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身影出现的时候,时间便定格在了这一刻。
光影朦胧。
时间再次流动。
时轻尘看到,自己来到了一处山上,正值鸟语花香,花开遍地。
国师在这里与他告别、卜算、赠剑。
他们身处十里长亭,晴空万里无云。他们安静等待。等着白玉观,时轻尘未来大师兄的到来。
“国师大人!”长亭中,时轻尘身体只有栏杆那么高,他声音稚嫩地向身前的国师问道: “隐境的那位哥哥他是坐云舟来的吗?”
“不会。”国师的语气永远找不到一点起伏。
“啊?为什么?”时轻尘外着脑袋,很是不解:“那他怎么来的?”
“飞。”国师话语简洁至极。
“飞?”时轻尘更是不能理解,听说白玉观在皇朝大地的边境外,离皇城那么远,自己飞的话那要飞多久?
但是国师没有解释,时轻尘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背影。
时轻尘不敢多嘴,只好安静发呆。
长亭山景色极好,百花齐放。往常的他最喜欢来这里游玩赏花,那往往是他心情最放松的时候。
但今天,他却是伤感起来。
等待的时间仿佛漫长又短暂,他感觉自己等的不是机缘,而是一场审判。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过去的种种,籍此来安慰自己。
其中,最让他怀念与梦幻的,是他乘坐云舟游荡夜空的时刻。
那是一场绚烂的梦,是幻想中的梦丽。
也是时轻尘为数不多能够直观感受到天地无垠的时刻。
前不久,时轻尘最后一次乘坐云舟,国师也跟了上去。
半途中,国师将他带离云舟,踏上万米高天,那里一片冷寂,苍茫乌色布满上下左右,看不到任何实物,唯有星光相伴,寒冷凄清。
国师的灵力在时轻尘的脚下凝成一片透明的平台,他踩在上面,如同踩在地上的泥土,只是下方的场景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下来。
时轻尘正揣揣不安之际,就听见国师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的未来!
时轻尘不知道国师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里,让他看这些东西,更不明白他问这些的深意,只是含糊了过去。
国师又问他,想不想到天上更上面去看看。
时轻尘自然是想的,每个在地上生活的人,都对那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云空之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时轻尘不认为国师真的会带他上去,也不认为他有这种能力,哪怕他是大明无数强者心目中的神明。
国师挥袖,自天上洒落的星光凝聚,在他们脚下形成两丈星路,向下方蔓延,时轻尘极目远眺,看不见尽头。
他们沿着星路行走,仿佛不知疲倦。
一点莹莹青绿光色从不知名的地方飞离出去。
时轻尘惊讶,揉了揉眼睛,不见了那个光点。
‘原来只是错觉!’他想。
然后,他就将这个画面抛到了脑后。
问完话,国师却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在天上呆了一夜。
时轻尘感到难受,黑暗与孤独围绕着他,哪怕他并不寒冷,仍是不自禁地抱紧了自己小小的身子。
国师明明就在他的边上呆着,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呢?
年幼的时轻尘想不明白。
也正是那一次,让时轻尘对那种无边混沌的颜色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
“……那是命盘碎片?”随着长亭内时轻尘的回忆,长亭外旁观的他也慢慢记起了一些东西。
那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记忆。
“怎么会?”时轻尘喃喃自语。
“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将命盘的部分分离出去?”
国师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国师大人!”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时轻尘下意识望去。
一只大手落到了曾经那个孩童的头上。
国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来,低头静静看着他。
孩童站着,身高堪堪达到他的腰际,看起来是那么弱小。
“去吧!”他说道。
孩童一怔。
一个青色身影走出来。
那是一个青年,身姿挺立,黑色长发束在脑后,面容及其俊美,温润如玉,一身玄青色道袍,飘逸出尘。
完美无缺!
任何人看到他都只会想到这样一个词来评价。
那是一个能让无数少女一见倾心的男子。
原来他早已经到来!
年幼的时轻尘躲到国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即便是那样一个人,也无法剥离他心中对于陌生未来的恐惧。
青年道人走上来,在他身前停住,眼神温和,将手放到他的头上,一如先前的国师。
只是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显然是第一次做。
不知为何,时轻尘对他本能的警惕慢慢消失了。
接着,国师与大师兄在亭中长聊,时轻尘在外面,对天空沉默。
外面,作为旁观者的时轻尘走了上去,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大师兄与国师的影像变得模糊,时轻尘只能看到他们在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却无法听到哪怕一点声音,截取到一点信息。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发现了这一点的时轻尘有些黯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止了谈话,大师兄牵着时轻尘的手,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天际。
他眼看着年幼的时轻尘在随着大师兄离去前,最后看了国师一眼。
仍是那一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平静看着回过头的时轻尘,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两人对视,做着最后的告别。
国师府的几年,他被所有的人当成国师的亲生子嗣一样被供奉着,照顾着。
国师也如一位真正的父亲一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给予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哪怕时轻尘从来没有在国师脸上看到一丝一毫一位父亲该有的表情。
分别一刻的那一次对视,时轻尘并不知道,这竟然是一次永别。
十年过去,时轻尘对于国师的情感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越发清晰,越发深刻。
他慢慢记起了曾经在国师府上的一幕幕,记起了国师带他乘坐云舟,观赏云霞星空。
时轻尘对于国师的逝去,越发感到哀伤,曾经的所有敬畏,都化作了思念。
长亭山上,年幼的时轻尘随着未来的大师兄离去,化作天边的长虹。
国师背负着双手,形单影只,默默注视着渐渐消散的长虹。
外面,看着他的背影,时轻尘心中抑制不住地伤感起来。
这时,国师忽然转过身来,目光不偏不倚,直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