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过很多办法逗她开心,但是没有一点成效,只能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哪怕就那么坐着,他都愿意,这样的耐心,少有人有。
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最近各国来贺的使臣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他一边忙着接待的事情,一边陪她吃饭,养伤,弹琴,看落花。
今天是上元佳节,又称灯节。躺了快一个月的洛凝终于在小桃的劝说下,愿意出去走走了,当小桃听到她愿意出去时,还想着公主是不是总算愿意打开心结,尝试着回到以往的生活了。
可是当她提出要去请皇上同行时,却被洛凝拒绝了,她说她想自己出去转转,谁都不要跟着,便换了一身衣服出去了。
等后来小桃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了好久了,小桃自然是知道自家公主有武功傍身,可还是不大放心,犹豫着要不要去通知皇上。
上京城,朱雀集市。洛凝这么多天第一次出宫,此刻的夜市明显比以往更加热闹,有很多花灯,还有五颜六色的烛火。
洛凝一个人走在街上赏花灯,不对,也许在暗处还有那个叫影子的影卫跟着她,这样想来,也不知算不算是一个人。
“翠果,我们去玩儿那个好不好。”
“小姐,现下人群密集,您慢点,可千万不能与奴婢走散了。”
前面有个穿着似官宦家小姐的女子,跳脱着要去凑热闹,后面应该是她的丫鬟,紧紧的跟着她,神色忧虑。
洛凝不由得就想起她们以前在西凉的日子,香竹也是这样的,每天一板一眼的跟着她,远没有小桃可爱。
听说不管是在哪个国家,都会在上元节这一天开放一天的宵禁,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直到次日,也就是说现在各个国家的帝都都是如此热闹。
而在这一日,不少平素难以出门的闺阁小姐,世家公子,也都会借着这次机会出来凑个热闹,盼着能在这一天遇见自己的意中人,好成就一段佳话。
洛凝以前在南越也做过这样的傻事,每次锦一哥哥和叶玄阳总会以保护她为由,看着她,害她没办法跟街上的公子们有一场浪漫的邂逅,最后只能以三个人一起放花灯许愿来结束这个特殊的日子。
她吸了口气,今年虽然没能亲手做,但买来的也凑合,出来没带银钱,洛凝便把自己头上的金钗给了那老板,换了一盏莲花样式的花灯,拿着她走到小河边,轻轻的放入水中,看着它越飘越远。
她闭着眼睛,在心中许愿,只盼现世安好,岁月长流。
洛凝顺着花船飘去的地方,隐约看到远处的水面上有画舫,她心下一动,自然而然地就想起那晚的花船和他们的花烛之夜,她在想,既然逝者已逝,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可是每每想到香竹,她总会意难平,那个说要陪她一辈子的丫头。
如今除了她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这一枚压在箱底的玉佩,香竹再没给她留下任何东西,她当时觉得那是她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便把那玉佩日日带在身上。
其实有时候,越是这样想记住些什么,反而会使自己越痛苦,洛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枚玉佩,待她有朝一日愿意取下来了,自己的心结大概就算是解了吧。
正想的出神,突然有一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姑娘拿这么一支贵重的金钗去换一盏花灯,实在是不值当。”
洛凝猛然一惊,恍若从梦中初醒,一抬头便撞见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来人一袭白衣,外衫也是白色,只简单地用一木簪固定住三千青丝,肤若白雪,当真是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看他的穿衣打扮,不似王公贵胄,又不似商贾名流,倒是像天上的仙人初来人间历经凡尘,亦或是误入了红尘。
若还是少时,洛凝大抵也会看得晃了神吧,只是此刻却是不大有心情。
洛凝顺势接过他递过来的金簪,正是方才自己当银钱使用的那一支,她站起身来,轻轻的笑了笑:“值不值当的,谁又说得清呢,我觉得此番这花灯是我所需的,那么此刻它便是值当的。”
“不过还是谢谢公子了,我正好出来没有带银钱,这支金钗也能帮我换下一个所需之物,公子不妨留个府邸地址,改天我定当差人将赎金奉还。”
男子听了这番话,眼睛亮了亮,眼前这个女子,倒是活得通透,方才只为她的姿容倾倒,这会儿更是觉得不可多得了,他璀璨一笑,长眉一轩,心情不错的说道:
“姑娘果然是玲珑心思,值不值当岂是银钱这种身外之物可以衡量的,倒是在下俗气了,我看不如这样吧,姑娘既想拿这金钗换其他东西,不如跟在下换些银钱,待会儿还有什么想买的物件,也方便些。”
