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属下想起还有一事未曾禀告。”严冬猛然记起一事。
“何事?”
“侯爷前几日来静和宫,得知您去了虎舜国。”严冬低着头回答,
“无事,知道便知道了。”
“公主,福公公来了。”门外传来宫女禀告的声音。
宫女话落,福公公已经冲进庭院,步伐慌乱不稳,呼吸急促,
温月影从软榻上起身,走出殿门。
福公公一见到温月影,连忙道:“公主,清心殿,快!”
福公公是宫里老人,已多年不曾见他如此慌张无助过。
温月影二话不问,随福公公前往清心殿,迎春在身后随同。
清心殿。
福公公将温月影领到正殿的床榻前乾帝闭眼躺在龙床上。
听见脚步声,乾帝睁开了双眼。
“父皇?”温月影将食指搭在乾帝的手腕上,脉象极为虚弱。
“月儿,不必诊断了。”乾帝反手握住温月影的手,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说道:“朕快不行了,朕来不及给月儿举行及笄典礼了。”
“父皇,你瞎说什么呢!”温月影的心里此刻如同当年淑慧皇后临终一般,慌得六神无主。
“这些年,朕对不起你,自云婉离开后,亏欠了太多。”乾帝眼眶泛红,面含歉意。
“父皇,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温月影的眼眶忽地就湿润了,脑海中尽是年幼的时光。
乾帝仍然继续说道:“朕还记得你承欢膝下的场景,那时你才那么小一团,甚是可爱,不似现在冷冰冰的,还不爱笑了。”
乾帝说着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只有这么大,父皇好喜欢那时的月儿,那时的月儿有父皇还有母妃。”
身后的福公公鼻子一酸,眼泪从枯黄的面庞流下。
迎春的眼里也已蓄满泪水。
“月儿乖,别哭,是父皇不好,都怪父皇。”乾帝颤巍巍伸出手为温月影擦点晶莹剔透的泪珠。
“父皇!”温月影的嗓音难得带着哭腔。
“月儿,你靠近些。”
温月影附身靠过去,乾帝在她耳旁低声细语。
乾帝究竟交代了什么,只有温月影一人听见。
“父皇!”六皇子匆忙跑进正殿,仪表不整。
温月影退回床边,六皇子在一旁跪下。
“怀信,你过来。”乾帝望向六皇子。
温怀信便是六皇子的名讳。
乾帝的目光满是欣慰,说道:“你是朕最出色的儿子,可惜却非朕亲生。”
乾帝遗憾地叹了口气,而又说道:“朕走后,凤禹国的江山和月儿都托付于你了。”
“父皇,儿臣不管,儿臣只愿父皇长命百岁。”温怀信慌乱担忧的神情不假,他是真的把乾帝当成亲生父亲。
“怀信,你要像个顶天立地大丈夫,别让朕失望,把眼泪给朕擦干了!”乾帝的声音带着些许严厉。
温怀信伸手擦干眼泪,可刚一擦干,马上又有眼泪涌出。
温月影握着乾帝的手,只觉得乾帝的手心温度越来越低。
“朕的遗诏早已写好,不日你便要登基继承大统,你该独当一面了,听到没有?”乾帝的话让温月影产生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儿臣听见了!”六皇子早已没有皇子应有的仪表仪容。
“月儿,朕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朕还想看着你出嫁,朕还想听你的孩子唤一声外祖父。”乾帝抽出被温月影握着的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父皇。”温月影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
乾帝又捏了捏温月影的脸庞,温月影的面庞白皙细腻,乾帝的手枯瘦如柴。
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一个是即将临终之人。
“月儿,父皇要去找你的母妃了。”乾帝话落,他的手也因失去生机而落下,砸在温月影的手心。
世间万物刹那间静止,耳旁再听不见一丝声音,温月影呆呆望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乾帝,年幼的记忆去潮水般向她涌来。
那时的乾帝容颜英俊,连胡子也未长。
那时的乾帝每每下早朝第一件事便是前往静和宫。
那时的温月影甚是调皮,常常骑在乾帝的肩膀上。
那时还是淑妃的顾云婉称陛下乃万人之上的天子,万万不可骑在陛下肩膀。
乾帝却丝毫不介意,甚至主动将温月影抱上去。
“月儿,你现在比父皇还高,开不开心?”乾帝扶住温月影的双腿,笑着问道。
“开心,父皇对我最好了。”温月影手舞足蹈。
“月儿,慢点。”乾帝也从不怪罪月儿自称“我”。
前世的温月影无父无母,本就渴望亲情,这一世上苍终于满足了她。
不管是蹒跚学步还是牙牙学语,都是乾帝亲自教导。
其实那些根本无须教导,温月影却偏偏装作不会。
乾帝也明知温月影是装的,仍却然不厌其烦地教了一遍又一遍。
乾帝甚至让顾云婉教他绾发,为的便是给温月影梳发,理由是宫女梳发弄疼了月儿。
乾帝不止宠爱温月影,更是疼爱顾云婉。
哪怕是半夜,只要顾云婉一句饿了,乾帝都会立刻爬起来为她做碗肉丝面,还会再炒几个家常菜。
顾云婉唯一的缺陷便是不会做饭,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乾帝,一介男儿,又是凤禹国的天子,为了心爱之人,愿意弯腰为心爱之人洗手作羹汤。
也因此,乾帝更是在凤禹国倡导丈夫要学会给夫人做饭。
甚至有段时间,凤禹国举国上下的男子皆以洗手作羹汤为荣。若是有哪位男子不会,便会被耻笑,年轻的男子也会因此娶不到妻。
那时的温月影是天底下最让人羡慕的公主,父母恩爱,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一无所缺。
温月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自己的记忆困住。
迎春一遍又一遍呼喊公主,温月影却仍旧没有反应。
温怀信将温月影拥入怀里,轻声喊道:“月儿,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意识也渐渐回笼。
温月影终是接受了乾帝离世这一事实,她推开温怀信,用袖子抹干眼泪,神色恢复往常的清冷淡然。
“福公公,该宣告天下了。”温月影起身说道。
“是。”福公公转身走出殿外,高声呼喊:“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