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一丝月光也无。
忽而，狂风骤起，摇拽着草木发出“唰唰”的声音。狂风越刮越猛，竟将不少树木刮折，随着“咔嚓”的脆响，高大的树木接连倒伏，砸得泥土四溅，有跑不及的小兽被砸中，当场凄惨哀鸣不已。
狂风肆虐，又有整十道紫色闪电在黑色的云层中翻滚，随即又猛然射出紫气的光芒，照亮了黢黑的天际！
沉闷浑厚的雷声，轰隆隆的在天空炸响。
大颗的雨滴夹着冰雹开始砸落，接着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随着闪电的再一次亮起，一个人影，突然从云层之中摔落下来！
只见他身影急剧坠落，期间不断刮擦过枝叶横生的树林，一声沉重的落地声音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一道粗如巨蟒般的紫色闪电，缠绕着又一道身影随之降落，轻轻的飘浮在半空之中，傲然俯瞰着这片大地。
他右手一挥，顿时又是几道闪电劈了下去，正中那之前落下的人身上，冒起几缕带了焦糊味的青烟。
“居然真的死了？”戏谑的语气配上冷酷的话语，从半空之人口中发出，令人不寒而栗。
他手中一动，已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斜斜地指向地上的人，得意洋洋道：“知道是谁给你下了牵神引，让你堂堂一域之主成了落难狗么？”
他轻轻叹息道：“你肯定想不到，是你那宝贝得眼珠子似的老婆喔！不过你放心，小弟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低低的笑声，慢慢从他鼻子中发出，渐渐越来声音越大，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中，惊起几处飞鸟。
大雨继续不停的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风声呜咽，仿佛在为世间的不平而悲鸣。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空中之人收住笑声，冷冷的说着，将剑尖对准了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猛然大喝一声：“斩魂！”
第一章 酒 太苦了
寒风凌冽，从褴褛的衣服破口中直钻进去，彻骨的凉。
李飞瘦骨嶙峋的脸上，往日的桀骜不驯和意气风发，此刻已变成惶恐不安。头发脏乱得形同乞丐，肚里空空，饥肠辘辘。
以前整天盛满了美酒佳肴的肠胃，如今却乞盼着能有个冷馒头填一填也好。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通往他的好友牛举人家里。
牛举人学识渊博，为人豪爽大气，乃是本县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自己家道未沦落之前，平素最是鄙夷那些酸子，却唯独与牛举人成了至交好友，就是这个原因。
前方不远处，便是牛举人的庄子了。
牛举人是雅人，庄子外头种了许多桃李等树，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往往广下请帖，邀清诸多贵客好友前来饮酒做诗会，昼夜丝竹之声不绝，灯火通明到凌晨。
就连知县老爷，也很给牛举人三分薄面，来过两次，并留下大作数篇，至今还挂在庄子堂屋中供人欣赏。
落魄之人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身上，藏在一棵老桃后，用脏兮兮的手使劲拉展衣服，又用手指为梳，将一头乱发好歹收拾了一番。然后，他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富饶气派的庄园，坚定地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门却正巧“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挑着一副担子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去送节礼的。
哦，是了!
已经快到年关了!
那家丁穿着厚敦敦的棉衣，一抬眼瞧见来了个乞丐，当即没好气道:“去去去，臭要饭的!今日老爷有贵客在！”
乞丐的瘦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来:“劳烦小哥通禀贵府老爷，就说故交李飞到访。”
家丁却瞪起了牛眼:“臭叫化!讨打?就你这德性，还老爷故友，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说着来了气，顺手抄起一根门栓喝道:“还不快滚？”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斥责之声:“在喧哗什么?成何体统！还不快去给毛师爷家送年礼去?!”
随着声音，一个头戴方巾的锦衣胖子出现在了门口，正是牛举人。
家丁忙丢了门栓，一边应喏，一边又道:”老爷，这有个疯乞丐说是您的故友，小的正要打他出去哩！”
牛举人正待发怒，忽然“咦”地一声，上下打量那乞丐几眼，不确定地皱起眉道:“你莫非是李飞?”
乞丐更加惶恐，羞容满面，低头做揖道:”牛兄，小弟沦落至此，实在是…惭愧啊!”
牛举人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李飞兄弟缘何成了这般模样?令尊也不管你了么?”
李飞道:“小弟无知，被一伙外地的官员手下，给设套骗光了家产。可怜老父一个经受不住，竟气得吐血而亡了！”
说罢，忍不住以袖遮面，痛哭失声!
哭声惊动了院里的仆役们，一个个看似干活，实则耳朵都竖了起来在听。
牛举人见不成体统，忙道：“贤弟莫要悲伤了，你莫不是还未用饭?老高!”