洛凝想了想,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把手中的金钗给了他,对方递给她一袋银子,洛凝颠了颠,分量很足,看起来这家伙很有钱,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金钗值多少钱,不过既然对方觉得这样比较合适,她都无所谓。
她拿着银子去往她方才看到的船家那里,租了一条画舫和一把古琴,丝毫没有注意有人紧随她上了后面的画舫。
男子刚坐下,便听见画舫琴声起,他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没有玉箫,便跟着琴声开口吟唱: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髙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郞靑眼,徒沉埋爨下残红。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 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锺期再遇野航中。”
洛凝一曲作毕,倒是有些遇见知音的欣喜,对方听得懂她的琴音,亦能读出她此刻的心境,她有些迫不急的想知道,跟着附和的是何许人也。
便以琴相邀,果然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男子出现在她眼前,跳到她的画舫里。
“好一曲高山流水,姑娘可是缺个知音?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
“是你?”洛凝万分惊讶,居然是刚刚那个跟她换金簪的男子,想不到他们这么有缘,再次相见。
“上元佳节,公子不去猜灯谜看花灯偶遇命中注定的姑娘?竟也来这冷冷清清的画舫,听流水划过。”
洛凝这么许久,难得的愿意说这许多话,愿意跟人交流。
“看来我们当真是知己,姑娘爱在这热闹的夜市寻一处无人之境以琴诉心,在下也觉得这当是天下第一风雅之事呢。”
白衣随风飘飘,很有一股仙人的气质,洛凝温声玩笑道:“公子可知,此情此景,我实在像是遇到了九天仙人,不知公子这般的人,所认同的风雅之事还有几何?”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男子淡淡说道,仿佛已不是红尘中人。
洛凝听后哈哈大笑,很是爽朗的赞道:“好一个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公子的境界非常人所能及,我很欣赏你。”
男子亦是笑,竟是坐在洛凝的位子上,弹了一曲凤求凰,洛凝还愣愣的不知这是何意,那人便说:“在下红尘未了,并不想做九天上的仙人,没有七情六欲,当真是活得没滋没味,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希望那时还有幸能以知己相称。”
说完这句话,男子便脚尖轻点,飞身离去,洛凝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那句话是何意,还没想明白,又突然觉得天色已晚,自己若是再不回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
谁知一上岸,便有御林军在暗暗寻她,那个领头的她见过,很得孤夜寒信任,她赶紧跑过去示意他们不用找了,扰了百姓们难得的安宁放松。
之后洛凝便被扶上提前备好的轿子上,往宫里去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有必要吗?动用这么多御林军出来寻她,还真是大材小用,殊不知在她走后不久,小桃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通报时,孤夜寒一去她的寝宫见不到人,都快急疯了。
他一直是占有欲很强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洛凝一脱离皇宫,在他的视线所不能及,他就会很惊慌,很害怕。
洛凝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她已经提前预设了像上次一样,宫人们跪一地的画面,结果一回宫却是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她寝宫的烛火都熄灭了,但是她就是知道,他在里面。
孤夜寒派出去的人其实早就找到她了,他身边的影卫时时刻刻地都在保护着他,奉的就是他的命令,那个影卫是暗夜楼里除了宇文昱,唯一一个知道暗夜楼楼主就是当今圣上的人了。
他知道她此刻已经进来了,她也许不知道自己身上带有很轻微的一种体香,味道很特殊,嗅觉一般的人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