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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天净月华开

清晨很快到来,“明月楼”中,却比往日里更为安静。

这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静。

园中花团锦簇如常,却连打理收拾的下人也没有。

小巧简洁的竹屋掩在丛林葱郁中,如同山上清高的白云般,清净安详,不与尘世相争。

门扉轻推,发出古旧迟缓的“吱呀”声,像是老人没牙的暗语。

白衣公子手扶着轮子,略显吃力地自己推着轮椅进屋。

即使是如此辛苦劳神的动作,在他做来,却还是风度颇佳,温雅舒意的气质更浓了些。

到了桌边,他手中端着一条雪色毛巾,递到埋首在配药过程中的女子脸前,眼中波光点点,温柔地为她擦脸。

思路紧张之际,感到脸上清凉一片。

晨曦有些分不清状况地抬头,便碰上踏歌如水的眸子。

四目相对,气氛略微尴尬。

回过神,踏歌见晨曦乌发垂散,眼圈因熬夜而红了一圈,脸上油腻腻的,又是一副迷茫失措的表情,觉得有趣极了。他抿着唇,藏住眼中的笑意,问,“还没回过神吗?”又抬起湿凉的毛巾往她额上擦去。

晨曦眨了眨眼,微赧,躲过踏歌擦拭的动作,自己慌张地抢过巾帕擦脸。心跳如擂,却还得装着一脸平和的问,“你一直在外面坐了一夜?”

是的,昨夜她在屋里配药。踏歌说她并非江湖女子,该守的礼节不可废,便一晚上呆在外面吹箫。

其实晨曦自己是觉得无所谓,离开了皇宫,她尚和众乞丐同处一室,又岂会在乎踏歌一个人?这个女儿家的闺誉,从来就不比她的命值钱。

昨晚这样说给踏歌时,踏歌只是无言,但从他的表情,分明可看到怜惜的影子。

可笑!她晨曦什么没尝过,还需要人家怜惜吗!

踏歌见晨曦在桌上写写画画了不少,皆是比较隐晦的圈圈点点。

眉峰蹙了又展,如折扇般。许是想到晨曦以前的身份,便释然。

宫里做事,岂能让别人看出你的用途?晨曦虽是离了那里,这些小毛病倒没改过来。

拿过来堆了一摞的纸张,细细翻看,问,“累了一晚上,有收获吗?”

晨曦打个小小的哈欠,想了想,才决定实话实说,“不太容易……我需要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怕是很难等的。

踏歌了然的点点头,把手中的一摞纸放回梨花木桌面,不再说话了,眼中的光彩却是明晦不定。

用几天时间,去配出一种从未出现的毒药对应的解药,足见以晨曦之才,远胜于江湖上那些扬名的“神医”。

但是,他们并没有时间等到几天后啊。

两个人在屋子里相对无言,空气因此而变得沉闷。

突然有侍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神色慌乱,抓着门边差点没晕过去,“公子,不好了!”

晨曦蹙眉,手中的粗毛狼毫在纸上划出粗粗的一道,不祥的预感溢满整个胸腔。

踏歌看着侍女,神色镇定如常,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其实不用问,答案也是呼之即出了。

“鬼、鬼、鬼王亲自来了!”说完这句,侍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两眼盈满泪,写满了恐慌不安,“他已经破了阵,到‘明月楼’大厅了!”

“……我知道了。”踏歌闭眼,低低应了声。

再次抬眼时,对上晨曦乌黑的眼眸。

愣了愣,踏歌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枝梢、杨柳扫过湖面,“你继续配药,我出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晨曦站到踏歌身前,目光坚定,打断踏歌随即的拒绝,“我决定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

踏歌略显无奈,叹声,“我是为你好……‘鬼王’,岂是你能够、能够……”他声音低颤,没有说下去,不知是担心他、还是担心她。

晨曦脸上却露出奇异的笑,扔下毛巾,手扶在轮椅上。

微弯身,直逼得踏歌身子后倾,她才不慌不乱的低语,“踏歌,我只怕过一个人,因为他夺走了我的一切……可是现在,我只身一人,还会怕‘鬼王’吗?”

踏歌侧身躲开晨曦带着亲昵的低语,眼中波光流动入水,闪了闪,喟叹笑着,“好吧,那你现在倒是‘无所畏惧’了?”

