低眉吹箫,诗意悠远。

箫音擦着树叶,辗转温雅,带点悠然带点漫然。

如同细雨轻敲荷叶,微风斜过竹林。

静若清池,动若涟漪。

一曲未了,他抬眼抚着玉箫,向凝视他的女子看过去。

千山万水遥遥无期,遥远的记忆闪动着亮丽的翅膀光芒万射,却如同不愿醒来的梦魇般,扼住她的咽喉。

晨曦呼吸急促,神色难见的干裂沉痛。

但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风姿绰约的美男子,致命的熟悉感仰慕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了。

这怎么可以是她晨曦该有的情绪呢?

她慢慢的退后,再退后,步伐踉跄。

宽大的衣袖里,握着的手心轻抖,指节冰凉苍白。

即使如此狼狈,她仍与众人般,挤出笑,尽管苍白破碎。

一切美好如许,恍如隔世……

人都进去了,小于才敢摇着晨曦忽凉忽热的手,带着恐慌直问,“晨曦姐姐,你怎么了……是病了么?”

晨曦敛下心神,抬手抚上自己仍跳得有些快的心口,向担忧的孩子微微一笑,“没事,我只是太激动了。”

说完,便看向外面的人潮。目光无神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又在发愣。

心脏跳得几乎要超过她的负荷,应该算是……激动吧。

“玄音公子”名踏歌,常年游外,处理江湖纷争。

为人亲切和善,温文尔雅,是“谦谦君子”的典型代表。与常年呆在“璇玑阁”里被病魔缠身的“天机公子”,正好相反。

三年前于“崆峒山”意外坠崖,从此双腿残废。

——《江湖志》

晨曦离开众乞丐居住的客房,独自一人在庭院里漫步。

这些关于“玄音公子”的传闻,都是从小于嘴里套出来的、众人眼中的玄音公子。

晨曦支着下巴,边走边想。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无聊、可笑、可叹。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瞎操心什么啊。走出了他的生命,她又在担心什么呢?那般温暖的人,绝不会因为外界的挫折而绝望极端啊。

江南天阔,竹林婆娑,很快便起风了。

晨曦抱抱双肩,打算回去时,眼角随意地一瞥,便又定在原地了。

这个结,她真的逃不过吗?

踏歌,踏歌。

伊水寒兮,踏歌行兮。

年少无知间,墙头马上,一枝红杏戏中闹,矮纸斜行闲作草。

豆蔻年华,叠嶂绿竹间,青意如烟。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杏花疏影里,吹箫到天明。

情深情浅处,携手对花对酒,看尽遥落。凭我一时流年,一生休。

懵懂间,灯火阑珊,烟花漫空,扬起来的笑容晴天般无忧无虑,荡在所有亲人的脸上。

至远至近间,春日游,人比陌上尘,情复何如。

她曾经有个姐姐,叫华恩。

她曾经有个倾仰的人,叫踏歌。

原来还是没有办法释怀呵……

晨曦摇头苦笑。

既然上苍让她入局,她便入吧。

一潭湖水清幽,清澈若镜,其水绿意漾然。几许柳枝垂落在湖面上,随风招摆,惹得涟漪阵阵。

柳下湖前,男子坐在轮椅上,束着的乌发散落几绺,遮住侧脸的一半。露出的半面,薄唇随意地抿着,温润如水,引人侧目。

他低头,绕着手上的柳枝,似乎在编织什么。

轮椅后,立着两个长身男子。宽肩瘦腰窄臀,衣饰相同。看起来,应该是下属之类的身份,留下来保护“玄音公子”。

晨曦站了片刻,觉得没趣时,突听一声喝斥,“什么人?”

声音浑厚有力,夹着凛冽的劲风。

晨曦眉一挑,敛去了先前的忧郁,似笑非笑的眼眸亮盈盈的。

看来,是被发现了。

女子衣着破烂,乖乖地从树影深处走到明处,落落大方地任人看个仔细。

踏歌似乎不太有兴趣,仍低着头摆弄自己手中的嫩柳。不曾抬眼,但嘴角分明向上扬了几分。端是背影,便直觉真是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

站得近了,晨曦便把踏歌手里的动作看得更加清楚。但见他十指修长骨节匀称,带着细茧,飞快地穿梭在柳枝间,呈一种玉般温润的白色,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这分明是一双亦文亦武的手啊……

那个喊晨曦出来的侍卫见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乞丐,皱了皱眉。松了口气,又板着脸喝,“‘明月楼’的规矩与你们丐帮无关么?随便乱走动就算了,遇见公子也不知道回避吗?”

