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十五年后,金陵城。
琴剑阁江南分堂比武场。
三十余名青年站成两列,分别立于场地左右两侧,无论男女,身姿挺拔,体态矫健,个个精神饱满,散发着青春朝气。
他们都是琴剑阁近些年,培养起来的年轻新秀。
一名中年男子走上比武场,只见此人身穿青布长袍,黑色裤子,身板笔直,猿背蜂腰,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二目如电,气质中透着耿直和干练。
他就是琴剑阁总教官王承宇。
今日的课程就是两人一组的对练。
自从燕王朱棣在金陵城登基称帝以来,琴剑阁也把主要精力从北方转移至南方,作为一个一直以来对朱棣忠心不二的江湖组织,自然也成为了新帝王的心腹力量。朝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由江湖人暗中解决,在历朝历代也都是常事。
大明王朝设有锦衣卫制度,但锦衣卫这种特务机关的工作重点在于监察百官,威慑众吏,偶尔负责军情刺探。而对民间诸事信息的收集,则是琴剑阁为首的江湖帮派主要任务,阁中很多优秀子弟也被朝廷和军方录用,这些青年人也自然是分外努力,人人争取一份好前程。
王承宇高声喝到“第一组,肖从周,李士和”
两名少年各自走出队列,行礼后,比武开始。
其中那位名叫肖从周的少年,身材瘦高,脸如冠玉,神采飞扬、气度闲雅,难得的是双目温柔沉静。
两人都是以快见长,转眼间斗了二十余个回合,二人招招式式都在力图扣住对方脉门,用的全都是上乘的擒拿手法。
总教官王承宇看罢,频频点头,很是满意。
将近三十个回合,名叫肖从周的少年使了一招卷臂托肘,将对手摔倒在地。
王承宇见胜负已份,终止了比试,喝到“肖从周胜!”,肖从周扶起同伴,施礼后,二人回归本队。
“第二组 陈灵雨 叶菁”
第二场开始了。
后被叫到的名为叶菁的女孩却率先上场,这姑娘长得很讨人喜欢,细弯弯的眉,水灵灵的眼,尖下巴,翘鼻子,头上盘着桃心髻,脖子白皙秀颀,身材匀称高挑,一笑两个酒窝,甜甜的一声道“师姐,赐教吧”。
名叫陈灵雨的女孩儿稳步走上场中央,只见她身材中等,梳着鹅胆心髻,穿着天蓝色的裙衫,胸前绣着一束深蓝色的兰花,显得文静而幽雅,肌肤白嫩滋润,一对柳眉下,嵌着一双水汪汪的风眼,鼻梁端正,向对面女孩儿微微一笑“师妹,来吧”。
两人虽然都是女孩儿,但是武艺绝不简单,步法稳健,动作利落,又是两个漂亮姑娘,场面甚是好看。
此时,在比武场旁边的小楼上,一位老者与一位青年人并肩站立。
青年人衣着华贵,面似银盆,浓眉大眼,一团的英气,身姿挺拔,沉稳练达,他就是永乐大帝的嫡长孙,朱瞻基。
身旁的那位老者,自然是琴剑阁总阁主,易景松。
十五年前,易景松奉朱棣命令,护送朱瞻基入金陵城,道上遇险,一番厮杀后,除武功最高的一人逃走外,其余刺客均被护卫斩杀或自尽。
朱棣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追查多年无果。朱瞻基是他最疼爱的长孙,因此,永乐大帝便命易景松对朱瞻基严加保护的同时,对其传授武艺,所以这位嫡长孙世子也就经常来到琴剑阁江南分堂,两人以师徒相称,关系甚为融洽。
今天朱瞻基做完姚广孝留给他的功课,闲来无事,便又跑到老师这里,正好赶上了阁中弟子的这场对练。阁中弟子也都是年轻人,世子又为人随和豪爽,大家平日里相处的非常愉快。
转眼间,楼下比武场内两位姑娘已经分出了高下,叶菁坐在地上,小嘴一噘。
“哼!师姐,我又输给你啦”。
陈灵雨一笑,扶起叶菁,说道“是师妹大意了”,两人下场归队。
王承宇又走上场,高声道“第三组 顾希安 王怀信”
可是只有一个人走上了场…
“王怀信呢?”