晨曦站直身子,看清踏歌方才不着痕迹的动作。黑灿灿的美丽瞳眸沉了几分,说不出是要表达什么情绪。

但晨曦很快便恢复了状况。她推着轮椅,出了竹屋,无视门口瘫坐在地的侍女,对踏歌的问题也是但笑不语。

清晨的空气清新,站在院子里,可以闻到满园的花香。沾着寒露的花枝招颤,随着凉风起舞,又在阳光的普照下,缥缈像是舞蹈的凌波仙子般。

晨曦推着轮椅,低眼看着踏歌,唇畔一挑,点点滴滴的柔情流露如水。

经历了昨晚的挣扎,晨曦的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明确。

她要做的事,是对自己的救赎,晚了太多的救赎……

踏歌,你说的不对,我也是骗你的。

现在,我怕的是,再也没有你。

我不能再傻乎乎地躲在后面,让我身边的人受伤。

现在的晨曦,卸去了束缚,学会了坚强,有能力保护身边重要的人了。

而踏歌,你就是那个人,我身边的那个人,唯一的那个人。

你可明白?

“明月楼”向来宽敞明亮的大厅,现在因为多出了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显得拥挤了很多。

晨曦和踏歌进了大厅,便被其中的凛冽杀气给包围了。两人对视一眼,眸光幽沉,皆是默不作声。也是,面对这种场景,也没什么可说的。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抽去了大厅明亮的间隔,个个粗狂气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样子。手中或端着大刀,或扬着长鞭,虎目圆瞠瞪着进来的一男一女,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而众星捧月之间,立着一紫衣男人,抱臂环胸,阴沉沉的存在感极强。

踏歌抬头,对着对面不掩煞气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温婉和雅,“前辈,有失远迎了。”

对面的中年男子身披紫色大氅,体型高大,生的是魁梧剽悍,脸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唇线以上的部位。但是一看就知道,他身上的杀气浓重,必是那位自傲的“鬼王”了。

“鬼王”眼中闪过诧异,没想到“明月楼”里竟还有人有勇气出来接客,先是心中警惕。可一看出来的秀气男子坐在轮椅上,女子低着头像是服侍的丫头,心中松了些。却还是拱着手,用并不流利的汉语,生硬地问,“敢问阁下的身份?”

“在下不才,是‘璇玑阁’里的‘玄音公子’,前辈可能并没有听说过。”

踏歌说的温温和和,更让周围不了解中原的敌人觉得他没甚本事,警戒心也放下了大半。众人心中均是得意兼不屑:“明月楼”怕是没人了,才会让这种清秀的公子哥出来待客。

“玄音公子”名震江湖,“鬼王”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鬼王”仔细打量着轮椅上文秀雅然的公子,突地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玄音公子’,久仰大名!”眼中狠历的神色一闪而逝,衣袍一挥,似有似无的银白光芒一闪即逝。

而一直被众人忽视地很彻底的晨曦此时眸色突亮,推轮椅的手一凑。唇角轻撇,正待开口讥讽时,前面的踏歌却像是有感应似的,轻咳一声。

晨曦噤声,宽大的衣袍里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出几枚银针。电光火石间,在众人毫不知情的时候,伸到了踏歌的袖口里。

踏歌低眼扬唇,和气秀逸。人人都看得舒服,却不知他为何而笑。

“玄音公子”的笑轻缓温祥,能让人放下一切心结。牵动人心的本领,在整个江湖上都是很有名的!

“鬼王”目光一闪,阴沉地一笑,面具随着脸皮拨动尽显狰狞,“不知‘玄音公子’可否告知,‘明月楼’把那些江湖里所谓的‘高手’,都藏到哪来去了?”说到“高手”,他的嘲讽意味极重。

“前辈用如此手段取胜,忒不光明,”踏歌扶着垂在耳际的玉带轻笑,不等回答,又问得坦然,“敢问前辈,到底要什么?”

这句话轻轻巧巧的,却很是有技巧。轻松便把自己摆入了“主人”的位置,来大厅里坦然待客。分明是知道“鬼王”的意思,却再问一遍。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鬼王”眼一横,狂野之气流露在外,“哈哈……本王要这整个江湖都臣服于本王!”他既然敢站在这里,当然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了!

此时外面若风雨交加,“鬼王”的话必会伴着照彻整个天空的电闪雷鸣!

“原来如此,”踏歌点头,说得温和,“那么前辈是寻错地方了……前辈想要知道江湖好汉的所在,也算是问错人了……‘明月楼’既能藏住千万人,前辈也应该猜得出,必是有什么暗道秘门……我并不是‘明月楼’楼主,什么暗道,问我确是问错了。”看清楚“鬼王”眼底的狠绝,他接着说,“虽然我在江湖上有些本事,不过对于‘明月楼’却没什么用。若用我来威胁‘明月楼’,前辈也是打错了算盘。”

“鬼王”听他娓娓道来,神色古怪,颇愣,对这个少年有些刮目相看了。

如此强弱分明的情况下,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人不急着投降或对抗,反而细细地分析给他听。语气自始至终何等平和,丝毫不受他周身凛冽杀气……还有“毒粉”的影响。

“鬼王”眼中光芒牵动凶残的杀念,凌厉之气更盛,厉声问,“何以说本王找错地方了?!”

