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大堂坐下,下人逐一上了茶
顾甫生接了,闻得那茶香。
“林中青?是什么要紧人物,能用的上这茶,可是那黑袍袍?”
“这你倒认得出,用的上林中青的,送的药自然非常药,送的人自然非常人。”顾天昊笑道。
“送的药,可是那乌背露阳草?”
“又是颖儿告诉你的吧,那丫头嘴里可真藏不住事儿。”
顾元昊摇摇头,低头抿茶。
“能采到这般奇草,那黑袍袍的确非同凡响,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处,失了双眼,却能行动自由,这样来看反而不足为奇了。”
“甫生,不得无礼。”喻景淑嗔怪。
“知道了,娘。不过这人是什么来头,能得此礼遇?”
“此事事关朝廷,虽不是什么天机,但你现在也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你只记得这就是次普通的购药,关于那黑袍人的,你切记不可透露半点出去,知道了?”顾元昊道。
看到父亲面色凝重,顾甫生也知道此事的确非同小可。
“明日上山,还是让阿福他们跟你去,路上切记要注意安全。”
喻景淑关切的望着顾甫生。
“那是当然,我也不是第一次上山了。这回我留点神,有对付头疼的药草,我给叔父捎点。”
“你有这份心便好。”顾天昊笑道。
拜别了长辈,从堂中出来,顾甫生转到府上药房里。
顾家虽为武家,但顾甫生自幼便醉心于医道,好在家人对此表示支持。
自小除了在先生那儿学习诗书之外,其余功夫都在潜心学习医道,十五岁前每三日去城里由府上出资设立的药堂听先生授课,十六岁便改为每十日便随先生义诊一天,对看不起病的穷人施以援手。
为此,府上也另设了一间药房,作为药堂贮药的仓库,也供顾甫生平日学习。
边关与邻国摩擦时有发生,再加上年初的一场瘟疫,药材的消耗极大,虽然府上有从商队收购药材,但一些特殊药草还得亲自采办。
“傅管家,今日收下的药材都入了库么?”
顾甫生朝着门口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问道。
“清点好了的都送进去了,还剩些零散的下人们还在收拾。想必少爷是来看将军亲自嘱咐过的那味吧,老夫已经亲自查验,放到老地方了。”傅管家说道。
“辛苦您了。”
顾甫生道了声谢,径直走向内室。
“哪里哪里。”
傅管家推辞一句,继续指挥着下人们清点。
顾甫生拿钥匙开了门,内室里立着两排药柜,这是专门存放名贵药材的地方。
顾甫生从右往左数,第六排第四个药柜。
抽出一格,里面零散的放着几朵灵芝,顾甫生把整个柜子抽出来放一边,把手伸进柜子深处,捏着一个铁环又抽出一格。
这一格中放着一个锦盒,顾甫生迫不及待地打开,一股异香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顾甫生揭开包裹着的棉布,一株小草卧在里面。
叶面深青而叶背乌黑,叶尖上有一滴凝固的露珠,确实是乌背露阳草没错了。精华就在那一滴露珠上,虽然那滴露珠对男人来说是宝物,但茎液却对任何活物而言都是剧毒,毒到极致却又生出这等良药。
“真是矛盾啊。”
顾甫生感慨道。
回到屋里,顾甫生仍旧把精力放在了校补《太明医典》上,颖儿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就这样过了一夜。
……
四月八日
“看看这是啥,早听说过中原的蟹壳酥了,这回托了商队桂大叔到中原采买时特意排了半天队终于买到一盒,瞧瞧这金黄的酥皮!”
顾甫生提笔专心的在纸上写着,丝毫不理会颖儿的大呼小叫。
闹了半天,没看见顾甫生有什么反应,颖儿自觉无趣,小嘴一撇,自顾自吃起来。
不一会倒是懊恼地捶起了桌子。
“这蟹壳酥,竟没有丝毫蟹味!”
顾甫生忍俊不禁,停下笔。
“蟹壳酥里不一定得有蟹壳,桃酥里也不一定得放桃子,人人称赞的好人,也不一定是好人啊。”
“这种无良商家,我看就该趁早倒闭了好!”
顾甫生也拈了一块尝尝,慢条斯理道:“照我看我来,这蟹壳酥外层金黄,形似蟹壳,故称其名为蟹壳酥。”
顾甫生心里到清楚得很,不过是有一阵子没出远门游逛,小小一个安阳城关不住罢了。
“甫生哥,这回采药也带上我吧,我保证乖乖跟着,绝不乱跑。”
“你?”
顾甫生又拈起一块。
“上次去攀大泽山是谁走到一半就要背的来着?”
颖儿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巴巴的望着。
顾甫生拍拍巴掌,拿食指照眉心一戳。
“小妮子你可想都不要想。”
“无情!”