“王怀信?出列!”
“王怀信?人呢?!”
王承宇双拳紧握,浓眉高挑,高声一字一字喝道“王!怀!信!”,好深厚的内家功,在场众人都立时觉得震耳欲聋。
所有人心里都在嘀咕“王师兄啊,你又哪去啦”“这下你又惨了”…
其实这位王怀信不是旁人,正是总教官王承宇的亲生儿子。
“来啦!来啦…我来啦!”
只见一个身材不高,圆脸小眼睛,身材略胖的青年提着裤带,狼狈奔来。
顿时众人哄堂大笑,尤其那位叫叶菁的姑娘,甚至忘记了刚才的败北,笑的直不起腰。
楼上的易景松看罢也是噗嗤一笑,微微摇头。
“干什么去啦,居然比武迟到?” 王承宇责问起儿子。
“爹…哦不,总教官,我呀…”这王怀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昨晚改造袖箭,忙的太晚,在椅子上睡到天亮,有些着凉,我刚…去茅厕了” 王怀信越说声音越小。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王承宇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又羞又恼,说道“又搞那些没用的小玩意儿,自己不练好武艺,将来怎么为国家效力?!”
“爹..哦不,总教官,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这器械有时候可比武艺更有用的,我给你讲啊…”
“闭嘴!”王承宇大怒,打断了儿子的解释“赶紧上场对练,别说没用的了”,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楼上的朱瞻基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对老师言道“老师,其实怀信做的小器械,真的很是精巧高效。”
易景松也是笑着说道“是呀,每个人天分各不相同,我只希望他们将来都能对国家有用,都能辅佐于你。”
言语间,场内不到十个回合,王怀信一个没留神,被对手绊了个仰面朝天。
场上又是一阵大笑…
王承宇彻底被儿子惹恼了,高声吼道“混…王怀信!滚!绕比武场跑五十圈”
“五十圈?!总教官…哦不,爹啊,我还拉着肚子呢啊…这五十圈下来,得洗裤子啦”,王怀信带着哭腔哀求起来。
“别废话!现在就去给我跑!立刻!马上!”
“是…是,我跑就是了…哎呦” 王怀信捂着肚子开始受罚。看到总教官动了真气,没人敢在放声大笑,全是低头捂着嘴偷乐。
王承宇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脸上重新严肃起来,教训道“你们啊,武艺上如此不上心,将来变成废物,给琴剑阁丢人呐!”
“下一场,易枫,给他们做个示范,上来!”
“是!”,闻声望去一名英武青年走到场地中央,只见此人周身上下紧趁利落,上中等的身材,俊雅潇洒,翰逸神飞,剑眉薄唇,目若朗星,团团正气,英气勃勃。
看到易枫上场,楼上的朱瞻基又笑了起来,对易景松说“老师,今天我是来对了,又能看这个臭小子露脸啦”。
易景松看着易枫,面带欣慰,说到“是呀,易枫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一教就会,而且在这些孩子们当中,性情上就属他跟你最投脾气”。
话到一半,面上又是一阵感慨“当年送你进金陵城的路上,我们师徒遇险,易枫和他死去的娘,也算是我们的恩人了,虽说我收养了他十五年,也亲传他一身武艺,但易枫终究是个苦命的孩子,希望将来能成才,他日助得你成就一番功业吧”。
此时,楼下的王承宇单手点指出八人,说到“你们一起上吧,谁能沾到易枫的衣服,晚饭加肉”。
那八人互相对视一番后,走下场,站住八个方位。
易枫脸色从容,面带微笑,向八名师弟做了个鬼脸,惹得众人皆是一笑,见那八人也有了些许轻松,易枫说到“一场对练,大家不必紧张,师兄弟切磋,速战速决”。
众人受到大师兄鼓舞,精神倍增,其实这八人武功并不弱,身法路数也都是正统武学,手底下更是各有所长,有的擅轻功,有的擅擒拿,有的腿上下过功夫,有的掌法有心得。
八人围住易枫,从八个方向以不同的招式,各展所长,一齐攻来。
只见易枫或蹲,或纵,左一个翻身,右一个拧腰,时而连窜几步,忽又站立不动,那八人完全摸不清易枫路数,一个个都扑了空。
几轮冲击下来,这八人累的气喘吁吁,动作也见缓慢,别说沾到衣服,就是易枫的方圆一步之内也休想靠近。
总教官王承宇赞赏的点点头,继续说到“易枫,可以动手了”。
易枫得到指示,忽然加快了步法,闪转腾挪如鬼影迷踪,上推下绊疾如闪电,转瞬间八人相继连连跌倒。
在场众人一阵雷鸣掌声。
“大师兄真厉害呀”
“我什么时候能练到人家这层次啊”
“你?快别想啦,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凭什么说我,换你上场,你也不成”
…
王承宇打断众人,说到“所有人都要想易枫学习,功夫都是练出来的,只要肯下苦功…”,说着说着,他看到了捂着肚子跑圈的王怀信,头上的青筋又蹦上了三蹦。
“下课,各自回去修炼,王怀信!跑了多少圈了?”