踏歌见“鬼王”竟肯听自己“废话”,微微一笑,说,“众所周知,只有‘武林盟主’才能号令整个武林。‘明月楼’只是一个楼而已,纵然今日是‘群雄汇聚’,可难道要杀了所有人来臣服前辈吗?再者,‘武林盟主’的令牌早已失踪,现在是‘千寒宫’‘宫主’代行‘武林盟主’之职……前辈要整个江湖,也该去和‘千寒宫’讨才是。”

“鬼王”冷哼,一点也不信他的话。“本王要杀了你们所有人,还不怕它‘千寒宫’把‘盟主’之职乖乖送上吗?”

他为了这场“群雄宴”耗费了五年的时间,绝不允许它无用!

“鬼王”一直想着得到武林,却从不曾想过武林中更有一圣地“千寒宫”。若“千寒宫”历经常年尚不能一统武林,他一个外来门派又岂能占得先机?武林中人或许武功胜他的不多,但比起硬起骨气,却也是着实可怕的。

踏歌哑然失笑,神色一整,直接问,“前辈到底对‘千寒宫’知道多少?怎么就肯定‘千寒宫’会因为死几个人而退居前辈之后?”

“鬼王”听出踏歌委婉之下表达的意思,眼光一寒,冷笑,“纵它‘千寒宫’再有本事,本王也会踏平!”想起什么,怀疑地看着踏歌,“你们‘璇玑阁’,到底站在哪一方?”

踏歌低头笑,似乎很是无奈,“‘璇玑阁’向来是没什么本事的,前辈不必挂念。”

“鬼王”脸色并没好看,心神略转,忽狞笑道,“虽然你这么说,本王并没打算饶过你!”又幽声问,“听说你们的‘天机公子’可断天命,何不一见呢?”

奇门循甲,五行八卦……已经失传了太久了!若得“天机公子”相助,整个武林夺起来,便易如反掌了!

踏歌眸子光芒微闪,轻声道,“因为他不需要出来。”

“小子竟瞧不起老夫!”“鬼王”说变就变,手中一屈,顿成利爪,森森阴气骤升。紫色大氅扬起,凭空飞掠,向踏歌抓过去。周围不乏门人喝彩应和之声。

尽管“鬼王”的速度快比雷电,踏歌却依然目光清澄,动也不动。

眼见爪子到跟前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晨曦猛地抬起脸,手随意向空中一划,闪闪银针夹在指尖,白雾挥出,利爪立即缩回。

“鬼王”痛呼一声,掠回原处。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颜色渐黑,又看向踏歌后面貌不惊人的小姑娘,表情复杂。

而他的一干门人立即警醒,端起武器,团团围住踏歌和晨曦,叫嚣怒骂着。

好半晌,“鬼王”挥手制止吵闹,才咬牙寒声问,“你对我的手,下了什么毒?”

“没什么,”晨曦又低头看着踏歌温和的脸容,说得云淡风轻,“只是把你刚才挥袖时撒给踏歌的毒,还给你罢了……你问我是什么毒,我没仔细看,我也不知道。”说话如此冷淡,显是对“鬼王”的狠厉不甚介意,或者说是不甚关心。

踏歌见对面的“鬼王”脸色可怖变幻莫测,最后不甘心地吞下解药,心中不由好笑。晨曦这么一说,可是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鬼王”碰了钉子了。

“鬼王”当即能屈能伸,席地而坐,平定好紊乱的气息后,才重新站起。

打量着晨曦平凡的面孔,皱着眉问,“你是江湖上哪个‘神医’?”

据他所知,目前应该没有“神医”呆在杭州才是……难道是他情报错误?

踏歌眼中波光潋滟,舒展青眉,主动为“鬼王”解惑,“她叫晨曦,是我的朋友,在江湖上毫无名气。”低着眼,轻叹:晨曦如此暴露目标,恐“鬼王”恼羞成怒啊……眼前也只能先吓唬吓唬“鬼王”了。

“鬼王”闻言果然大惊: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姑娘居然对毒药知之甚详,江湖上还有多少个这般卧虎藏龙的?