屋子传来颖儿的悲呼。
下午,顾甫生收拾好上山的工具,与父母问了安,便带着两个经常上山的伙计出了门。
先到药堂与先生打了招呼,计划出了安阳城后,先赶到安阳城旁的大泽山麓下歇息一夜,第二天再赶早上山。
出了药堂,坐上马车,一行人便朝着城外赶去。
顾甫生拨开轿帘往外看,街道少有衣着体面之人,大部分是三三两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聚集在一起。
养活他们的主要是靠城中各处的垃圾堆,而仅有的一点仅够在嘴里砸吧一下便消失了的赈济粮,还是府上年年上书才求到的。
市集上也与没有往常那么热闹,入春时爆发的小规模传染病在药堂的积极应对下被压制了下来,但安阳关周遭时而发生的与御林国的遭遇战还是使得一部分的居民选择往内地搬迁。
当然,这是富人们的专利,遗留下来的往往都是普通的百姓与穷人。
若非太平盛世,边境一带是不可能繁盛起来的。
十几年前的败仗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中原人从御林国逃回安阳关内。
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灾民,关外逃进来的难民,从土里冒出来的乞丐。让整座安阳城像是一座流浪汉的大本营。
看到如此惨状,顾甫生闭上眼不忍再看,不禁一声长叹。
自己自幼习医,是看不惯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未曾习武,是痛恨国家的软弱。
医者慈悲,这一年跟随药堂先生也治好了不少人,但病人却一天比一天多。
战败后,武昭帝力革旧弊,终于使中州国有了点起色。但随后继位的文昭帝,却硬生生把父辈积下老本蚀得一干二净。
顾甫生不禁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值得继续坚持。
“少爷为何叹气?”阿福问道。
“你看这灾民如蝗,难民如芥,其中想必有无数抱病之人,若是世间再无疾苦该有多好。”
“少爷,这怎么可能呢?是个人,生下来,总会得病。”阿福道。
“若是没人生病了,少爷不也看不成病了么,看不成病,就挣不到钱,没有钱,少年也得了病,这便是穷病。”
阿贵也在一旁打趣,二人一同笑起来。
“此病非彼病,阿贵你不要满脑子都是钱。”
顾甫生叹了一口气。
“但到底,究竟是什么让这穷苦百姓越发增多呢?”
“俺看是因为打仗,要不打这劳什子仗,也不会有这么多灾民了,阿福也不会到少爷家做伙计,没打仗前,阿福家在安阳关外。”阿福憨笑。
“俺倒以为是命,要是咱命好,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个宰相,那岂不是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阿贵说。
顾甫生想了想。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马车到了城门口,顾甫生把顾家令牌亮出来,士兵行了一礼,目送着马车出城门。
有在城门经过的百姓认出了顾甫生,受过恩惠的便行一礼,有胆大的也招呼道:
“少爷又出门采药啊,一路平安呐!”
顾甫生也一一回礼,马车便驶出了城门。
马车出了城门,直走大泽山,花一个时辰到了山麓,顺着大泽山麓再走一个时辰便到了歇息的客栈。
日落西山,顾甫生下了马车。
虽然没少走这趟路进山,但依然被颠得腰酸背痛,阿贵去饮马,阿福去将贵重的东西搬到客栈里。
顾甫生还没进客栈,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群小乞丐,围上来便要钱索物。
小孩们个个油头垢面,衣衫褴褛,大有不舍钱,便要借顾甫生衣服洗把脸的架势。
顾甫生无奈,刚打算舍些零钱,客栈内一声怒斥,一声鞭响在顾甫生耳边响起,狠狠落在一个小乞丐头上。
那小孩头顶有疮,这一鞭正好抽得脓水四溢,小孩怪叫一声,刚刚还围着的灰娃们顿时四散奔逃。
从客栈内出来一伙计,赔笑道:“这群乞丐真是同苍蝇一般,赶也赶不走,公子见谅,里边请,里边请。”
“再怎样也不能打人呐,他们还只是孩子!”
顾甫生不悦,扭头想找到那个孩子,但那群孩子却早已跑没了影。
顾甫生瞪着那伙计,那伙计捏着鞭子哈着腰。
“是是是,公子说的对,外边风大,公子里边儿请。”
话音未落,从偏房里出来一掌柜模样的人,听到了刚才的动静,一看外头站着的是顾家少公子,走上前一巴掌便招呼到那伙计头顶。
“瞎眼呐你这碎狗,干了什么破事儿惹了公子。滚柴房里去给我劈柴!”
伙计忙连滚带爬去了后院,掌柜赔道:“原来是顾公子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这新来的伙计不认人,还请公子别跟这魂淡一般计较,快里边坐。”
掌柜说着,朝栈里一吆喝。
“小二,沏一壶顶茶。”
“也不是认不认人的问题。”
顾甫生闷闷道,但还是进了屋。
客栈里零零碎碎坐着两三桌客,顾甫生捡了一个敞亮的地方坐下,刚好能看到门外。
“这回可还是老几样?”
掌柜哈着腰。
顾甫生点点头。
刚喝了两口,顾甫生听见一阵马蹄声入了栈子,抬头一看,从车上下来竟两个黑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