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诗会举办在宇文昱的世子府里,贤妃知晓这个浪荡不羁的世子素来跟京城里的公子哥们打得火热,诗会举办在他府里再合适不过了。
众人皆知,这次的诗会不同于往年,仅仅只是为了让京城里的读书人吟诗作对、达官贵人交流、普通百姓看个热闹的盛宴。
最重要的,其实是太后娘娘特地为宁安公主择选夫婿举办的,这一天上京城里不少百姓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凑凑热闹,早就有坊间传闻说是和亲公主是怎样的仙姿绝艳,这不平时也见不到,大家都想着趁此机会来一睹公主芳容。
还有好些官宦家的公子也都踌躇满志,想要在公主面前大秀才华,万一不小心被公主看上了,成了西凉驸马爷自己便瞬间身价飞涨,到时候光耀门楣,风光无限。
为了此次诗会,世子府的人早早的便开始布置,为了迎接公主,府内挂满纱幔,在最宽敞的院里摆上数百张方桌,成圆形状逐续排开,中间空出来的场地是供诗会开场前歌舞欣赏用的。
周围的所有绿植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条,这算是诗会的特殊环节,布条上写着各种谜语、楹联、对子等等趣味之物,供人们玩耍,凡是能猜出谜底、答上楹联、对上对子的人,只要取下布条,就可以去指定的地方领取他们的礼物,那可能是云衣阁的衣裳,可能是唯品阁的首饰,可能是一品居的膳食,也可能只是茶楼的一盏清茶。
这个环节是老百姓也可以参与的,他们今日只要拿着能表明身份的证明是可以来这世子府一观的。此间种种都可以看出这次盛会的大气磅礴。
“世子,时辰到了。”
“那便开始吧。”
话落,一阵绵长的钟声响起,随后有一人宣布:“今日诗会正式开始,诸位请先欣赏歌舞《九天之上》。”
说罢,鼓声响彻云霄,舞女从天而降,把现场氛围闹得顿时热起来了,大家都纷纷开始说话,有几个胆大的也悄悄往洛凝这边瞟,只可惜她今日一袭面纱遮面,众人还是无法窥探真容,白白浪费了大家一番心思。
不过即便如此,洛凝今日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众人眼里气质上已经赏心悦目了,容貌自是不会普通。
歌舞罢,人群中传来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抛向洛凝那处,太后亲口定下今日由宁安公主开席。
洛凝缓缓走上前,坐于人群中央,丫鬟奉上古琴,她边奏边吟:
春路雨添花,
花动一山春色。
行到小溪深处,
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
夭骄转空碧。
醉卧古藤阴下,
了不知南北。
(此词选自宋代秦观《好事近》,小姐姐我学艺不精,只能用现成的了,你们懂的)
曲终词落,全词所写,皆淡语 、景语、致语、丽语、奇语,景致奇丽,意境深微,借优丽的梦境,隐托痛绝的情怀,确乎如鬼如仙,高举远慕,有遗世之意,充满浪漫、奇诡的色彩。
再配上一曲古筝,简直绝妙,众人皆沉湎许久才想起鼓掌叫好,谁都不曾料到这大凉公主竟是这般惊才绝艳,不免对她的容颜又多了几分好奇。
洛凝微微福了福身,款款落座,接下来是众人自由斗诗的环节,由太傅出题,大家随性而作,一句两句均可。
由一位美人儿在中间蒙眼而舞,手中的花球最终抛在何处便由何人作诗,答不上来者均以罚酒作为惩戒,这样一来,那些个来凑热闹的世家小姐们便都纷纷避着这花球,都怕万一答不上来再醉酒失态,她们可就十天半个月别再想出门了。
“这第一题,题为四季,任意一季均可。”
坐在首位的太傅老态龙钟,声音苍厚有力,他素来为人正直,不为名利所困,在这年轻一辈里很有威望。
“宁安姐姐,玄阳哥哥怎么没来?”台上不知道哪家公子正胸有成竹作着一首描写冬日寒梅的诗,可能也是看了洛凝今日穿的衣裳,想要借机讨好,台下沐灵儿弯着腰悄悄跑到洛凝跟前打探她整日思念的人。
“你这丫头,那位公子还未解完题呢。”洛凝压低了声音悄悄回应:“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的诗会表面上是叫众人乐一乐,实则就是太后专门为我举办的顶雅致的相亲宴,你玄阳哥哥来做什么?”
