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快要过去，时间刻不容缓。
镜明和月明换了夜行衣，上楼，悄无声息地撬开楼梯西边那间房的门，关上。
房间靠窗桌上有一盏油灯，只有一根灯草，那一朵小小的火苗，发出的光虽然十分有限，却也能够看清房里的一切。
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鼾声的确可以与海浪媲美。
镜明把他的身子摇了摇，将他弄醒。
张谋士睁开眼望见床前两人，吓得三魂失去两魄，浑身打了个哆嗦，说：“看两位大侠打扮，是为了发财而来。过年了，不会让你们白忙活。在下身上有多少，通通给你们。”说着，取过放在床里侧的一个包袱，准备解开取钱。
“不用麻烦了。”镜明用低沉的嗓音说，我们不要钱。
“除了钱，你们要什么？”
“南楚三皇子和南汉总管大人赵忠禄商定的计划。”
这句话进入张谋士耳中，无疑雷霆霹雳。那么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竟懵了，幸亏他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脑子的反应够快，立即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什么三皇子，什么总管大人，我听着好像。。。。。。嘿嘿，好像小时候听大人讲海龙王的故事。”
“不要装痴弄呆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大虎呀，坐的正，行的也正。你们如是要钱，可以给一点，如是其他，我可无能为力了。”
“当真是这样吗？”
“当真！”张谋士一脸正色，如果不知实情，还真看不出来。
镜明不再多说，伸出手，月明马上把一颗白色药丸放在他手中。镜明即刻出手，左手扼住张大虎的脖子，逼他张开嘴巴，右手把那颗药丸往他嘴里一塞，月明取过桌上的茶壶，把壶嘴往他嘴里一倒，“咕咕”几声，水连同那颗药丸，一起咽下肚去。
张大虎大怒，刚要大骂，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经抵在他喉咙口。顿时，再也不敢造次。
镜明说：“你想知道，刚才你吞下去的是什么药吗？”
张大虎眼里露出恐惧，说：“是什么药？难道是。。。。。。”
“对，是毒药。”
“是什么毒药？”
“告诉你，你不需惊慌，只要听话，什么都好办，什么事都没有。”
“快说，什么药？”张大虎的心吊到了喉咙口。
“蚀骨散。”
“什么？”
“是蚀骨散，没听见吗？”月明补充一句，话声虽轻，却十分强硬。
张大虎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很快，似乎恢复了神智，嘿嘿一笑说：“我都这点年纪了，什么路数没有见过？把我当三岁孩童。蚀骨散早已在江湖中消失，你们用它来威胁，真是拿了纸糊的老虎吓唬人，不怕闹笑话。”
镜明淡淡一笑，说：“总管大人赵忠禄，就是用蚀骨散收服了‘一枝梅’和‘断肠草’，用他俩刺杀南汉皇帝和太子，结果没有成功，你不会不知道吧？”
月明说：“如果你还不相信，稍过一会儿，你全身每一处的骨头都会有虫噬咬的感觉，如果你想尝尝这种滋味，你可以不告诉我们。”
张大虎的心开始颤抖，全身都在颤抖，赵总管用这种毒药收服“梅”“草”二人，他是知道的。难道自己。。。。。。已经不允许他多想，因为毒性已经在他体内散发，他感觉到了月明刚才说的这种滋味，而且，来得快，来得猛。
恐怖充满在张大虎的脸上，充满在一对逐渐放大的瞳孔里。忽然，他一骨碌跪在床上，朝面前两人一股劲的磕头，带着哭的声音，说：“不要这样伤害我，我是个好人，我现在的确是南楚人，在长沙还有我的家，有妻子和三个儿女，还有妻子的父母。我死了，一家人也就完了。求求大侠，慈悲心肠，放过我，一定放过我。”
月明拍拍他的背，他抬起头，脸颊上有老泪滚落下来。
月明望着他，很平和的口气说：“其实，我们和你一样，受人差遣。我们的老板并不想破坏南楚的计划，只是与赵忠禄之间的恩怨。所以南楚军队占领广州之后，到北门外十里迎接南楚君主的，应该是我们的老板。”