当下里心一横,诡异的身子一晃,冲向晨曦。

果然是加速死期了……踏歌大惊,心跳几乎停住。还来不及说话,“鬼王”已到了他们面前。

眼看“鬼王”十指就要抓住身后的晨曦,“砰——”的一声,后面不知怎么被撞了一下,“鬼王”的身影竟向旁边撞去!

随着“鬼王”的踉跄步子,竟是一片叶子悠悠落到地上。

那片叶子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晃晃悠悠的从半空中坠地。看起来,真的是毫无杀伤力的一片叶子。

心跳复原,踏歌一喜,与身后同样心有余悸的晨曦互看一眼,扬声问,“是‘千寒宫’的人吗?”虽是这么问,语中的肯定却是毋庸置疑的。

大厅里那群人本是怒骂着扶起他们的“鬼王”,此时皆不由身子镇住,眼中写满了惊恐!他们是听说“千寒宫”不会参加群雄宴才敢来的,如今“千寒宫”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他们……恐怕不敌啊!

这些人哪里知道,若然若想通知某事,所用手段旁人是根本识不破的。所有没用的,到了若然手中,皆会有用。“千寒宫”收到若然发出的消息,这个时刻赶过来,刚刚好。

“鬼王”脸上的面具狰狞一片,护着胸口的内伤踉跄着站起,勉强定住体内紊乱的气息,向门口看去。

环佩相撞中,又听有女子轻笑,“‘玄音公子’别来无恙啊!”笑声魅丽,几乎可想见佳人的妖冶多姿。

所有人向楼前看去,晨曦也好奇地向外看,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重创“鬼王”。

随着几个人进来,晨曦的脸瞬间煞白:四个女子美若天仙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进来的那个黑衣男子刀削斧劈的面庞俊逸不凡,虽是冷寒了些,却几乎与“那个人”一模一样!

踏歌本是含笑,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看去,果见晨曦脸色惨白、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他忙抬腕握住晨曦冰冷的手,低声安慰,“晨曦,别怕……这是‘千寒宫’宫主,南宫彻……不是你想着的‘那个人’!”

晨曦精神恍惚,端是凭着一股耐力,勉强听进去踏歌的话语。

闭上眼,再睁开,对踏歌担忧的目光笑笑,以示安慰,才敢再向门口看去。

阵阵疑惑填满心房:踏歌不会骗她,可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会长的如此像!

明明是一个白衣一个黑衣,一个媚惑一个冰冷啊……

却是这种“唯我独尊”的高贵之气一模一样!

彼时她头脑混乱如糨糊,并不知道,堂堂“千寒宫”的宫主,南宫彻,是南野王流落在民间的亲弟弟。

晨曦正恍神怔忡间,听到一个温柔的女音轻唤,“可是晨曦姑娘吗?”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晨曦往南宫彻的身后看去,其中一个绿衣女子衣袂飘飞,身影清逸脱俗似要随风而去,冲她盈盈浅笑,朱唇皓齿。

晨曦愣住。

踏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一切,悄声问,“怎么,你认识尹晴依?”见晨曦面露迷茫,他解释,“尹晴依,是‘千寒宫’的‘清衣护法’。”

“千寒宫”有四大护法,冰雪影清。而尹晴依刚刚好,正是其中收集情报的高手,清衣护法。

原来如此……

晨曦低头,“我只知道,她是京城‘红妆楼’的头牌花魁。”难怪当日就觉得这个“晴依姑娘”太古怪了。

踏歌点头,“难怪。”之后恐晨曦不认识,又把叶冰帘、江雪颜、无影这三个“护法”指给她认识。

大厅里非常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鬼王”眼中更是流露着贪婪的表情:不是因为“千寒宫”宫主南宫彻的突然现身,而是他身后的四个女子各个美若天仙!

叶冰帘立在南宫彻旁边,低眉垂眼,白衣飘逸,清寒纯净,美好的如同坠入梦幻中、拄伞无声的看着雨打清荷。

江雪颜琉璃紫衣劲装,长发散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灵动清莹之气恰似流雪飞花,仿若毫无心机般。天知道,她是四个女子中,最难对付最难纠缠的!

无影环胸,冷傲的站立。眉角轻扬地看着大厅里发生的一切,黑衣似夜,幽冷犀利,整个人同比一把削铁如泥的千年名剑,无情无欲。

而尹晴依绿衣白纱,立在无影偏后方,温婉绰约,如花似玉,像是檐下轻摇着舞弄春风的碎声铃铛。

南宫彻目光沉了沉,向前一步,挡住那些邪恶觊觎的目光。薄唇上扬,语带嘲讽,“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么精彩的一出戏。”

“鬼王”这才将目光移到这位传说中的“千寒宫”宫主身上,这一看,简直惊住:方才他感到的浑厚内力,居然是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所发出的!