“爹…哦不,总教官,五圈了!”
“我没看见,不算,从头开始跑,不然别吃饭!”
“啊…爹啊,我真的肚子疼,哎呦…”
易景松在楼上叫住易枫,示意让他上楼,易枫不敢怠慢。楼下众人向着楼上的总阁主躬身施礼后,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只留下了还在独自跑圈的王怀信。
易枫上楼后,对着易景松喝朱瞻基行了跪拜礼,“师傅”“见过世子”。
“行啊,小子,又厉害了啊,再练五十年,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朱瞻基和易枫开起了玩笑,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看老师,又相视一笑。
易景松看的明白,更有意让爱徒易枫和世子多走动,闲谈几句便回房休息了,只留下了两位英俊青年。
看老阁主不在场了,两人不再约束,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掌的打逗起来,就像这个年纪的所有男孩子一样,也许这就是他们表达兄弟友情的一种方式。
“世子,来,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随我来”,易枫边说边拉着朱瞻基的胳膊下楼去了。
“哟,还有礼物呢,你小子有心了啊”,两人又是笑着一阵追打。
来到易枫的房间后,易枫小心的取出一个罐子,笑着说道“蟋蟀已在宇,鸿雁方来宾”。
朱瞻基顿时两眼冒光,兴奋的高喊到“别糟蹋刘伯温先生的诗了,快把这虫儿给我看看”,说罢便来抢罐子。
“别抢,别抢,再给跑了”易枫小心的打开罐子,“我可是蹲了小半宿,才给你捉来的啊,你小心点儿”。
“知道,知道,你是我亲兄弟,快给我看看”。
“别乱说,谁敢做你兄弟,饶了我吧”。
只见这蛐蛐肚如白霜,黑足金翅,看上去就是健壮有力,银牙如刀,通身如穿了一套黑色铠甲,甚是威武。
朱瞻基爱的不行,不错眼珠的看着蛐蛐,“这只一看就不是凡品,肯定比我那只”双刀大将”强多了”,托着罐子,越看越高兴,拍着易枫的后背,兴奋的说到“等我带回宫里去,好好的和他们的虫儿斗上一斗…赢了有赏,哈哈”。
“就知道你喜好个草虫儿,以后遇上更好的,我再捉给你”。
“够朋友,够兄弟。”
“轻点儿拍,我都快被你拍死了…你这哪有个世子样儿啊”
“不瞒你说,我现在都恨不得抱着蛐蛐罐子睡啦,哈哈”
…
男孩子间的友谊就是如此,就算日后长大了,见了面也免不了互相挖苦两句,怼上两拳,看似幼稚的举动,实则饱含了最纯真的情谊。
朱瞻基日后又被民间戏称为“蟋蟀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易枫给他偷着起的诨号。
年少不知愁滋味,眼下的他们眼中尽是快乐。可有谁知道多年以后,他们将各自经历怎样的悲欢离合,又要一起面对何等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