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玄历十二载,这一日,大雪纷飞。
距离那场圣战,如今已过一十五年。十五载中,各族英才不断,百花齐放。自此,天穹大陆进入盛世,一个辉煌灿烂的时代,一个混乱与危险的时代,就此拉开帷幕。
正是大年初一,清晨时分,天色墨黑,街道上仿佛还残留着前夜狂欢后的欢愉,小镇上静悄悄的,悄无声息。
砰的开门之声,酒馆的木门打开又关上,几个男人一脸酒气顶着红彤彤的鼻子走出了门。
“哟,王大,回去接着喝啊!”
“嘿嘿嘿,他没钱了我们接着喝!”男人们嬉笑着起哄,其中一个酒徒一把扯住被称为王大的同伴头上的帽子,顿时,一个锃亮的光头被露出来。
“哎呀还不好意思遮住呢。”几个酒徒吹着口哨,使足劲把帽子扔了出去。
大红的帽子飞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远远地落在远处小镇外的荒野。
“滚滚滚!”秃着光头的男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就朝帽子落地处追去。
“啊呀李四你灵力不够啊要扔到山上去才好。”剩下的酒徒嬉笑着越走越远。
睁着迷蒙的双眼,王大迈着八字步,一边四下张望寻找自己的帽子,一边拎着自己的酒坛。
终于,在灰暗中摸索半天,醉汉摸到了自己的帽子,开心地重新戴上,正寻了平地准备转身坐下休息。突然,前方传来些许动静。
咔咔的碎裂声传来,接着是一片耀眼的光芒,几番幻灭后,重物落地声传来,随即一切归于静止。
王大闻声站起,似乎以为这是同伴的又一个恶作剧,通红着双眼骂骂咧咧走去。蓦然,一声惊叫从其喉咙里发出。
醉汉大张着嘴,浑浊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幅诡异的场景。一个瘦弱的男孩伏于岩石后方,衣衫碎成缕缕布条,披挂于身上。人影抬起头,十三四岁的孩子,眉眼精致,空灵中带有一抹俊秀。一双银蓝星眸闪烁,犹如落难的仙童。及肩的银发纠缠在一起耷拉着,浑身伤痕累累,几近见骨。
男孩艰难地咳嗽良久,大片的赤色从口中喷溅而出,鲜红色的血液洒落于四周,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射出淡淡金光,对比于一片雪白的背景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瑰丽奇诡。
半空中蛛网状的裂痕缓缓弥合,酒坛砸在雪中一声闷响,醉汉顿时酒醒了一半,大着舌头说不出话来。
“妖……妖物!”王大拔腿就跑,头上的帽子被掀翻在地,雪中翻滚了两圈。
惊嚷声戛然而止,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停滞于空中,醉汉双眼一翻,缓缓倒地。
翅膀扑簌声传过,几只惊鸟飞起,带起一阵微风。
镜面般闪亮的眼瞳中映出四周陌生的环境,长长的睫毛轻闪。“雪......吾自由了……”男孩趴伏着,迷茫地看着四周,泪珠盈满眼眶,琉璃珠子般滚落而下,沙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良久,哭声渐止,转而一阵癫狂的大笑传来,男孩捶打着手边的白雪。沙沙之声响起,几条冬眠的青蛇惊慌地游走。
“阿幽,阿和。”轻轻的低语声响起,“都没了。”
“父君,母后,”男孩嗫嚅着嘴唇,“你们都去了哪里。他们都死了。”冷风呼啸着掠过,银色的发丝诡异地开始变得乌黑,透出一股衰败之气,赤金的血液滴落,金光褪去,血液变得鲜红。
人影动了动,男孩直立站起身来,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开始了。”沉默良久,清秀的眉眼染上一丝坚决,眼眸流转间,尽是疲倦。
额骨发出白光,道道晦涩复杂的符文从四周浮现,没入其身躯。男孩闭上双目,带着一抹解脱的微笑,“都过去吧,一切都过去吧。愿吾以后生生世世,都不要想起。”
轰然一声,瘦弱的身躯倒地,男孩轻眨眼眸。最后映入其眼帘的,是灰蒙蒙带着些许白色的天空。
这灰蒙蒙的天空下的,生活着他的子民,曾经是他的责任……男孩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声极轻的叹息传来。
“这一世,吾就叫楚云吧。”
银色的符文光芒淹过这具残破的身躯,伤口开始愈合,琵琶骨上的血洞弥合,流逝出的鲜血倒流回身体。破损的身体很快恢复了生机,银光弥漫,没过四周荒野,漫上空间,很快,一切痕迹,都被擦拭地干干净净。放佛先前一幕,从未曾发生。
半晌,银光散去,雪堆之中,一个墨发身影安静地蜷缩在霜雪之中,虽衣衫褴褛脏污不堪,但眉眼嘴角间,尽是安详的睡意。
远处的醉汉晃晃悠悠地爬起身来,哆嗦了一下,摇摇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面上一片茫然,揪着自己湿透了的衣衫懊恼地大骂两声。
“害,回去又要被那婆娘一顿好说!”邋遢的醉汉摸着后脑勺,捡起摔在一旁的酒坛子,仰头灌下一口,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缕金光自东边射出,照亮了这大半灰蒙蒙的天空,几片白云悠悠地显现。初生的朝阳洒落在雪中,映照出大片大片的白。
岩石后的雪堆传来动静,小小的男孩子睁开双眼,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的,是对这个世间最纯粹的纯真和茫然。
“嗷呜?”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男孩好奇地站立起身,循声看向几步之远。
一支狐群追逐着几只野兔恰巧经过,一只灰色的小狐狸分离出来,驻足不前,打量着眼前陌生的身影,歪了歪头。
男孩低着头,好奇地观察着小狐。
寂静中,清越明朗的声线十分悦耳。
“我叫楚云,你是什么呀?”
朝阳的光芒驱散了夜晚遗留下的黑,金光照耀着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
这白茫茫的大地,真是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