见“鬼王”脸上一片死灰,江雪颜盈盈笑着,支起自己纤巧尖细的下巴,甜美妖艳地勾起细长眼尾,对大厅中的那帮粗汉极富诱惑力,“不过是一片叶子而已,堂堂‘鬼山派’居然这么害怕?”

可怕的不是那片叶子,而是掷出那枚叶子的人!

“鬼王”寒着脸,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神秘漠然的“千寒宫”宫主,南宫彻,身上。

踏歌看着大厅上的高手对峙,叹口气,侧脸看晨曦变幻多端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晨曦盯着南宫彻再看两眼,下巴微微一顿,算是点头,推着轮椅与踏歌转身离去。

“鬼王”眼角瞥见那两人要走,自己又在与南宫彻对峙,便示意手下的门人去堵住那两人。

可是他手下的门人却脸色惨白、额上的冷汗涔涔,一动都不动地立在原地,手中的刀鞭接二连三地掉地,发出震耳的“哐当”声。

又见那几个女子中妖艳微笑的江雪颜对他飞速眨眨眼,瞬间明白了一切:他“鬼山派”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敌不过“千寒宫”的一个护法!更何况是“四大护法”齐聚“明月楼”!

受着南宫彻寒气的煎熬,他身上也开始如同浸在冰火中,脸色青白一片:这个南宫彻,比他想象的实力要强!

又听江雪颜掩着樱唇,咯咯直笑,呼道,“哎呀,宫主,别太劳神啊……您刚受过伤呢!”

“鬼王”差点没晕过去:如此雄厚的内力,像是受过伤的吗!那他本来的能力该有多厉害啊!

“千寒宫”的人确实厉害,两个时辰便逼退了“鬼山派”,挽救了武林中的一场“浩劫”。

虽然如此,但由于“明月楼”里的江湖好汉都中了“鬼山派”的剧毒,这场“群雄宴”实在是仓促荒唐,更兼名不符实。

中午的时候,踏歌被请去商量江湖上的生死大计,晨曦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继续配药。

不知不觉中,几个时辰就晃悠悠的从指间滑了过去。

直到屋里的光线暗了很多,空气中浮着琐碎的尘埃曼舞,晨曦才抬起头。

外面日已西垂,红霞布满天边。回首时,余晖撒到面上,心自沉。

晨曦再低头看看桌上摆了一排的各种药汁,映着金光的水光波动,澄亮地照着她漆黑的眼珠。

一排排的瓶瓶罐罐摆了满地,却依然空荡荡的,只像是影子般,没有主人的影子。

自嘲的笑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绚烂缤纷的天边一角,晨曦抱住双肩。

风很凉,不暖人心。光阴很淡,不合人心。自己呢,像是被青藤捆绑住似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影子被拉长,身上也镀了金边。

低低地叹了口气,雾气浮在空中,荡悠悠地一圈又一圈。

晨曦微微吊着眼线,眯起眼,脸色迎着夕阳,金灿灿的透着朦胧的色泽。

她布衣钗裙,乌发随意的散在肩上,被风吹得凌乱。

在这个时刻,向来平凡的晨曦,头发上、脸上、衣上,都笼着一层淡淡的阳光。光影中,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协和感和惊心动魄的美感。

站了好长一会儿,脑子乱七八糟的转了一圈,突然觉得肚子饿了。

晨曦慢慢低下头,拉开看自己被药汁染得花花绿绿的手,寒星般的眼中露出落寞低迷的情绪。

“明月楼”占地辽阔,楼宇鳞次栉比,雕梁画柱复古华丽。随处可见的风亭水榭、梯桥架阁更是眼花缭乱。在这片筑山穿石、竹林丛翠中,你能看到飞花拂地、雪月翻空,还有碧柳成飞絮、流波比天池。

这么美的自然之光融于一处,往往勾起你的万般情绪,让你叹为观止。

可是哎……

这里不是她的家啊。

这里没有人关心她啊。

就连她饿了,也需她自己先反应过来……

她并不贪心啊。

只是希望有人能关心她,知道她饿了,和她一起吃饭而已……

寂寂空庭,只是需要一个人而已……

只是感伤了一会儿,晨曦便重新抬起双肩,眼中重新绽出迷人的光泽。整个人重新吸口气,振奋起来。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道路,便不要后悔!

