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老韩这两天遇到了头疼事。
老韩遇到的事其实挺简单,县里召开扶贫攻坚大会,要一级机构每个单位抽出一名人员包村扶贫。村子不脱贫,人员不能撤回。老韩向单位的头儿汇报,局长说,就从你们办公室抽出一人去应付一下算了。老韩便为这事头疼了两天。要说抽人下乡之类的事,办公室不是没遇到过。老韩当通讯员时就争着抢着往乡下跑。那时抽人下乡搞个什么运动还得表现好才行哩。年轻人都争着抢着去,干好了就能靠近组织,就有了进步的资本。老韩的老伴就是当年老韩下乡帮助搞大寨田时认识的。当时老韩的老伴是生产队的铁姑娘队队长,老韩的派饭是由铁姑娘队长安排的。乡下穷,几天的红薯面窝窝便涮得老韩支持不住了。铁姑娘队长把老韩接到自己家,宰了下蛋的母鸡。把母亲攒下换盐油的鸡蛋换了白面。在一个雨夜里,老韩就把铁姑娘队长揽在自己的怀里。姑娘的双臂力大,箍得老韩差点背过气去,以后老韩遇到个啥烦心伤脑的事就将头埋在老婆的胸前,让她有力的双臂箍紧自己,感觉就好了许多。可这次,他让老伴箍了四次也没箍出个好心情来。
办公室司机、秘书、通讯员、打字员算上老韩一共五个人,司机是局长的腿,编制在办公室,实际你管不着。除了领工资,报销出差费,平时连个人影也见不到,老韩找局长汇报问题有时还得通过司机才能找到。有回市里来人到局里检查工作,老韩到处找不到局长,只好扩了司机小赵。小赵告诉老韩,局长在“绿玫瑰”TV包间。老韩赶到“绿玫瑰”差人唤出局长,局长一脸尴尬又一脸的不高兴。事后局长狠训了小赵,说小赵处理事情不周到。小赵就把老韩埋怨了一通,说老韩出卖了他。以后老韩扩他他也不回机。
钱秘书是办公室里的第二元老,当时调进来就是冲着接老韩的班,只是戴着眼镜看似满腹经论的大秀才总爱闹些笑话。读报时将“取得文凭和尚未取得文凭的同志”读成“取得文凭的各尚”“未取得文凭的同志”并感慨地说,现在的时代当和尚都得有大专文凭呢。钱秘书上次跟着局长下乡帮助搞计划生育,给局长写了篇发言稿,其中有一句话:“当领导的要将整个身子都扑在育龄妇女身上”。成为一大笑柄呢。钱秘书扶扶眼镜:“韩主任,这点小事就用不着商量了,你作主就是。我这正忙着搞个调查报告,副局长催着要。我姑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姑夫让我这几天勤去照看着些。干办公室的人就是命苦”。钱秘书几句话就把老韩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了。钱秘书的姑姑是常务副县长的太太。
老韩的目光又扫向了通讯员小孙。小孙人长得机灵,腿脚也勤快。办公室里谁家有个跑腿的事总少不了小孙。遇到个临时公差什么的也都是小孙顶着。去年小孙结婚有了孩子之后,老韩派的差事小孙就有些抵触了。上个月县城扩路搞义务劳动,老韩让小孙去了一个星期,小孙的媳妇就找上了门,说老韩吃柿子挑软的捏,老韩一再解释是工作需要,小孙媳妇根本不听,“少给俺唱高调,小孙在工地上干了一星期,手脚都打了泡。这工作就兴你们去需要需要。”小孙媳妇气冲冲走了。第二天晚上,老韩的儿媳妇哭着从学校回来,说要调她去县城最偏远的疙瘩头小学教书。她去找校长,校长说是局里的意思,她去找局长,局长说是工作需要。拐弯一打听,局长是小孙的老岳父。老韩心里一紧连忙把小孙抽了回来,让小孙回家给岳丈说了好多赔不是的话。老韩儿媳妇调动的事也就暂且不提了。
打字员小李刚来不久,是办公室唯一的色彩。年轻漂亮、嘴也甜,别人称老韩老韩主任,她甜甜地叫韩伯,叫得老韩心里舒舒服服的。现在办公室那台铅字打印机几乎都不用了,有个文件什么的都拿到街上交给电脑打印部了。小李调来后也就没啥事可做,整日抱着本服装或家庭生活之类的书看得特痴迷。要不就抱着个电话嘻嘻哈哈不知跟谁谈天说地。这样下去孩子是要变坏的。老韩下了决心,虽然小李是女娃,扶贫也不过是走走路数,如果一个单位去个人包个村就能帮助老百姓脱贫,那中国现在早就富得流油了。老韩刚想开口,门外进来了局长的儿子,对老韩说:“韩主任,今晚我妈让小李去家吃饭,可以提前走吗”也不管老韩同意没同意,挽着小李的胳膊就走。小李还冲着老韩摆了摆手:“韩伯,拜拜!”老韩拍拍脑门,才想起来小李和局长的儿子正谈得热乎呢。
唉,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还是自己亲自去吧。老韩自语着,也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这才走到几天都忘了照看的那盆君子兰前,发现盆中竟长出了一棵草。他用两只手指夹了一下,那棵草竟然没拔下。老韩用手掌攥紧了草用力一提,草被连根拔出。老韩惊叹道:草不大,根还挺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