张大虎眨巴着眼睛，仿佛忽然间明白过来了，说：“原来如此！”过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你们的老板是哪一尊佛？怎么此前从未和我们南楚有过联络呢？也没有听说过南汉朝廷中还有谁比赵总管更加权高位重。难道。。。。。。啊，我知道了，你们是九王爷刘洪炅的人。”
镜明和月明对视一眼，都没有去接他的话茬。
张大虎“扑”的坐在床上，说：“哎呀，如是九王爷，那就更好了。啊，这一下我全懂了，刘晟残杀所有兄弟，只剩下九王爷一个，他知道皇兄不会放过他，所以，想来个先下手为强，但又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于是，就想让南楚来替他完成，说得通，说得通。可是，”张大虎说：“九王爷，不，是你们的老板，拿什么来感谢南楚君主呢？”
“难道赵忠禄给的，我们老板就给不起吗？”
“给得起，给得起，我只是担心。。。。。。”
“没有什么担心。”镜明截断了他的话，目光如利剑，凑到他面前，说：“难道，你还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吗？现在你吸一口气试试。”
张大虎照着吸一口气，顿时，全身所有骨骼似乎都要断裂，不由得一阵冷汗冒出来，整个人都瘫了，而更使他无法忍受的是，体内好像有千千万万条虫在咬，在啃，越来越厉害，脚趾、手指都张开了，脸部开始扭曲。他一把抓住镜明的胳膊，痛苦万状的说：“给我解药，我说。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只要我知道。求你了，快给我解药，我受不了了，你不就是要知道赵忠禄的计划吗？我说给你听，全说给你听。”说到后来，带着哭声，几乎是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在断断续续的说。
镜明把一颗黑色丸药塞进张大虎嘴里，叫他嚼碎后吞咽下去。
这的确是蚀骨散的解药，张大虎深信不疑。因为此药服后，体内的气息开始调和，全身骨骼的疼痛迅速消失，他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汗，坐在床上，毫无表情地说：“这药能维持多长时间？”
镜明说：“半个时辰。这是为了防止你耍赖、如果你把赵忠禄与三皇子商定的计划合盘脱出，我们也绝不食言。只是为了验证你是否说的是实情，这永久性的解药，要等到南楚兵进入广州，我们的老板来迎接贵国君主时，再给你。而此前，会有临时解毒药丸给你，不会让你蒙受丝毫痛苦。所以，你最好说真话。”
“我懂，我懂，既然我已落入你们手中，我绝不会不识好歹。再说，我只为南楚君王办事，赵忠禄的成败又与我何干？”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完后，立即把临时解药给你。只是有一点，你必须做到。今晚我们之间的交易，不能让南楚三皇子和另外一人知道，你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开开心心的陪他们看日出，回去后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否则，计划有什么改变，我们的老板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那颗永久性解药，你也就得不到了。”月明以防万一，特地说了这一番话。
张大虎连连点头。
于是，张大虎说出了南楚将在大年初一从永州发兵，赵忠禄在除夕皇家晚宴里安放慢性毒药，毒死刘晟父子，还有兵部尚书任玄武会按兵不动等计划。
张大虎的这番话不会有假，看得出这种人在关键时刻最想保住的是自己还有他的家人。按照约定，月明计算了一下，给了他几颗黑色的临时解药，每日服一颗，并讲定大年初一，在广州城见面时，会把永久性的解药给他。
不知什么时候，桌上的油盏灯灭了，听到极其轻微的“咯吱”声，张大虎才意识到，床前这两个人已离他而去。他望着手掌心里的几颗药丸，一把攥的紧紧的，心里在说：“忠禄大侄子，对不起了，对不住了。。。。。。”
外面的海浪还在“轰轰”的响，窗户纸上已有了一些鱼肚白，曙光出现，太阳快要露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