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击狄,在诸昭子民眼里,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大昭立国以来,一直按着北狄打,若不是北疆苦寒,百姓不愿北迁,这草原上怕是早飘起大昭的王旗了。
故而昭君一直没将北狄放在过眼里,百狄捆在一起不过数十万众,去掉老弱妇孺,能战之士不过二十万,仅大昭南望军主力便不下三十万之众。癣疥之疾,何足道哉?
即使不征北狄,辰州城依旧固若金汤,辰州城不破,北狄进不得大昭一步。
派遣大军征狄不过是借百狄敲打敲打成国,何时我大昭子民要与那化外蛮夷暗通款曲了?成国此举,忒上不得台面。
一路上秦知明也是这么与刘遥说的,此次征狄问题不大,整个草原上只有两名真人,百狄只有狼主莫柯身边的大祭祀为二品。
昭国却有六位真人。勇毅候在军阵之中非大圣不能力敌。这次北伐只是开胃小菜,与成国的争端才是重头戏。
直到临近辰州,风云突变。
………
“北狄大祭祀趁夜夺城,莹城失守,辰州牧陈兴领原十万定北军退守壶山关。北狄假做弃城引平阴伯入城伏杀,平阴伯同三百亲卫殉国,两万前军溃散,全军覆没,伤亡不知。三万左军退壶山关助刺史固守壶山关。中军、右军十万背靠壶山关,于莹城南扎营,北狄单于领十万狄骑踞守莹城,僵持不下。后军五万于后方迁移百姓,肃清辰州各处。破狄将军与螣国奋威将军兵合一处,共计三万,暂居壶山关,待机而动。”
“成国三十万大军叩边,称勤王伐狄,二位国公与十万南望军阻成军于南望城下,僵持不下。镇西、平东二军所遣各部二十万军,最快十五日进驻南望城。”
昭君面无表情。
“遣定国公北上破狄,事急从权,即刻传我手谕,命定国公今夜启程。宣曹相进殿相商。”昭君修书一封盖上印玺交于身侧内官。
“诺。”李锦林放下急报,带着两名内官出了大殿。
……
曹衍身着常服进殿,俯身下拜。
昭君下殿想扶起曹衍,自己却跌坐在金殿台阶上。
“莹城失守,北伐大军前军全军覆没。成国兵临南望城下。南北皆僵持不下。孤悔不听曹相谏言,一意孤行,还望曹相教我。”
曹衍心中剧震,却强打起精神。
“大君且听老臣一言,如今局面破局之处皆在北方战事,勇毅候乃沙场宿将,虽先锋失利,但尚未失了局势。当务之急乃牵制北狄大祭祀,只要大祭祀难以顾及战场。我大昭刀兵之利非北狄乌合之众能敌。东西二军不可再动,南望城闭门谨守,待北方战事一定,成军必退。”
“曹相所言甚是,孤已传手谕遣定国公星夜北上驰援。”
“善!成可借道勤王,朱、螣亦可!由螣至北狄,虽非必经成国,但以成国最近。大君可令朱景公与螣川侯向成国施压,再令卫国牵制南越,以解螣川侯后顾之忧。那抚泽伯爵二公子亦在北疆抗狄,由我大昭出资,令秦氏商行在成国内大肆购粮。北方战事若定,按下消息秘而不宣,令南望城放成军入关,治成以下犯上,图谋不轨之罪。届时成国内务吃紧,调动各方兵力定不能运转如意。请嘉佑王坐镇南军,再许螣、卫称公,朱称王,破成之后,瓜分成国。四方合力,一举攻克成国。”
昭君冲着曹衍俯身下拜:
“能得曹相辅佐,实乃我风氏之幸,大昭之幸!”
“大君不可!大君待老臣以知己,老臣敢不效死?”
………
“胡叔!你即刻北上,不求解北疆之围,若事不可为,只求护得明儿周全。”
“诺。”老者往外走了几步,又一顿,
“老爷保重。”
“去吧。”
商号,怕是也难独善其身了。
抚泽伯叹息一声,
修书一封发往中京。
………
“龙雀真人昨日已至南望,淳武真人不日将入北疆。”
“那秦氏的商号,可有异动?”
“回禀大王,尚无。”
“秦氏在我大成暗处的产业,江湖里的门派,可都查清楚了?”
“还有些存疑。”
“明日派人,一并抄了吧。财货钱粮不必入户部,直接交予兵部,令各地方镇备战。盯紧北方战事。向北边传令,一旦昭军失利,即刻攻下南望。”
“诺。”
鹿野伯出了大殿,思绪有些混乱。
凉风一激,顿时毛骨悚然。
不知又有多少诸侯覆灭,
生民流离。
有些人生在治世是能臣,
生在乱世,却未必是枭雄。
比起大国之争,鹿野伯更会做生意。
世人皆道成国宰辅老谋深算。殊不知,在这位王上眼里,只是大成需要一个听话的宰辅,而他鹿野伯恰好听话、得用罢了。
可大昭的嘉佑王还在,
不知王上如何应对……
鹿野伯摇摇头,走进苍茫夜色。
………
秦知明与壶山关守将、一众禁军将领围着沙盘商讨,营帐中气氛凝重。
刘遥盯着沙盘看了半晌,忽然一指壶山关中标注山道:
“此处夷狄有多少人马把守?”
