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日
顾甫生放下担架的把手,直起腰杆,擦擦额头上的汗。
昨日,顾甫生爬上一棵大树观察了山脚的大致方向,顺道用两根坚硬的竹竿和衣服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
走了将近一天,脚下的小道却始终看不到尽头。
每转过一个弯,顾甫生都在期待着能够看到山脚下的平地,但迎接他的却是仍是漫漫的长路与无尽的森林。
一路走来,时而能看到树丛中的堆堆白骨,骷髅上那两个黑洞幽幽望着顾甫生,至于白骨出现的原因,顾甫生不敢多想,只是将药铲贴身放着。
“难道是方向弄错了?”
顾甫生想着,取下背后的竹筒猛灌几口水,坐在一旁大口喘气。
申屠月闭着眼坐在担架上,脸色比起两天前已经红润了不少,偶尔也能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身体。
当顾甫生累了时,申屠月便起身,两人一同慢慢地走会儿,但一路走来,交谈甚少。
顾甫生觉得她像个个冷冰冰的木头人。
起风了,绿叶在风中唰唰作响,枯叶被清风卷起,随风飘落。
申屠月闭着的眸子猛地睁开,一抬手,一柄寒刃脱手而出,从顾甫生耳边掠过。
“快躲开!”申屠月喝道。
“你……”
顾甫生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一记重击传来,身体倒飞出去,眼前的世界顿时血红一片。
一只黑熊出现在顾甫生声旁,漆黑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申屠月,其中仿佛跳动着点点幽光。
强健的四肢,乌黑的毛发,黑熊浑身一颤,一片染血的锋利小刀抖落在地,它的意图显露在外:
它才是这片领地的支配者!
申屠月捂着肚子站起来,黑熊发出低沉的喉音,向申屠月猛冲过来。
“你的伤……”顾甫生嘶哑的说道。
申屠月一抬手,几道寒光朝黑熊直射,腹部一阵牵拉的疼痛传来,申屠月面色僵硬,扭身朝着树丛中躲去。
黑熊速度不减,几把小刀不过是在皮毛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划痕。
申屠月边跑一边跑,周身寒光不断,飞刀,银针,有毒,无毒,通通朝着黑熊飞去。
淬毒的武器对于黑熊而言仅仅只是延缓了它的一点行动而已,这点伤害对于它而言纯粹是九牛一毫。
申屠月面色惨白,靠着树干喘着粗气,武器已经用尽,申屠月已经走投无路了!
黑熊放慢脚步,这场斗争胜负已定,它似乎想要好好享受胜利的快感。
“我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申屠月咬紧牙关,一拍树干,向着黑熊冲去。
殊死一搏?
黑熊扬起巨大熊掌,熊爪锋利如同镰勾,任何人碰上,身上都将被犁出一道血沟!
黑熊只觉得伤口上被什么东西擦过,申屠月掠过黑熊,朝着它身后逃去。
这是戏弄!
黑熊终于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迈开四肢追去。
但走了十几步,一股软绵感从四肢传来,黑熊一个狗啃屎摔在了地上,漆黑的眼瞳尽是不甘的神色,未几,最后那抹不甘还是随风消散了。
申屠月踉踉跄跄赶了回来,终于是体力不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申屠……姑娘……”
顾甫生撑起上半身,朝着申屠月爬去,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他半张面庞。
顾甫生爬到申屠月身边,咬牙将她翻了个身,申屠月捂着腹部已是气若游丝。
“怎么回事?”
顾甫生感到疑惑,突然,他看到了申屠月手上,整个手掌已经变成了灰黑色,而手中抓的正是乌背露阳草,顾甫生瞳孔猛的一缩。
“乌背露阳草!为什么,你?”
“我才不要……欠你什么……”
申屠月吐出这几个字,眼皮似乎异常沉重,眼看就要闭上了。
“师父……月儿好困……”
“别睡,别睡啊!”顾甫生急得大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一定还有办法的,古书上虽说是一味极毒的药,但也没说是无解之毒,一定还有办法,一点还有办法的!
