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远处的这位神情奇怪的陌生女子,一时间令俞音深感满腹疑惑,但这并不影响她在俞音心中所留下的美好印象——不妖艳,不靓丽,不娇媚,不讨喜,却有着别具一格的庄重典雅的同时,又不失朝气与活力,极具赏心悦目之感。
黄昏时分,雨后的福灵城,清新中透着一股惬意,恬淡中透着一股温柔。
此时此刻的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雄壮富丽的大门前,钟大煓一如既往地将俞音背在了背上,背下了马车,背到了金泓水心堡的大门处。
然而,就在钟大煓身背俞音,踏进金泓水心堡大门的那一刻,在潜藏的记忆的驱使下,俞音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到家了。
此时此刻,身处金泓水心堡前院的俞音与钟大煓举目四望间,只见这偌大的前院中,屋舍林立,建筑成群,假山叠翠,风景秀美;其间最为醒目的,还要数那连接前后院的东西两座石拱门——实门与虚门,和那位居东西两座石拱门正中、坐北朝南的正堂——万象堂。
俞音见之,不由得触景生情,随即有感而发道:“想来这虚实之间,便是人间万象吧!”
“你们是……”一声女子清澈的问话,猛然间从俞音与钟大煓的身后传来。
俞音与钟大煓闻声,不约而同地回首察看,只见发问的不是别人,正是午后他们在福灵城内的金泓街上,所望见的那位双眸含泪的陌生女子。
“这位姐姐,敢问你是……”此时此刻仍伏在钟大煓背上的俞音,下意识地反问眼前的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道。
“我姓舒,单名一个‘雁’字,是这金泓水心堡内的管家。”女子清澈低沉的声音中略带几分坚毅地回答道。
“雁?敢问舒姐姐,你的芳名是哪个‘雁’字呢?”俞音避重就轻地向舒雁发问道。
“雁,知时之雁。”舒雁干脆地回答道。
“人如其名,好名字,好名字呀!”俞音五分真五分假地连声称赞道。
一向聪明机警的舒雁又岂会听不出,眼前的这位伏在他人背上的公子所言,不过都是些避重就轻的发问,半真半假地称赞罢了。
“敢问二位公子为何人?又为何到我们这金泓水心堡中来呢?”舒雁开门见山地向俞音与钟大煓连连发问道。
唯恐俞音再东拉西扯,从而岔开话题的钟大煓,急忙背着俞音转过身面对着舒雁,并抢先一步回答舒雁的问话道:“舒管家,我叫钟大煓,我背上的这位小公子名唤俞音,我们是来这里认亲的。不不不,应该是说,我是陪我背上的这位俞音小公子前来认亲的。”
舒雁闻之,依旧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俞音的眼睛,并意有所指地发问道:“认亲?认什么亲?不知这金泓水心堡中的哪一位,是这位俞音小公子的亲戚呀?”
钟大煓背上的俞音闻言后,却默不作声,只顾将脑袋埋在钟大煓的背后,心想:反正大煓哥喜欢同别人作解释,那就让他一一去作答好了。待到关键人物出场的时候,待到敏感问题出现的时候,我再吱声吧!
果不其然,钟大煓见俞音迟迟不作声,于是便代替俞音继续回答舒雁的问话道:“舒管家,这金泓水心百里家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位俞音小公子的亲戚。”
“好大的口气呀!竟敢明目张胆地来福灵金泓水心堡,大言不惭地同金泓水心百里家的人攀亲戚,不知这位俞音小公子是这金泓水心百里家哪门哪宗的亲戚呀?”舒雁言辞犀利地继续发问道。
“舒管家,我背上的这位俞音小公子,并非这金泓水心百里家什么旁门偏支的亲戚,而是正门嫡宗的金泓水心百里家少爷——百里泽漆。”钟大煓理直气壮地代俞音回答道。
而此时此刻依旧缄默不言的俞音,在听完钟大煓理直气壮的代为回答后,不由得心想:难为大煓哥同我一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撒谎了。
而此时此刻的舒雁闻之,却不由得大惊失色地指着钟大煓背上的俞音,向钟大煓再次询求确认道:“百里泽漆?你说他是百里泽漆?”