她回到桌前,将杯子器皿等东西收拾个大概,拾起笔墨,在纸上标记了一下自己制药的进度。然后,用一块黑色的绸布盖在上面,遮挡住了所有的物件。

晨曦洗了手梳了发,看看四周,觉得妥当了,便推门出去……觅食。

人啊,当然要自力更生。

有句话说的好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从屋里走出去,在曲曲折折的大庭院里转了好久。

从这棵树走到那棵树,左三步右三步,前两步后一步……重新回到原来的树跟前!

晨曦皱眉,抬头看着头顶上那棵参天大树浓密的枝叶,遮住了本来就不多的阳光。斑驳的枝叶间,一点希望也看不到。

晨曦叹口气,弱弱的、不带希望地喊一声:“喂,有人吗?”

空荡荡的树林间,死寂无声,只有瑟瑟的风声。

收到的也只有寂寥的所谓回声,连个鬼也没有。

晨曦撇撇嘴角,不得不承认她早就发现的事实:她又迷路了!

踏歌曾经告诉过她,“明月楼”的阵法,由“天机公子”若然所布。只要若然随便改变阵中的一个石子,她便是“无力回春”了。

晨曦确实记过这个楼里的阵法,并且也确实顺利地走了几天都没问题。

可就在几天前,“明月楼”遇难,直到今日“千寒宫”的到来才暂时摆脱了危机。

“天机公子”若然和“明月楼”楼主音合之前忙着安排江湖儿女的藏身之所,没时间料理外事。

但“明月楼”楼里出了奸细,却是铁证如山。

所以,当若然从一大堆杂事中脱身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变阵法!

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

改变的结果……

哎,其实,改变就改变吧,这没什么不好。只是,估计谁也没想到,她晨曦出师不利,若然刚摆好新阵,她便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踏入其中,“幸运”地当了实验新阵的“白老鼠”。

晨曦苦笑,搓搓冰冷的手,仰头又看看不知藏在哪里的夕阳。

算了,她本来就是个倒霉的命。

干脆坐在地上,托着下巴,仰头看着自己被层层松涛包围,像是卷入了不断深层的漩涡中。

晨曦点着下巴,开始在脑子里想着剧毒的解法。

这种毒,若她所料无差,该是西域皇室的“九蛊毒”。

“九蛊毒”,以九种难解的剧毒混合,无色无味,并不致死,却让人智力回归幼童。

“九蛊毒”或许在别人眼中便是无解的剧毒,可是于她晨曦,若她愿意,还是可以解得。只是现在,她还是拿不定主意。

不过现在被困的时刻,晨曦想得,倒不是如何配出真正的解药。而是西域皇室的“九蛊毒”,何以传到“鬼山派”手中?

松声阵阵,如海涛卷着整个世界。

晨曦的眼角斜上去,顺着一片下落的叶子而拨动。当叶子落到眼前时,她轻松一伸手,便接住了碧绿如洗的嫩叶。

她晨曦向来大胆,直觉便觉得这与中原那位身老体虚的皇帝有关。

当即觉得可笑无趣,从朝廷到江湖,从西域到中原,他们就那么想要那个皇位吗?

微风中,晨曦一人抱膝坐在树下,睁眼看着半空。疏懒得恰比偷懒的猫咪,浑身松懈自如。她靠在枝干上,好久都不动一下。

一看就知道,她准又在发呆!

顷刻间,松林斜过,枝叶密密招摆,像是闯入了什么人物而引起的不安。

她突然站起来,目光冰冰凉凉的,看向四周。

确实因为听到了极浅的呼唤声、草木的拍打声。

晨曦吸口气,稳住情绪,感到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猛地回身,倒是把来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小脸煞白煞白的,“晨、晨曦姐姐!”

怎么是小于?

晨曦脸色重新转为淡淡的,走近小于几步,尽量和气的问,“怎么是你?”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于了……

“我是来找晨曦姐姐的唉!”小于揉揉头上的叶子,扁着嘴,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很是委屈,“我和哥哥姐姐们去晨曦姐姐屋里找姐姐,可是姐姐不在。我们便进来找姐姐了,谁知姐姐一见面就……”

晨曦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绪在心口转过一轮,却又问,“哥哥姐姐们?”

很是疑惑,居然有人找她?!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她明明告诉过踏歌,解药要两天后才能配出。在那之前,她实在想不出,除了解药外,她还能与小于口里的“哥哥姐姐们”有什么交集……

“呃……”小于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向晨曦。

含糊其辞的小孩……

晨曦蹙起眉眼,正要逼问,突地目光一沉,眼中波澜狂掀,构成风残云卷的气势。

等等……哥哥姐姐们……小于只是丐帮里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乞丐而已,就算踏歌他们要寻她,也不必要小于来吧?