顾甫生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无力,十几年来学习的知识在此刻却被能帮上一点忙。
“有没有谁能帮帮我?”
顾甫生喃喃道,双手揪着头发,脑子把古籍上关于乌背露阳草的记载过了一遍又一遍。
“乌背露阳草,性热,叶面深青而叶背乌黑,叶尖带露,凝而不散。露珠阳者服用,凡筋皮骨肉尚有相连,气尚有存者,可活之,以至修得通身宝血。阴者服用奈剧毒。茎液不论男女,剧毒……”
“宝血……等等,宝血!”
顾甫生为之一振,事到如今,只能堵上一把了!
顾甫生打开申屠月的手掌,触碰到药材的手指瞬间变得乌黑,那黑色顺着手臂蔓延而上。
顾甫生顾不得那么多,抓住那叶尖上的露珠,含入口中,喉头一动。
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食道滑了下去,渗透到通身的经脉,汇聚到丹田之中,手臂上的黑色立即褪得一干二净,头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
顾甫生第一次确切的感受到通身血液在血管中奋力的流动,眼前的画面不再晃动,变得愈发的清晰,肌肉也不再疼痛,身体变得轻盈通透。
“这便是灵药的威力么……”
顾甫生看向申屠月,黑色已经蔓延到脖子上了,事不宜迟,顾甫生抽出药铲对着食指与中指用力一割,鲜红的血浆流了出来。
顾甫生将她扶起,轻轻地将手指靠近她的唇边,血液顺势滴落,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让顾甫生大吃一惊。
黑色的蔓延仿佛受到了阻碍,但却并没有消退。
“莫非是剂量不够?”
顾甫生迟疑一下,抽出手指,拿起药铲,狠下心来对着手腕一划,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顾甫生脸皮狂抽,举起手腕让血液流入申屠月口中。
那黑色果然迅速褪去,眼看着黑色从申屠月指尖消散,顾甫生放下申屠月,立马掐住手腕。
“够了够了,不要流了。”
那伤口终于是凝住了,一阵难言的疲惫也席卷而来,顾甫生终于是抗不住,往后一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安阳城
城门上,立着整整一排草垛,草垛上密密麻麻的插着数不清的箭。
顾元昊拔出一支,弯弓搭箭。城墙之下,尸体堆积如山。
前方的战场上,一个御林军的士兵正朝着远处的战壕跑去,眼看只有十余步便到了,他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顾元昊一松手,箭如流星,在空中疾驰,划过一道弧线,精准的洞穿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土壕之上。
先是一只手伸出壕沟,然后露出半个头,那只手抓住颈后的箭尾,想将它拔出来,空中又飞来一支箭,将那手臂也一并钉了上去。
惨叫声在城外的风中变得残破不全,顾天昊放下手中的弓,眯起眼睛,“粮食最多只能撑半个月,箭也快用完了。”
顾元昊不说话,从九日夜里到现在,御林军日夜骚扰,虽然实行了分批休息的计划,但作为将军的他务必时刻镇守在城头。
城门已经摇摇欲坠,城门上不时有士兵把死去的同伴抛到门前,尽可能延缓敌人的脚步。
“十六年那一战,御林军的脑子可没这么好使,居然不惜选择横跨大泽山脉也要破了我这安阳关,再放任不管,那帮猴子迟早得爬到人头上。”
“传令兵!”顾元昊大吼。
“在!”
“收集全城兵器,菜刀十户人家公用一把,其余的家伙什都给我扛过来!”
“是!”
“这样下去,安阳关早晚得失守。”顾天昊道。
“只要我还在这世上,哪怕是拼尽最后一兵一卒。”顾元昊道。
“那帮蛮子出尽阴招,也是时候臊一臊他们的面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