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草尽数折断,地面仿佛被用力掀开了一层,呈现出被灼烧后焦黑的颜色。
白子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握成拳,仍保留着出拳的姿势。
“这……是?”他呢喃出声,不敢相信眼前的杰作出自自己的手笔。他发出疑问,是对这一拳,也是对那个声音。
可惜的是,那刚才带着严重的怂恿感的声音,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呼啸破风声。
带着焦急脸色的白扶清落地之后,看到毫发无伤的白子辰,松了口气。
随即,又被面前的乱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辰儿,这是……你做的?”先是疑问,随后是剧烈的狂喜,面前此番景象,他自然是以为白子辰可能已经开了脉门。白扶清三步做两步来到白子辰身旁,随后掐住他的脉门,探查着他体内的情况。
狂喜转化为失望,又连忙掩饰掉失望神色。
“不是的。”白子辰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尴尬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才就在这里练习风雷拳,刚开始还很正常,可是后来突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代替我,打出了这一拳一样。”
白扶清陷入沉思,看着眼前的狼藉,时不时探手探测白子辰的脉门。
“这一拳……非金丹期不可为。”白扶清眉头紧锁,似在思索。一脉未开,连凝气期都未曾踏入的白子辰,怎么就能打出金丹一拳呢?
白子辰见白扶清有些担心,就试探性地与他解释道:“刚才我是踏着边黎叔叔教我的剑鬼步,然后打出那风雷拳的,本想着速度快些,便能把这一拳打的淋漓尽致,招招都能落在实处的。没想到突然似乎有一个声音怂恿着我,想要诱惑出我心底的不甘与愤恨,然后带着那股怒意,就打出这一拳了。”
“啊?!”白扶清听完言语,大惊失色。
“怎么了?”白子辰惊讶地问。
“剑鬼加身。”白扶清失了神,轻声地喃喃道。
白子辰茫然失措,不明所以。
......
......
第二天早晨,白子辰从睡梦中醒来,洗罢脸,吃了点粥,就要出门去了。
昨天答应了去白轻语家找她,虽然有几分安抚之意,却也不会不当真。
白轻语家在东城墙门旁,位置很偏,倒不是因为她们家门在白家不得势,恰恰相反,白轻语的父亲白俊悟与择安城城主大人颇有一番交情,白家上下对他都很是敬重。只是,因为白俊悟年轻时曾当过城卫中负责守东城门的小队的队长,那些日子常常与队伍里的卫兵一起在城墙上吃酒喝肉,难免对这个地方有些感情。再加上虽然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几个老伙计依然守在东城门,白俊悟便安家东城门,时不时邀请那些老伙计进家吃酒,或是避避烈阳。
走在东城门前的街道上,这里人来人往依然很是热闹。听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白子辰没来由的放松了心神。
这两日先是听说了自己或许终生不得修行,而或许要违背了自己最早对那个小女孩的许诺。又是家族大比将近,明面上的自己的大哥处心积虑想要把自己踩在脚下。
他着实有些疲惫。
道路边,有一个落魄的乞儿拉着二胡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很奇怪,别的乞丐即使唱曲也是悲惨的让人流泪的曲儿,这个独目乞丐,拉着曲儿,哼的竟然是前朝一著名游方和尚所著的颇为潇洒自得的白日愿。
白日愿,白日愿,白日愿那有情之人成眷属。
白日愿,白日愿,白日愿那破衫百姓有食粮。
白日愿,白日愿,白日愿那官袍大人不自贵。
白日愿,白日愿,白日愿那锦衣老爷不杀奴。
有趣的词,有趣的调,那乞丐声音苍老,却又颇为怡然自乐。
路过的人有感兴趣的,也会赏他两个铜板,他不嫌多也不嫌少,甚至看也不看那些人的施舍,只是顾着自己的哼唱。
白子辰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那老乞儿,摸了摸荷包,就要上前给钱。
突然听到周围惊讶的呼声。
四处望望,发现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东边城门的天上。
白子辰便顺着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三名白衣仙人翩若惊鸿,自远处御剑,朝城门而来,面容冷峻,似九冥不化之寒冰。居中一人面披白纱,身材玲珑有致,是一女子。
“来者何人?”未等三名仙人踏入城内,便有雄厚声音先行问话。
周围又是惊呼。
“城主大人。”白子辰轻轻道。那道声音他倒不模糊,曾有几次白扶清屏退仆人,在书房秘密见过好几次那个人。有一次白子辰误打误撞闯入书房,恰巧撞见两人的对话,那人身穿黑袍,把脸和身子都遮的严严实实,只能听到声音,倒是很宽容地对自己说:“嘿,好调皮的小孩子。”
显然,认出城主声音的不止他一个,周围已经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是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原来一直都在城中!”
城主神龙不见尾,已经整整一年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有事外出了,自然不会想到他竟然只是藏在城里,不喜出面。
那剑上三人此时听闻询问,速度不减,只在进城之前,有了那句回应,却也正是那句回应,使得本想出手阻拦的藏在暗处的城主,不再理会进城的三人。
“清云办事,莫多妄顾!”