说完,便向她使眼色,要她在公子发现前快些回避。

为什么遇到踏歌便要回避……

晨曦一怔,看向另一个侍卫:冷心冷面,一声不吭地看着远方。

晨曦的眼角下垂,有些笑意涌上。

两个侍卫,一个“纸老虎”,一个“硬石头”。一热一冷,相生相克。

这玄音公子选下属,还挺有意思的嘛。

晨曦再看时,见踏歌的唇角也向上扬了扬。分明把下属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装着没听见,任下属胡闹。

晨曦本来极力避免生事,但面对踏歌却又全然不同。或许是她知道踏歌脾气很好,又想要打破这种生疏的距离感。

便也不急着走开,慢吞吞地说,“我迷路了。”

“纸老虎”瞪大眼,身子一晃。像是难以接受她的说辞,表情避之唯恐不及。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皮,似是要哭了。一根手指颤颤地指着晨曦,生动的用肢体表达了他未说完的话:就知道、就知道又来一个迷路的!这“明月楼”什么破格局,七拐八拐的……

晨曦眼眸闪了闪,继续说,“大哥能送我回去吗?感之不尽。”

“纸老虎”张大嘴,满脸通红,写着挫败。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硬石头”仍看着远方,脸上没什么反应。

晨曦神色黯了几分,声音中难掩失望,“不可以吗?”

“我、我……”那“纸老虎”低着头,憋了半天,才嗫嚅着蹦出一句,“……我也不认识路。”

接着,晨曦接话之前,一声轻笑声擦过耳边,舒逸清悦。

晨曦抬头,碰上踏歌灿若寒星的明眸,映着清润的笑意。

踏歌眉梢微微一弯,向晨曦淡笑,如同朗月入怀,“姑娘,又见面了。在下踏歌。”

他居然、居然……向她介绍自己……

无论如何,正面接触如此,总让晨曦激动中带失望。可是面对踏歌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她便又想无所谓了。

这样的相遇,总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知道,”对着这般出众男子,晨曦反而拾不起方才捉弄“纸老虎”的心情,收起自己模棱两可的苦笑,只是淡淡答应了一句。

他是说自己叫踏歌,那她是……要自我介绍么?

又不懂他们江湖上的规矩,索性对着踏歌的眼瞳,大方说,“我叫晨曦。”

“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中的“晨曦”二字。

踏歌微讶,眸光暗了几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向她点头微笑,又仔细看着她。

不是美丽的女孩,且衣衫褴褛,不修边际。可是那份淡然坦荡,无畏无欲的明眸,那种熟悉的寡情,又岂是一般的女子?

不可否认,她方才说自己叫“晨曦”时的冷淡反应,勾起了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些回忆……

踏歌并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懂那姑娘失望又期待的眼神。可是,她在失望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除了前几天晚上她的误闯,他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么?

晨曦不以为然,以为踏歌只是奇怪“她何以告诉一个外人自己的闺名”,便沉默着不说话。

还是踏歌抿唇一笑,主动开口,“姑娘要谢我,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顿了顿,又笑问,带份揶揄,“难道,真的是又迷路了?”

踏歌一番话,让他的两个下属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

“纸老虎”本来不让晨曦打扰,是怕累着了他家公子,如今见踏歌心情不错,便闭口不说了;而“硬石头”,本来就不多言,此刻自然是更沉敛了。

晨曦知道踏歌是个聪明人,看出自己借着向“纸老虎”问路、实则影射着向他道谢,心中郁气散了些。

下巴抬了抬,带份骄傲,却也不显山露水,“这庭院里的阵法,我早就背过了……没什么难的。”

踏歌闻言,挑了挑眉,却是淡笑不语。

晨曦不明所以。但和聪明人打交道,“不要笨得自掘坟墓”的道理,她还是明白几分的。便冷着脸,等踏歌继续说下去。

谁想到,踏歌下一句又绕了开,问,“姑娘和丐帮弟子一起,不太方便吧?”

这话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啊……

和一堆脏兮兮的男人住在一起,每天提心吊胆,怕被拆穿身份……当然不方便了。

这玄音公子当的,真的有点让人摸不着边际,不知深浅啊。

晨曦自认还是聪明的,且在皇宫里日日揣摩圣意,几乎是可以“闻弦音而知雅意”了。

可是,前提是,那个人,不是踏歌。

踏歌虽给人随意和气的感觉,可是若要相知相惜,实不是一个好对象啊。

晨曦看着踏歌,眼中不知是嘲讽还是兴味。但她很快垂目,躲开踏歌笑盈盈亮晶晶的眸子。

默然不语,几不可闻地“哦”了一声。

踏歌低头看着手中略成型的柳枝编成的物什,闻言淡笑,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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