“此道极狭而险,出了此道。地势面朝平原,背后三面环山,人过得,马却过不得,游击军三万皆骑,弃了马,战力便失大半。万余夷狄兵马只需驻扎在距此道五里之外平原。一有兵马出此道,便迎面冲杀,三面环山,又无战马,十死无生。”壶山关守将解释道。
刘遥又从壶山山侧一滑,
“若从此处绕山而出呢?”
那守将一指壶山两侧,
“绕行可通行战马,但壶山关外夷狄虎视眈眈。从两侧绕行须开关边两门,长途奔袭,敌军以逸待劳,此处亦难突围。且若敌军尾随,此二处只出得,却进不得。”
“三万禁军中有多少六品上?”
刘遥突然换了关注点。
“不足百人。”
“八品以上呢?”
“三千余人。”
刘遥一指山体两侧,
“两侧各派五百骑,跑个来回,若途中遇敌,只退不战。”
“诺。”
………
莫柯望着莹城外的昭军,长刀一挥。
打马率先发起了冲锋。
………
“陈大人定要守住壶山关!左军随我,驰援莹城!”
“杀!杀!杀!”
左军将军领五万军冲向莹城方向。
壶山关外,大祭祀看着夜色中的莹城。两股黑色的洪流相接,相互冲杀。
待壶山关人马混入莹城战团后,大祭祀手一挥。
“起!”
号角声起,传令兵在狄骑中穿梭,这支诸昭眼中的“乌合之众”此时却井然有序。
十万狄骑齐拉手中长弓,
“放!”
箭雨如蝗,
“敌袭!”
………
乱了,全乱了。
鲜血迸溅,染红了刘遥的双眼。
刘遥不知道身边有多少夷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禁军人马。百里虎扛着游击军大旗,努力收束人马。
当十万夷狄冲击壶山关时,秦知明与杨逍已经各领一路骑兵绕山道两侧,刘遥与百里虎带着三千精锐待机从小道突围。
刘遥以为,只要从壶山关杀出去,绕过莹城轻骑入狄,百狄老家被偷,不攻自破。
可没想到第一步突围都没突出去。
三千精锐一出壶山关便陷入苦战。
身侧冷风袭来,刘遥舞起定风波,将那骑士连人带马扫倒,继续向前突围。
刘遥身后,一狄骑循着血光而来,浑身黑色煞气隐没在夜色里。
长枪直取刘遥后心,枪未至,劲气已近,刘遥顿时汗毛竖立,低头打马向前。
百里虎从侧面弃马跃起,挡下狄骑一枪。
刘遥策马回头与百里虎合力击毙骑士。
百里虎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扛起大旗,继续收拢兵力。
二人身边已聚起几百人。
但狄骑却像是杀不尽一般,似是四面八方都是狄骑。
秦知明与杨逍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刘遥到底只是纸上谈兵,被狄骑一冲,完全失去了对战场的掌控。三千精锐只能各自为战,以勇武抵挡。秦知明不来,这三千人能不能支撑到黎明还尚未可知。
东北方突然传来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刘遥循声望去,一团金炎与黑煞相交,那金炎似不是黑煞对手,那金炎似是禁军靖威营副将,刘遥立即向东北方驰援。
刘遥舞起定风波扫开一条血路,直取那周身黑煞的狄骑首领。
狄将马槊一挥,逼退副将,迎向定风波。
两兵相接,刘遥双手一麻,定风波险些脱手而出。
百里虎下马举刀横斩那狄将胯下战马,却被狄将身边亲卫缠住,两方人马战做一团。
刘遥不善马战,那狄将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百里虎怒喝一声荡开亲卫,扑向狄将,狄将勒马闪身,百里虎扑了个空,后心便暴露在那狄将槊下,那狄将提槊一刺,百里虎后心受击,人落入烟尘,生死不知。
刘遥目眦欲裂,只觉血气涌动,眼前也被血芒覆盖。
定风波劈斩而至,狄将举槊相迎挡下一击。又使槊尾拨开副将长枪。刘遥却状似疯魔,将定风波舞了个圆再当头砸下,那狄将不再硬接,向后一仰,将将闪过。却不料定风波锋刃吞吐,将那狄将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刘遥劈了狄将,也来不及割下首级,只向着百里虎跌落的方向而去。
烟尘中,百里虎跪倒在地,大口咳血。
刘遥扶起百里虎,
“虎子!你如何了?”
百里虎一指后背,咳着鲜血说不出话来。
刘遥一看百里虎身后背囊。
得亏这憨憨是个守财奴。
囊中小猪佩琦腹心豁开一道口子,一直通到百里虎后心,只是穿过佩琦再到百里虎后心,伤口终是不致命了。
刘遥长舒一口气。
还是小猪佩琦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