白子辰怔在原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清云之人!
掌清云戒律,杀破戒之修。
他们犹若这个世界的掌管者,白衣白剑,潇洒地穿梭在尘俗之中。
三位御剑之人不管平地上满脸惊讶的众人,呼啸而过,犹若惊鸿,进入城中,不知往哪儿去了。
白子辰愣神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此生不入神仙。
生愧于见仙。
当遇剑仙。
入此城。
神往。
仙。
不来由的,白子辰又想到了那个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许下的诺。
若是自己也如那三位仙人一般,或许就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了吧?
怅然许久,随后呼了口气,回过了神。
终究还是一脉未开,放眼仙人实在是在白日做梦。
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想要给身旁的乞丐几个赏钱,手在荷包里摸出了一些碎银,转过身就要投在那弹唱白日愿的乞丐的破碗里。
却是方发现那悠闲乞丐早已经连人带碗,不知去处。
耸了耸肩,第一次想要打赏乞丐结果晃了晃神便连人都找不见的,白子辰暗道一声奇怪,就继续往东墙门那边去了。
东墙门旁有一硕大宅子,门口有两石狮子怒目圆睛,显得分外狰狞。
白子辰来到门前,手里持着事先备好的锦盒,轻轻叩响了大门。
门开了,一个驼着背的老朽探了个身子出来,看到白子辰,那干枯的脸上刹那堆上了喜悦。
“欸,是小白公子啊,哈哈,家里那妮子最近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呢,说你最近都不找她玩了,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昨天本来该是她哥哥陪老爷一起去你家商量大比的事儿呢,但是一听说是去你家,小妮子是直接把她哥拦了下来,收拾收拾就拔腿过去了啊。”被白家人唤作老秋的,是一辈子都待在白家的供奉,白家两代家主都不敢怠慢于他。而在白家这一代分家之后,因为他是看着白家老六长大的,对白俊悟颇有一番感情,就随着白俊悟进了这个宅子。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白家的供奉,而只是白俊悟的家奴了。尽管如此,白家也还是无人胆敢轻视他。不因别的,上上任家主临别前,以及上任家主临别前,守在他们床边的,有且仅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每一次正式确认下一任家主是谁之时,也都是前任家主灯枯油尽之时,这个老人,弓着身子从房间里出来,然后用干枯的嗓子轻声告知守在门外的白家子弟的。
老秋嘴里说着,已经打开了大门,让了个身子,把白子辰迎了进门,带着白子辰便往里院走。白子辰跟着脚步,挠了挠头,轻声道:“最近几天比较忙,因为临近大比了,虽然我没开脉门,还是想着多练练拳脚,到时候上场也能耍两个花把势哈哈。”
老秋听了,自然是明白这两句话里自嘲的意思在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白子辰的肩膀道:“哈哈,少年郎嘛,总归还是未来可期的。”
白子辰便绽放了一个鲜艳的笑容,道:“那就承您吉言了。”
老秋点了点头,赞叹道:“少年郎就是应该这样嘛,即使眼前是黑暗,或许连一点光都见不到,也应该凭着那股积极蓬勃的朝气,刺破那抹黑暗。”
白子辰赧笑道:“秋爷爷言重了。”
老秋一愣,随后也是哈哈一笑,道:“倒也是,即使不能修炼,也有很多的出路嘛,人又不是一定要修行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白子辰略微失神,心想要是真那样倒也好了,回过神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老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领路了。
视野在进入内院后就豁然开朗,白俊悟也是一个习武之人,内院有一大片空台,布有木桩人桩,都是他闲时打桩用的。此时的白俊悟就端站在木桩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气机在他身上流转,周而复始。他已经卡在金丹期十年了,迟迟上不了元婴境界,元婴又被称作通仙路,进入元婴境才算是看到了仙人的门槛。虽有诗说,“结为金丹客,方为我辈人。”但是踏足元婴与否,其实才是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正强者的区别。而也正因为白俊悟久居金丹未入元婴,所以吸取灵气与否对他已经无甚意义了。他便每日在这锤炼气机,以期待下次冲击元婴时,能以更好的精气神尽量冲击成功。
白子辰见到白俊悟正在锤炼气机,脚步便放的轻了。身前的老秋回头看了看他,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白俊悟。
却在这时,一声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白轻语已经脚步匆匆往这边赶来了。
“三哥三哥,你来啦?”兴奋之意溢于言表,白轻语可真是个天真烂漫的丫头。
“是啊。”白子辰苦笑道,随后看向已经睁开眼的白俊悟,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了白轻语。
“本来不打算打扰您的,叔父。”
白俊悟摇头轻笑:“不要紧的,反正做这金丹客处已经做了十多年了,我呀,早早就没了念想咯。”
“哪里哪里。”白子辰客气笑道:“叔父大人是在这金丹境界赏风景呢,别人心急登高,慌慌张张看似跑的很快,可是等叔父大人赏完风景,想要往那高处走走,那还不是一步两步就把他们全部赶超了?”
白俊悟哈哈大笑,指着白子辰的鼻子骂道:“臭小子,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