“不过他今日应该未出府吧,你可以去公主府寻他。”
“嗯,好,那我走了宁安姐姐,祝你今日能顺利的找到如意郎君?”
沐灵儿怕自己挨打,说完就赶紧溜了,洛凝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啊,还真是鬼灵精怪。
斗诗的环节进行的激烈,不少人都在此次诗会上大放异彩,说不定日后还能凑成几对有情人呢。
直到太傅的最后一题出,全场哗然,这回不仅是题目刁钻,彩头更是设的妙。
要求必须半炷香之内以六言解之,还要饱含春意,众人皆知与五言,七言相比,六言绝句对格律的要求更加严格,因而也比较少见,最佳者无论是谁只要得公主青睐都可以与之合奏一曲,这一看就知道又是太后或者贤妃的特别设计。
不过半炷香,确实很难作出佳句,众人皆跃跃欲试,可想要得公主认可恐怕是难,也不知道今日会是谁有幸能够与公主合奏这一曲。
这次没有舞女抛花球,只要想到自行站起来就是,首先是那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最先站出来作了表率:
“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此句选自宋朝诗人王安石的《题西太一宫壁》)
音落掌声起,内容虽还不错,可惜只作了两句,他也自知不算完整,说是大家听听便罢,算是抛砖引玉。
谁知掌声还未落,突然有一道声音洪亮的响起: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此诗选自唐代诗人王维《田园乐·其六》)
桃红柳绿本就是春之美景,一“含”一“更”更添雨后春晨湿润朦胧之美。“花落”“莺啼”本是伤春之景,客却“犹眠”,该扫而“未扫”,该不眠却“犹眠”,非随性淡然而不可为。
真是妙哉,妙哉!
众人循声望去,席间无人出声,那人竟坐在屋顶上,手里还执了个酒葫芦,好一副侠客模样,逍遥自在。只是脸上的银色面具让人看不清真容。
洛凝见来人一惊,居然是他?冥焰。
“公主觉得在下所作如何?当不当的起你的合奏之曲?”上面的人喝了一口酒,满眼含笑的问道,姿态很是轻佻。
“哈哈哈,公主面子果然够大,本世子这府邸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竟然连暗夜楼的楼主都亲自来捧场,真是荣幸之至啊!”
宇文昱此话一出众人更是面面相觑,那人看起来如此年轻,竟是暗夜楼的楼主冥焰?其实也有人听说过暗夜楼楼主出现时,总会以一银色面具示人,但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并没有人亲眼见过,所以都不敢确定,没想到来人竟真的是传说中的暗夜楼楼主。
暗夜楼是一年前江湖上突然崛起的民间组织,听闻这个组织分为两个部分,谍报和暗杀,偶尔会接雇主的暗杀任务,不过佣金极高,接不接也全看楼主心情,但只要是暗夜楼出的任务无一失败,从此冥焰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都在纷纷猜测,这楼主此番出现在这里总不能也是垂涎美色,对大凉公主有兴趣吧。大抵是接了什么神秘任务?路过此地?
“公主面子确实够大,在下此番正是慕名而来。”说话间冥焰已落地,一袭白色锦衣随风而起,好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众人甚至都在怀疑该不会是哪家少年郎的恶作剧,特地打扮成这副模样好让别人惊上一惊。
随后洛凝也跟着站了起来,坦然的迎上对方的目光,幽幽开口:
“公子喝的酒叫什么名字?”
众人显然是没有想到公主会没头没尾的问一句那酒,就连冥焰自己都是一愣。
其实洛凝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和锦一哥哥饮酒那日,现下空气中飘得酒香与锦一哥哥赠她那壶几乎如出一辙,极为相像。
只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曾知道那酒的名字,难免心中遗憾。
“此酒名为无忧,公主若喜欢在下改日派人送上几坛到你府上。”冥焰举起酒葫芦摇了摇,可能是喝了酒现在又离得近的缘故,嗓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在场的不少世家小姐都为之一颤。
原来是叫无忧啊,想必锦一哥哥当初就是想让自己一生无忧的吧,还真是用心,洛凝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抬起头来淡淡开口:
“无忧酒,真是个好名字,一寂喧嚣起,饮一盏无忧梦醉红尘里。宁安今日愿与公子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