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铜鼎与金身尊者手中锡杖相击,砸的尊者脚下莲台一震,倒飞十数丈,那三头神人见尊者不敌,便要扑身追击,却被青云拦下。
三人三方分立,青云率先开口道:
“我本无意插手婆娑争端,只是大火烧到了身上,这才不得已出手,二位且收了神通,听我一言。”
方才铜鼎之威,三头神人与金身尊者皆心生忌惮,但若是仅这一鼎,再加上三言两语便叫二人收了神通,却是无稽之谈。
那三头神人与金身尊者皆未收了神通,只是暗自提防着彼此。
青云率先收了铜鼎,开口道:
“本座不知你二人为何争斗,但以神通对战,难免殃及无辜。不如今日本座为你二人做个公证,换个方式比斗,如何?”
三头神人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金身尊者却是双手合十开口道:
“施主,此间种种皆有因果,你又何必沾染?”
青云眉头一皱,却未看向那优婆离所化金身尊者,而是紧盯着三头神人道:
“你懂昭语?你不是阿吉?”
那三头神人却点点头,又摇摇头。
青云不知是何意,三头神人却指了指自己,开口说道:
“阿吉!阿吉!”
优婆离微微一笑,解释道:
“阿耆尼听得懂昭语,只是不会说罢了。况且他从一开始,便说的是阿耆尼。是施主听成了阿吉。”
三头神人点点头,表示优婆离说的对。
青云这才舒展眉头,看向优婆离:
“本座观瞧方才你二位争斗,阿耆尼一直分心收束着火焰,这便是本座沾染的因果。如今本座已在二位的因果中,便不得不插手一二了。”
优婆离微笑点头,十丈金身缓缓缩小,又成了僧侣模样。阿耆尼见优婆离收束了神通,也从三头七臂的神人相,变回了身着裹裙的流民模样。
二人各自收束了神通,青云长舒了一口气,指了指林中火焰,对阿耆尼道:
“阿吉,你可有办法熄灭这林中火焰?”
阿耆尼点点头,伸手一招,火焰尽数飞来,旋转着钻进了阿耆尼手中刀鞘。林中只剩下被烧成灰烬的林木,与焦黑的土地,连一点星火都见不着了。
见阿耆尼收了火焰,青云冲阿耆尼点点头,心下稍安。
优婆离见阿耆尼收了火焰,便开口问道:
“不知施主所言,公证之事,是如何公证?换何种方式比斗?”
青云却微笑开口问道:
“不知二位因何事争斗?”
优婆离摆手道:
“无他,信仰之争罢了。”
青云点点头:
“那便好说,本座停留三日,你二人各自传教于我,三日后由本座判断胜负,如何?”
优婆离略作思索,答道:
“贫僧自然是可以,只是阿耆尼不通昭语,如何传法?”
青云一摆手,神识化作万仞高山,高山之巅放着三处坐席,一张矮几。
青云抬手道:
“二位请上座,在本座识海之中,本座自能听得懂婆娑语言。”
二人点点头,神识投射进青云识海山峦。
优婆离金色神识流光化作一名削瘦婆娑青年,脑后顶着一轮圆光。
优婆离冲青云行了一礼,率先入席坐定。
阿耆尼却还是那般三头七臂模样,浑身燃烧着虚无火焰,也入席坐定。
青云挥手斟满矮几上茶杯,待二人饮罢了茶,开口问道:
“二位谁先来?”
优婆离放下茶杯,双手合十:
“那便贫僧先来吧。”
阿耆尼也不争抢,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优婆离微微一笑,身后圆光光芒一闪,向青云招手道:
“施主且随我来。”
青云放开意识,步入优婆离身旁光晕。
光晕晕染青云,一道白光填满青云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转瞬,也或许是很久,白光慢慢消散,青云像是从一场长梦中苏醒,眼前物什渐渐清晰。
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刺目,却不见优婆离在何处。
青云环顾四周,这似是婆娑的某个城邦,处处人声鼎沸,成群的孩子光着身子在街上嬉闹。贵族的车架从远处走来,健壮的护卫挥舞着手中的长鞭,驱赶沿街的平民与奴隶。
青云向前走去,街上的行人却径直向自己走来,似是根本见不到自己。
那行人从青云身上穿过,青云恍然,看来自己在这幻境里,只是个看客。却不知这优婆离想让自己看点什么。
青云瞧着四周的生民风景,愤怒的母亲追赶着淘气的孩子,满头大汗的奴隶正喊着号子拖曳着巨大的雕像。
街上的商贩满面笑容推销着香料,却在包装时换上劣等香料,只在最上边铺上一层上等香料。
商贩身侧的孩子伸出瘦弱却灵巧的手,窃取着商贩口袋里的金币。
广场上竖起高高的梁架,卫兵们将罪犯挂在梁架上,用沾了水的皮鞭狠狠抽打。
架子周围聚起一圈百姓,大声叫着好,咒骂着梁架上受着鞭刑的盗匪。
在人群中,青云中却瞧见一个瘦弱的孩子,似乎是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那孩子睁开双眼,最后看了一眼梁架上的囚徒,眼神中却带着疑惑与悲悯。
青云似乎知道,优婆离想让自己看什么了。
青云能注意的到那个祈祷的孩子,并不全是因为孩子异于其他人的举动。而是举手投足间,那孩子似乎被世界聚焦,周遭的其他人在那孩子面前都显得有些失真。
孩子转身离去,在婆娑的尘埃中背向众人离去。