况且,她从不认为,踏歌他们会和一个小乞打什么交道!

她正要问的更清楚,突听到又有人接近,擦过林木的气息浅淡。

若不是好几个人一同来并说说笑笑的,她根本就不会感觉到!

小于拨开丛木,欢呼一声,向来的几个人扑过去,“姐姐!”

晨曦跟在小于后面现身,见草地上,“千寒宫”的宫主与四大护法都在。

一身黑衣的南宫彻身形如劲竹,俊美的面庞没有一丝感情波动,丹凤眼只是淡淡地扫过她,像是扫过空气。

而旁边的四个美女,晨曦是不敢去评价她们的美的。只能用“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遗视矊些。”勉强形容。即使如此,这几个女子各有各的特色,晨曦还是描述不出来,背了好久的词汇依然处于“贫乏”的状况中。

小于是扑到叶冰帘怀里的,抱着她的腰,小脸舒服地蹭着她雪白的衣纱,一个劲地“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饶是晨曦也看得好笑,叶冰帘是那几个女子中生的最美又最干净的,就连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都会霸住不放。

被叶冰帘旁边的南宫彻冷冷的剜一眼,就见小于哆嗦了下,委屈的从叶冰帘怀里退出,改被笑盈盈的江雪颜抱过去,同尹晴依一起轻声的哄着。而无影立在后面,如同隐形人一般,冷眼旁观。

南宫彻站在叶冰帘旁边,面色冷寒。他是冰冷,叶冰帘是干净,却又同样生的美好堪比流年。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那种“金童玉女”的翻版一般。

晨曦很清楚地看到,其他的三位护法都是有意无意地让出位置,使叶冰帘和南宫彻站在一起,似乎已经习惯了。

她曾听踏歌提过,南宫彻与叶冰帘算是青梅竹马,在“千寒宫”里几乎是同时出现的。看眼前这样,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把南宫彻和叶冰帘看成一对了,只是不知道那两个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轻轻摇了摇头,晨曦放弃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

别人的事,晨曦可没时间关心,她现在只是关心自己的处境。

晨曦看眼蹲在地上和江雪颜一起哄小于的尹晴依,抚抚额,平静的问,“所以,我被耍了?”

从她离开京城开始,便一直没有摆脱他们的监视?

那自己一路上辛苦躲闪、狼狈不堪,又是为了什么?

南宫彻看向晨曦,薄唇淡抿,并没有说话。眼瞳黑暗,毫无信息可寻。

而叶冰帘在旁边轻声说,“是‘玄音公子’要找姑娘,晴依便说自己来找你。所以我们就跟着来看看。”

晨曦点点头,叶冰帘的意思无非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事,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晨曦把视线重新移到尹晴依身上。

尹晴依站起来,也不觉尴尬,笑容婉约。先是向南宫彻行过礼,才说道,“是属下没有经过宫主的允许,而交了‘晨曦姑娘’这个朋友的。”

“那小于……”晨曦慢慢的问,心里却已猜中了七八分。

尹晴依笑着回身,走过来挽住她,“当日你不辞而别,我实在担心。小于是冰帘收养的一个孩子,因为没有习武的天分,便被送去在丐帮里玩。我怕你出事,便让小于沿路顾着你……晨曦姑娘,我自行发挥惯了,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晨曦还没有开口,江雪颜已经站起来笑的花枝招颤了,“晴依你自己都说你‘自行发挥惯了’,人家晨曦姑娘怎么好意思生你的气呢?”

尹晴依笑笑,看向晨曦。

风声停了些,树林归于寂然清幽。

晨曦看着亲密揽着自己的尹晴依,点点头,淡声道,“我没有生气。”

尹晴依既然化名‘晴依’在‘红妆楼’做头牌花魁,必不是普通角色。当时救她或许是无心,但之后,肯定已经把她的来龙去脉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何况,京城里,随处可见“秦晨曦的通缉画像”。

既然尹晴依愿意让小于帮助她,并且有心把她引到“明月楼”避难,必是真心帮她了。

虽然晨曦不习惯被别人掌控,但受过之前踏歌无恶意的“随意猜测”,她已经很能接受现实了。

当下里虽然明白自己一路上都是受着尹晴依的照顾,却也不像刚出皇宫一样觉得难受别扭了。

想明白后,晨曦抬头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南宫彻、叶冰帘、无影、小于已经离开了,现在陪着自己的,只有尹晴依,和不怎么熟的江雪颜。

晨曦诧异,问,“怎么了?”

