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汐始终不想将自己的痛暴晒在阳光之下,从小到大,她早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痛苦都埋藏在心底某一个角落,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默默****自己的伤口。
被人触到心底深处的伤痛,静汐的手缓缓握紧手中的小勺,低着头闭起了眼眸,用力平复自己的心中的情绪。
“不要再说了!”心口隐隐作痛。
“为什么不说?”独孤影没把静汐的话听进去,言语之间反倒多了些挑衅。
静汐猛然站起身,神情说不出的冷,说不出的伤,一只手扶在桌子上,冷眼瞪着独孤影,水唇轻颤,哀伤而愤恨:“我不管什么意外不意外!”
死死咬着唇瓣,唇角溢出血丝,声音凄厉:“五天了,已经五天了,可是他们都没有找到他……如果他活着,他知道我会担心,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他——死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单薄的身子因为隐忍压抑而发抖。
“我怎么能放过害死他的人,怎么能?!”
女子的浑身瞬间染上了嗜血的味道,白衣纤尘,但已掩不住杀戮的气息。
正因为如此,才更令人心寒。
“他死了,你伤心难过,那晋王也掉下了悬崖,你可为他担心过?”独孤影的声音提高了些,“就算晋王曾经对不起你,但这些日子,他可曾亏待你半分?每一次你故意挑拨闹事,他每一次都护着你,甚至还为你挡剑,难道你就一点点感觉都没有?静妃娘娘,说句不客气的话,楚墨麟掉下悬崖,那也是他命该如此,怨得了谁!若是他不出兵天启,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
静汐死死盯着独孤影:“你闭嘴!”
独孤影冷笑道:“为什么不让我说?害怕了?心虚了?还是我说错了?你以为就你痛苦,就你难过,那天启国这些因为战乱失去亲人的就不难过就不痛苦吗?你想报复晋王,想把他杀了剐了甚至五马分尸,我都不会说什么,可天启这些百姓是无辜的,你无事生非,挑起战乱,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你成天只知道躲在晋王府,你走出去看看那些落难的百姓,你良心何安?你还想怎么样?真的想要天启灭国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自天启战乱以来,独孤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本美满的家因为战乱,一家人死的死伤的伤,支离破碎。
那天,他去帮凌雪衣的忙,亲眼看着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失去了爹娘,坐在地上嗷嗷大哭。他看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看见他们为了求人救亲人一命,磕头磕出血……
他以为谭静汐的报复会适合而止,他以为她有分寸,他以为她的心地并不是那么坏,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不顾外面百姓的生死,自顾自地配制致命的毒药。
她还想做什么?
她让皇上和晋王反目,心结难解,让晋王负伤累累,如今更掉下悬崖,生死不明,还不够吗?
她欺骗晋王自己失忆,成天在晋王面前演戏,可晋王却把所有的荣宠都给了她,甚至不惜为她挡剑,她让晋王一直活在欺骗中,伤人至此,还不够吗?
他一直体谅她的心情,不忍说出这些,可如今,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弱质芊芊,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偏偏将整个天启玩弄于股掌之间,视所有人玩偶。
为什么?
凭什么?
独孤影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落也落不下去:“别人伤你一分,你还十分,那你伤别人一分,别人是不是也要还你十分?”
“还?!”静汐嘲讽地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凄伤哀绝,“我只管别人欠我的,哪里会想得起还别人的,又还得起吗?”
“你——”
独孤影压不住心头的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嘴角因为生气而发抖,桌上的瓶瓶碗碗因为桌子震动,随之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么做,你就不觉得罪恶吗?”
白衣女子平复了一下情绪,轻轻地拂去衣袖上的药粉末,声音缥缈如风:“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已经罪恶滔天,万劫不复了!独孤影,你只知道指责我,那我问你一句,换做是你,要是素心被玉皓辰发现,再一次害死了她,你会怎么做?你真的会那么痛快地一刀杀了玉皓辰,然后让他在黄泉路上一直纠缠素心吗?你和我都清楚,杀人从来不是最好的报仇方式,不是吗?当初你那么帮我,除了觉得自己欠了我之外,难道不是因为素心的缘故,想看看晋王狼狈的样子吗?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我——”独孤影一怔,居然找不出话来反驳,是,如果晋王真的害死了素心,他会那么轻易放过晋王吗?会吗?
看着独孤影犹豫的神情,静汐只觉好笑:“你也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独孤影,我不是凌雪衣,没有他那种仁慈宽厚,济世心肠,我也不是你,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怀。你以为没有我,天启就不战乱了吗?
有些痛苦本来就是他们不得不承受的。
徐徐的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凉凉的带着几分寒意,可这些许寒意怎么压得住独孤影心里的火气。
独孤影觉得脑门发热,被静汐气得已经头昏脑胀了,他说不过她,也劝不了她,一阵阵无力感蔓延全身。
呆坐半晌,负气地站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复又停下,背对着静汐蓦然开口:“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也不会再管你的闲事了,你好自为之。”
回念又一想,现在的她,恐怕早就已经用不着自己帮忙了吧。她借着晋王妃的名号,暗地里早已收揽了不少人,宫里还有一个皇后里应外合,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独孤影无比嘲讽地笑起来,颇多无奈。
静汐敛襟复又坐下,看着独孤影的影子消失在草色苍翠的千菱院中,兀自嫣然一笑,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跟着我手染血腥,徒增罪恶了。
“什么事?”
静汐才刚坐下,身后悄无声息地飞来一人,半遮着面,恭敬地垂首站立,尽管他无声无息,形似鬼魅,但静汐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到来。
身后的人将一封密信递给静汐,沉声回答:“已经查清了,那些刺杀皇上和晋王的人来自乌涂国。”
静汐默默看完密信,闭眼,手中的密信被她搓揉成一团,心口郁结难舒,乌涂国……
绿绮还口口声声说不是他们干的,真是可笑!密信是白若依的笔迹,明明白白写着是她派人潜伏天启军中,不但杀了玉皓辰,连燕夏皇帝除去更好,燕夏皇帝驾崩,一时之间军心不稳,等他们夺下天启,也便不用担心燕夏来犯,也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如意算盘打的真好,那是不是等他们夺下了天启,又准备从天启开路,进犯燕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