那远处的贵族此时却赶着车马近了,孩子见到贵族的车马,连忙退到一旁,谦卑地跪在地上。
那孩子低着头,眼里却有疑惑。
贵族的车架驶过,尘沙扬起,席卷着眼前的画面,也卷起青云,青云放松心神,不做反抗,任由尘沙将自己卷起,带去下一个梦境。
待尘沙散去,青云来到了一间屋舍前,屋舍简陋,屋外搭着棚子,此时棚子下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给一个青年剃着头发。
而方才的孩子也立在一旁,只是似乎长大了一些,正聚精会神看着那剃头师傅给青年理发。
那孩子一边瞧着,一边随着剃头师傅的动作,挥着手里的剃刀。竟像是入了迷一样。
那孩子渐渐长大,长成了少年,就在这棚子下边,为形形色色的人剃发。
一开始来棚子下边剃发的都是奴隶与平民,少年专注于手中的剃刀,每个人都对少年的技法交口称赞。
渐渐来往的人多了起来,也不仅仅是奴隶平民,也三两衣着华贵的贵族。
少年便搬来草垛,跪在草垛上为贵族剃发。这次少年眼里却没有了疑惑,只有专注。
后来,贵族多了起来,便驱赶着奴隶与平民,也特许少年不必跪着剃发。但那少年却会在夜晚专门点起一盏灯,为奴隶与平民剃发。
似是在少年眼里,只有手中的剃刀,和未完成的活计。无论是奴隶、平民还是贵族,少年都认真仔细地为他们剃发。
青云瞧着那少年为每个人剃发,忽而身后梵音响起,青云转身望去,场景再变。
那少年已成了青年,此时正在一座宫室之中,为另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剃发,那剃刀像是青年手掌的延伸,稳定而优美。
青年眼神温和而专注,不消一会,便剃完了发,停了下来。拿起铜镜让那青年观瞧。
那衣着华贵的青年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似是极满意的,对剃头匠的手艺赞不绝口。那剃头的青年却只是微微一笑,谦卑低下头颅。
青云跟着那青年收起剃刀,回到熟悉的棚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接待各式各样的百姓。
青年似乎总是波澜不惊,只专注于剃发这一件事情。
有一天,青年被王宫召见,成为了宫廷理发师。可对于青年来说,生活却也未真的如何改变,依旧是专注地剃发。
直到有一日,青年为王子剃发之后,收拾起剃发的工具,准备告退。
王子却微笑着告诉青年,三日后佛陀就要回到故乡了,并且在三日后,青年便能拥有为佛陀剃发这一殊荣。
一直温和平静的青年,此时却突然惶恐起来,却也不敢拒绝,青年跪伏在地上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惧怕。
待青年回了家,告知了母亲佛陀将至,并且诉说着自己的惶恐。
自己出身卑贱,况且据说佛陀有三十二相,头发也一定与常人不同,自己这卑贱的手,怎能触摸佛陀的头顶?
青年的母亲却安慰着青年,将佛陀的智慧与慈悲一一道来,并且告知青年,佛陀的眼里,众生皆是如一,不分高低贵贱。这样的大觉悟者,又怎么会因为出身降罪于青年。
青年的惶恐却未随着母亲的言语消失,母亲见劝说无用,便与青年说,三日后为佛陀理发时,母亲会与他同去。
就这样,青年在不安中度过了三日,清晨时,在母亲的鼓励下,青年带着母亲,先行拜见佛陀。
青年不敢直视佛陀,只低着头,匍匐在地上,佛陀却教青年起来,抬起头来。
青年惶恐不安地缓缓抬起头来,青云不知道在青年的视角里,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但即使在青云的眼里,那佛陀也是极为不凡的。
信徒所说的智慧与慈悲,所言非虚。
青年平复着心神,缓慢地拿起剃刀,平日里沉稳老练的双手,此时却微微有些颤抖。但在将剃刀触及佛陀发梢时,那双手又安稳下来,只是速度比平时慢了不止一分。
青年渐渐平静专注,青年的母亲却开口询问佛陀,青年的手艺如何。
佛陀微笑着,打量了青年一眼,笑着说青年身体有些太弯了。
青年身子一僵,缓缓将因为尊敬而不敢挺直的身子挺起来,在那一刹那,青年似乎略微有了些不同。
青年挺直身子,继续为佛陀理发。
过了一会,母亲却跪下来,又开口询问佛陀,此时青年手艺如何。
佛陀又笑着答道,青年此时身子太直了。
青年微怔,不再刻意挺直身板,只是专注着手中的活计。
不久,青年的母亲再度询问佛陀,青年手艺如何。
佛陀回答道,此时青年入息太粗了。
青年听得此言,一心出息,竟不再入息。
青年的母亲此时又询问佛陀,现在青年手艺如何。
佛陀微笑着说,此时出息又太粗了。
青年手中剃刀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停滞在了时间里。
佛陀叫身旁弟子过来,扶住青年,将青年手中剃刀拿下来,与身旁众人言说,这青年此时一念不生,已入了四禅境。
场景随着佛陀口中的梵音,渐渐漾起波澜,揉杂变化成一道白光。
青云看着光幕中渐渐隐去的青年与佛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