一个老仆应声过来。
“你带这位公子且到厨下用了饭来。兄弟莫怪，老哥正有件急事待办，忙完马上过来陪兄弟!”说着做了个揖，急急忙忙去了。
这边李飞千恩万谢，跟了那叫老高的老仆，来到了厨房之中——平素下人们用饭的地方。
老高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切了一盘猪头肉，又拿过两个白馒头。李飞如风卷残云，顷刻间一气都吃光了。此时此刻，感觉人间美味，无过于此。
吃完后，再喝一碗热腾腾的茶汤，浑身都暖起来，醺醺然仿佛羽化而登仙。
李飞百无聊赖的在厨房烤火等着，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来对了，牛举人真乃义士也。
待会问他借多少银钱合适呢?
他正心中琢磨，忽见老高复又进来，恭敬地道:“李公子，我家老爷说了，今日还有要事，实在不方便待客。此处有纹银一两，赠与公子先去买件衣裳穿罢。”
李飞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自己被打发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苦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复牛老兄，就说李飞多谢他的款待。”
他卑微的接过银子，珍重的揣进怀里，告辞离去。才出得门两步，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关得紧紧的，门内有牛举人的声音道:“已经打发走了?”
老高回答:”走了。“
牛举人便道:”真是晦气！交待下去，这个败家子再来，就说老爷不在，不要给他开门。”
李飞垂着头，隔了衣服捏了捏那块银子，还在硬硬地硌着皮肉。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抓了银子狠狠砸到那扇门上，再跺它几脚出气！
但最终这个冲动，也只是一闪即逝。
使劲按了按那块银子，他快步离开了。
饮马镇东头第三条巷子的第二户人家，住着长顺镖局的大当家史长顺，人称“顺爷”。顺爷今年四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壮的年纪，手下镖师数十号，娶了三位夫人，均是长得如花似玉，给他添了四男二女，活得好不惬意。
顺爷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人热心肠，仗义疏财也是出了名的，是本县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李飞此时正站在顺爷门前。
史长顺数年前有次被人栽赃陷害，李飞当时正与县太爷的四公子饮酒，闻听此事，当即甩了一千两银子，跟四公子买了这个人情，保得他无事被放回家。
顺爷感激不尽，从此跟李飞成了忘年之交。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李老弟，哪天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老哥赴汤蹈火，绝不二话!”
此次李飞家中遭遇大变故，本来是不想来顺爷这里讨这个人情的，但现在实在别无他法了：
平时一直对他百依百顺、赞不绝口的叔父，突然变了脸，大骂他气死老爹，是不孝之徒，还使劲撺掇族长将他除族。
幸亏族长心善，给他三年时间，看他悔过表现再做决定。
李飞也想过借钱做点生意。可惜世态炎凉，老爹生前虽然也有不少朋友来往，一见他家败落，纷纷闭门不见，更别提扶持他东山再起了。
李飞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大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婢女，并没有因李飞外表而现出厌弃，当即去回了家主。
不过片时功夫，顺爷已大笑着迎了出来，与以往并无不同。一阵寒喧后，搭上肩膀亲热地带了他进去。
李飞见状，心下稍安，欣慰地想:果然文人无义，还是得结交江湖上的豪杰!
史长顺带李飞来到内堂，连声吩咐二夫人亲手去煮了新茶来，二人对坐饮茶，喷香无比。顺爷兴致极高，侃侃而谈，只是唯独却对他的落魄外表视若不见。
说完了江湖轶事见闻，顺爷谈兴不减，又说起东街刘屠户被家中悍妇打得满街蹿；西街小丁香儿，又出了首新曲子十分好听；谁家新得了匹良马，谁又高价买了只巧嘴儿的绿头八哥……一直说到日头落山。
其间，李飞几次想诉苦借钱，都被顺爷的滔滔不绝堵了回去，最终嘿然无言。眼看天不早了，肚里却空灌了一肚子茶水。顺爷却只是兴致勃勃的闲谈，再不提一句吃饭的事来。李飞饿得实在受不了，只得告辞。
顺爷依旧很热情，亲自送他出门，还大声得叫他下次再来闲谈。
李飞哪里还看不出这位顺爷的心思?勉强答应一声，逃也似的走了。
日落黄昏之时，李飞才迈着酸软的腿，来到路边一个小酒摊子坐下。
他先叫那佝偻着腰的老摊主热十个铜子的酒来，又要了一碗两个铜子的粗面来吃。面条黝黑，清水煮出，也无油无肉，仅有一把粗盐拌的大葱当菜，吃起来辛辣涩口。
李飞一口气吃光面条，又倒了一碗热过的浊酒，一气饮干。
浊酒火辣辣的划过喉咙，又从眼中流了下来。
平生头一次，李飞发觉，其实酒并不好喝。
下肚之后，只余下满口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