“没什么,”尹晴依扬眉浅笑,“南野王来了,我们宫主便躲开了。”听这风声,南野王大概是要靠近她们了。

“南野王?”晨曦脸煞白,声音跟着略显颤。

“你还不信我么?”尹晴依笑笑,拉住她,表情瞬间严肃,“跟我来!”揽住她便绝尘踏雾,轻盈地掠过半空。

飞远了后,尹晴依侧头,向后面一脸挫败的江雪颜点头,“雪颜,南野王就交给你了!”

只听到本来笑嘻嘻的江雪颜抱头哀嚎,“太不公平了……怎么又把那个‘变态’交给我啊!”

江雪颜的反应实在夸张,穿梭在扶摇的枝蔓间,晨曦听在耳边,也觉得好笑。

尹晴依看晨曦还会笑,便自己也唇角微扬,笑着说,“你放心,江雪颜已经和南野王对招不止一次了。”

“可是南野王的武功诡异,我是见识过的……江雪颜怕是……”晨曦小心躲开撞过来的枝杈横斜,忍不住为江雪颜担心。

尹晴依笑出声,“谁告诉你,江雪颜是要和南野王打架了的?”

不是?

晨曦更惊异了。

又听尹晴依轻描淡抹地介绍,“江雪颜早就认识南野王了,他们之间的事,就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雪颜在江湖上有个封号叫‘玉面妖狐’,性格百变……你根本不必为她担心。”

初闻江雪颜和南野王是‘男女之间’的关系,晨曦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处境。她曾听踏歌怀疑,江雪颜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妖狐’。今日听尹晴依亲口证实,还是诧异,“我知道南野王为人真真假假……没想到江雪颜也是……那他们两个在一起,岂不是互相欺骗?”

“是啊,”尹晴依轻松地承认,表情更是冷淡,“只要他们两个都不付出真心,这场游戏倒也挺好玩的,”又看看她,眼睛眨了下,“你以为……世上有几个‘玄音公子’?”

晨曦知道尹晴依身处青楼,必是对“男女情事”极度排斥不信任,本想闭口不问的。可是没想到,尹晴依后面又会提到踏歌,便没办法不问了,“怎么又说到踏歌了?”

说话间,尹晴依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庭院,到了她比较熟悉的竹屋前。只是晨曦执着于尹晴依话中流露出的信息,并没有发现而已。

听晨曦这么问,尹晴依蹙蹙眉,转眼问她,“我看你和‘玄音公子’走的比较近,‘玄音公子’没有和你说过他……双腿残废的原因吗?”

双腿残废的原因……

心头微痛,扎进了一根刺。初时不觉痛,可是越是呼吸,抽搐感越重……

顿了好久,晨曦低眉敛神,轻声问,语调淡淡的,“我知道他双腿残废的原因,并不是意外落崖。”

尹晴依本来和晨曦说起踏歌,便是要言明当年的真相。却不料晨曦面无表情的,就给了她这么一个回答。当场在原地震了一会儿,才怀疑的瞅着晨曦,“‘玄音公子’已经告诉过你了?”据她了解,这两个人的感情,似乎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晨曦目光幽幽冷冷的,并没有打算隐瞒尹晴依,“他没有告诉我……不过,当年的事,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没有人会比一个医者、一个当事的医者更清楚。

尹晴依眸光微闪,不太想去深究晨曦话里的意思。勉强勾唇笑笑,“我听不懂你的话……玄音公子还在等着你,我先回去了。”

见尹晴依身子一抬便离地而去,飘逸的身形如同曼舞轻烟一般幽雅。

晨曦直到尹晴依远去了,才反应过来:她不懂阵法啊,要怎么回去!

情绪瞬间懊恼,转眼看向四周格乱的竹子后,愕了片刻,瞬间又变得复杂难言。

在庭院里耽搁了太久,暮色已经很深了,微微带些凉意。

可是看到眼前这间熟悉的竹屋,晨曦反而觉得好温暖。窗口亮着不甚明亮的烛火,静谧无声的夜里,竹叶沙沙,呵着露华泻下一地虚绰绰的斑斓。竖起耳朵认真感应,甚至可听到屋里的翻书声。

斑驳的竹影映着窗纱,略带闲散的姿态,像是一种无言的诱惑。

不自觉的,晨曦脸上的漠然淡去,带着少有的笑意,踏步向屋子走去。她还记得,叶冰帘不久前说过,踏歌在找她。

只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为什么,已经变得好想他呢?

温如玉的面容,低眉的笑容,半掩的捉弄,流如水的白衣……

伊水寒兮,踏歌行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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