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后,苏逆还是无法忘怀那个眼神,好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眼神成了他梦里的常客。
苏逆总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这个玩意儿的知音,因为确乎是只有自己才看得到那双赤眸,也只有才他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一股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以及根本就不愿多加掩饰的莫名悲恸。
他也曾在梦中多次尝试当一个知心小哥哥,但无论他如何坑蒙拐骗,那双眼睛都不为所动。
“你是冤魂?”
“......”
“呐,不说话,当你承认了,你被人冤杀了?嗯,不对,你看起来就应该是绝世高手的样子。嗯,想不到,总不可能是被带帽子了吧?哈哈,不可能的....”
“噗!”苏逆垂死梦中惊坐起,冷汗涔涔,不由地抱怨道:“这么粗鲁,难怪被人...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苏逆瞬间觉得精神震荡,全身仿若千刀万剐,疼痛感比开脉时还要难以忍受,随即白眼一翻,昏厥过去。
“哗哗哗!”空气中发出灼烧的声响,屋子被照得亮堂堂的,那双眼眸再度凭空浮现,随后无限放大,不紧不慢地吞噬着苏逆为数不多的神识碎片;至此,苏逆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最少是在那双赤眸跟前,会自觉地摆出一副无比乖巧的样子....
“何穹!” 沉重的金色面罩遮住了苏逆的表情,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戟,绽放着刺眼的火花,穿过重重迷雾,飒飒袭来,而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想要逃离的念头。
四滴蓝色冰珠未等主人结印召唤,便自主地从苏逆四窍倾飞而出,浮现在周身,极速轮转着,形成了一堵小型的屏障,可在那柄长戟面前却是依旧没有任何抵抗力能;锐利的枪尖轻易透过屏障,点在苏逆的眉形处 ,随后炸开,化作血雾将苏逆完全裹挟。
“嗯?”何穹将目光从角斗场处移开,感应到冰晶玉洁的触发,再看到苏逆呆滞的表情,心脏如同猛牛乱撞一般,再度惊慌起:“我靠!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苏逆没有接过话茬,他弯下腰来,捡起地上破碎的金色面具,突然发现眉心处好像有一股液体正顺着鼻梁缓缓流下,他颤抖地举起手来,用食指粘抹。
嗯,黏黏稠稠的,还温存着一定热度。
“好像是血?”苏逆将指尖放入嘴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铺散开来,他有些后知后觉,歪头看向何穹,询问道:“为啥我尝起来,还带一点咸味?”
“你,你没事吧?你额头上滴的不是汗吗?”何穹不由地感觉到一股冷意,他盯着苏逆苍白的面色,开始变得不安起来:“糟了,一定是这小子脑子被这里的煞炁冲撞,哪里伤到了。”
“我好像看到了红红的东西,你身上有,我身上也有,似乎到处都是。”苏逆扬了扬手中一块沾有血迹的碎片:“是血么?如果是,那这漫天的血雾被他们吸进去,再吐出来,然后我再吸进去,吐出来,不知道都几手了,是不是不太健康啊?”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何穹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复杂:“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些东西是啥呢?没错,这些确实是血,不过也不是谁都能看见的,你没有修炼,是怎么发现的?”
“切,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修炼?”
“为啥我跟你聊天这么费劲呢?”何穹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随手一指:“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癫狂吗?”
苏逆顺着何穹的指引,看向观众席。在那儿,有着无数的人手中高举着纸券,要么咆哮欢呼,要么无奈咒骂,虽然他们中大部分都身着华丽衣袍,可行为上却比市井之人还要粗鄙不堪,一点没有苏逆身上那种纨绔子弟该有的高贵气质。
“我发现,这里好像都是一些权贵子弟或者巨贾少爷啊。”
“我靠,你的关注点为啥老是跑题呢?你看,这些人像不像野兽?我觉得他们比野兽更像野兽。”何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到: “那头大妖以叶元年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被彻底抹杀。所以,我猜,这个骷髅头颅中所拘禁的一定是它残存的灵识。”
“我跟你说,每头元兽在修炼到蜕凡境都至少会觉醒一种天赋,而往后每提高一个境界便会再觉醒一种天赋。”
“嗜血囚牛是半步万化境的实力,也就只觉醒了一个天赋,叫做血色狂欢。”
“血色狂欢?”苏逆没有移开视线,而是随口发问起来。
“以血养血,无数生灵的血液从角斗场各处散发,再毫无保留地被那个骷髅头吸收,随后吐纳出来,变成另一种东西。它就像是一种兴奋剂,能暂时地让人的精血快速燃烧,从而最大化地透支人的潜力。”
“潜力?”
“所有生灵潜力莫过于忍耐,爆发,意志这三种东西,血色狂欢可以暂时地让任何一个生灵的忍耐度,爆发力,意识强度都大幅地飞跃,战力力可比之前强大数倍不止。”
“这么逆天?”苏逆满脸艳羡地看着角斗场,此刻场地两侧的闸门已然升起,从不可窥探的阴暗处,有两人从中走出,满场再度爆发出响烈的狂欢声,预示着下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逆天”何穹一阵嗤笑:“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先不说这时间能够持续多久,就是这副作用又有几个人愿意尝试?”