钟大煓闻言,毫不迟疑地为舒雁加以确认道:“是的,他就是你们金泓水心百里家失散多年的少爷——百里泽漆,还要劳烦舒管家,前去向百里老爷禀报一声,就说他心心所念的儿子归家了。”
舒雁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的,但听到钟大煓这么说,心下也觉得十分在理,觉得的确是应该先去通知老爷一声。
然而,当已经从惊愕中走出来的舒雁,猛然间注意到了俞音右脚上的夹板时,她又下意识地询问钟大煓道:“钟公子,你背上的这位俞音小公子的右脚,可是受伤了?”
“是受伤了,崴伤的,骨折。”钟大煓连连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一直背着他呢!那钟公子,你和这位俞音小公子先在此休息,并稍加等候,我这就前去禀报老爷和大奶奶。”舒雁有礼有节地对钟大煓说道。
“那就有劳舒管家了。”钟大煓亦礼貌地回应舒雁道。
舒雁闻言,颔首示意,随即飞快地向后院跑去了。
于此时,金泓水心堡后院的并蒂洲内,金泓水心百里家的老爷——百里渊,正与他先前的侧室、如今的正房夫人——谢瑞香,就着暮色在院落中纳凉呢!
只见并蒂洲院中的百里渊与谢瑞香二人,围绕石案,端坐于石椅上,一边欣赏着雨后微妙的景致,一边把酒言欢,真是好不快活呀!
然而,舒雁的突然到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舒雁所要传达的消息的突然到来,于刹那间惊扰了这般夫唱妇随、羡煞旁人的情境。
百里渊得见舒雁慌忙赶来,尚未等舒雁开口,他便颇为不解地询问舒雁道:“雁儿,你一向不是这堡内最为镇静的女子吗?此刻怎么竟如此慌乱呢?”
猛然间站住脚步的舒雁闻之,于慌乱间直奔主题地向百里渊传达道:“老爷,前院来了两位公子,其中一位自称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百里泽漆。”
舒雁此言一出,慌乱者瞬间便换作了百里渊,以及他身边的夫人谢瑞香。
“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冒充我们金泓水心百里家的少爷!”谢瑞香倏地从石椅上起身,厉声呵斥道。
舒雁见状,甚为不解,她心想:为何谢大奶奶表现得比老爷还要激动呢?又为何谢大奶奶会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便一口断定前院的少爷是冒充的呢?
而此时此刻的百里渊,则于慌乱中竭力保持镇静地提醒谢瑞香道:“瑞香,你表现得过于激动了,说不定现在前院的那位公子,真的是我儿百里泽漆呢!”
“是呀,老爷,我也觉得这位自称是少爷的人,生得有些不一般哪!”身处一旁的舒雁突然插话道。
“哪里不一般?”百里渊忙不迭地询问舒雁道。
“眼睛。”舒雁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百里渊闻言,心想:念什么便来什么,真是天助我也呀!
而百里渊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一心想要更好地掌控大局,是因为他一心想要更好地一直掌控大局。
殊不知,并非“念什么便来什么”,而是“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的”;也并非上天相助,而是天道循环。
而此时此刻,只见百里渊兴奋地起身,随即朝并蒂洲的院门外一扬手,说道:“走!我们一起到前院,见见我儿百里泽漆去!”
呆站在石案前的谢瑞香闻言,不由得心下一惊,于惊慌失措间心想:这还没见到人呢,老爷便急着认下了,这下儿可真是来了个大麻烦啦!
于此时,金泓水心堡前院中,俞音已经从钟大煓的背上下来了,此刻正坐在前院中的石凳上,上半身伏在胸前的石案上;而他那只打有夹板的右脚,则搭在身边空闲的石凳上,夹板外依然裹着钟大煓的比甲。
至于始终身处俞音一旁的钟大煓,此时此刻则双手环臂,背靠石案,目视着后院的方向。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一直目视着后院方向的钟大煓,只见舒雁如匆匆而去时一般,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前院;当然随之到来的还有一位富绅打扮、气宇轩昂的男子,与一位衣着华贵、冷若冰霜的女子以及一众侍从。
“俞音,舒管家回来了,后面的那位大概是你的父亲吧!别懒洋洋的了,赶紧坐直了,争取给你父亲留下个最佳的第一印象。”钟大煓猜测着低声提醒一旁的俞音道。
尽管俞音十分不愿意故作姿态,从而讨好别人;但怎奈钟大煓发话了,就算他再不情愿,他也一定会照做的。
只见俞音顺从地挺直腰板端坐后,亦低声对一旁的钟大煓说道:“大煓哥,他是否愿意认我,并非取决于我的坐姿,也并非取决于他对我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