“什么副作用?”
“神志逐渐变得癫狂,最后力竭而死,亦或是炁煞冲顶,三花俱灭,一身修为尽废。你想着,要是一人元脉断碎,四肢俱裂,成为废人一个;再倒霉点,被仇家擒住,蹂躏和羞辱,连自尽都做不到,啧啧啧,真是想想就刺激。”何穹的眼神不停地闪烁着,不过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
“那我们刚才...?”苏逆不再淡定,他有些紧张地看着何穹。
“你有屁的精血,像你这种普通人,最多只有气血。更何况你连没有运用气血的法门都没有,更别说燃烧和使用,这种超纲题目简直在侮辱你的身份,所以不碍事的。”
“那你说个锤子....”
“你想想看就知道,我会让你出事的吗?我难道不要命了吗?”苏逆还没说完,便被何穹打断:“你要是出事,你老子不得宰了我。哦,对了,你千万不要自己偷偷作死,做些乱七八糟的实验,这气血燃烧起来,可是要比精血来的快得多哦,到时候想救都没得救。”
“切.....”
“小子,你知道角斗场每天要死多少人吗?”
“多少?”
“最少也要有数千,不然这庞大的血雾是如何产生的?”
“这么多!”
“多?大惊小怪。”何穹有些戏谑地看着苏逆:“这还只不过是天字角斗场的数字,算上,地字角斗场,玄字角斗场,黄字角斗场,欧呦,人数可就多了
“胡扯,哪来这么多的傻子?”
“呵呵,大少爷,这每场决斗可都不是小孩家家办酒席那般,一场决斗只能留一个幸存者,往来的俘虏,奴隶,死囚,异族人,蛮夷,半兽人等等。你要什么品种的,就能看到什么品种的,还有各种死法,被剁成肉酱,被冻死的,被烧死的,被勒死,还有手撕成两半的,都算常见了。”
“看不出来啊,你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渣,竟然会这么重口味?”看着何穹像报菜名一般讲得滔滔不绝,苏逆一脸嫌弃地打断了他。
“喂,大猴子,你为何会如此了解这里?”
“为何?”何穹的脸色变得冷冽下来,突然没了兴致。
“看来你还有点小故事,说说?”苏逆很是贴心地端来一盘葡萄,自己随手拿起一颗,往身上擦了擦,开始大嚼特嚼起来。
“先看着吧,别浪费了门票钱,还挺贵。”何穹左手将那一大串葡萄全部提起,一股脑地塞入嘴中,含糊不清地说道:“会有机会的。”
“随你咯。”苏逆吐出嘴里的葡萄籽:“喂,大猴子,为啥下面一个人都没有?”
“角斗场的规定是每场比赛的赛前有五分钟时间,给我们这些看客下赌注的。”何穹摸了摸胸口,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
“到底投多少呢?”何穹有点纠结,最后还是放弃用神识去探查,但不是他不想作弊,不过奈何实力不允许啊!何穹是一个炼体修行者,要不是命魂的天赋是控制冰元素,他连神识都没有。可就算有,神识也弱得跟小鸡仔似的,拿出去显摆都嫌丢人,作弊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何穹也就想想,过过嘴瘾。
再者说了,角斗场中布有结界,而且他们所带的面具也有一定隔绝神识的作用,要是一个不注意,神识受到反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哦,这么残酷。”苏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一只小兽物,玩得很是起劲:“诶,大猴子,这什么玩意儿,长得跟河豚一样,圆鼓鼓的,还挺可爱,我准备带给问雅瞧瞧。”
“大猴子?我什么时候又有这么个绰号。”何穹看着苏逆手中那个瑟瑟发抖,正在努力装死的小东西,说道:“这是吞金兽,用来下赌注的。”
“赌注?”苏逆看着眼前那只浑身泛着金色的吞金兽,突然左手忍不住去掐它圆滚滚的脸颊,右手则是熟练地抓住它一边不断扑腾的翅膀,不让其逃走:“爹爹说,赌博不好。”
“哦,那我自己投吧。”何穹顺势就要从腰间掏出钱包:“嘿嘿,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慢着,我也没说不搞啊!”苏逆手中投掷着一枚铜板:“我们投多少?”
“切,你就算了吧。在这里元石才是硬通货,最低档次也是要收取金银。”何穹掏出三块元石喂给吞金兽。
“哦,那还是你赌吧。”吞金兽舔了舔它那大嘴唇,机灵的小眼珠提溜地防备着苏逆。只见吞金兽吃完元石,瞬间拼命地扇动着翅膀,朝外飞走。
“咚咚咚!”三声巨大的撞钟声传来,角斗场中央顺势扬起一阵风沙,遮蔽住众人视线,淡淡的血腥味又开始蔓延开来,给满场的欢呼呐喊再添上一剂猛药。
苏逆的眼神逐渐专注起来,准备开始享受这场即将开始的血色狂欢,风府处的神识之芽已经开始恢复生机,在一团淡淡的红色烟雾中,惬意地摇摆着身体,妖娆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