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洪荒,渺无仙迹的不毛之地。
这里是诸神也懒得看一眼的地方,这里是诸仙都深深忌惮的地方,是天界神秘之地,亦是众仙的禁地。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洪荒之中不知名处的小小地方,居然存活着一批苍兰族人。而眼下,族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在天界之中,微小到无人能知,然而正是这件事的发生,就像一粒落进大海的石子,那微小却存在的波澜隐匿于无形,悄悄改变了什么。
苍兰族议事大厅之内,一张矮脚石桌放置在中央。
石桌边缘雕刻着十分精细的苍兰草图案,石桌正中,则是雕刻着一个执戟撑腰的美貌女将。
栩栩如生。
苍兰族苟延残喘至今,仍旧保持着一姓出一名议事长老的规矩。是以这长桌周边,每一个空位之上都站着人。
唯独长桌上首的主位,没有人站着。
那是苍兰族族长的位置,而自顾青娥的父亲带领全族战将出走后,苍兰族便没有战将来当族长。
族长必须是战将。
这是一条死令,是为了保证苍兰族能安全生存的法则。游家虽然势大,却不能霸占族长的位置,而顾青娥理论上却有资格接任族长。
这不是游家愿意看到的,所以两家才各退一步,游家不为难顾家,族长也就理所当然的一直空着。
游牧儿若可与顾青娥结亲,这是双赢的局面。
所以顾母想要极力促成此事。
只是顾青娥从未考虑过此间因由,这才说出那般话来。
议事大厅内有些平静,游家的长老是游牧儿的亲二叔,一个看上去就有些强势的中年男子。他半眯着眼睛,双手拢在袖内,一直没有表态。
大半长老都看游家长老眼色行事,游仲不说话,谁敢说话?
可能只有仅次于游家的王家了吧。
王家就是顾母的娘家。王家人一脸淡然地站在那,仿佛他们将要讨论的事,跟他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青娥这个外孙女,他们亦从未在乎过。
“你们有病吗?”
终于有长老忍不住了。他一甩宽袖,脸上的肥肉就抖三抖,“老子这爆脾气,你们他娘有屁就放,游仲老狗,你他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连青娥的一根小指头都不如,还在这摆谱子让咱们决断她的生死?真是天大的笑话!”
“张老三,你放的什么茅草屁?”
游仲没说话,王家长老却好像跟游家穿了一条裤子似的,冷冷地说了一句。
“老子还没点你呢,你王家就是个怂包,人多了不起?今儿把话挑明喽,你游家王家占了全族一半人又怎的?顾青娥一戟全给撂了,你们有屁赶紧放了,再不放老子可就回家睡大觉了。再过几个时辰咱们可就出不去了,老子可不想跟你们一群大老爷待一块,臭的很!”
“住嘴!”
游仲脸色终于变了,他睁开眼睛,深蓝色的眼眸之中掺杂了太多情绪,看上去黯淡无光。可是其中那道慑人的目光看着张叔礼,却是无比犀利,他冷笑道:
“族有族规,焉有例外?她害死游牧儿,长老会总要讨论出一个说法来。”
“哼!”
张叔礼悻悻然,耸了耸肩膀。他也只是嘴上压他们一头,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游仲等人更是早已司空见惯,如今早就连嘴皮子架都稀得打。
桌边的其他长老个个眼皮子拢搭在那,恍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还是那般令人生厌的死寂,游仲自个也受不了了。
他想要叩指敲敲石桌,但桌上刻着神女苍兰,他不敢也不会这么做,只得佯装咳嗽,道:“我族一十三姓长老皆在此,既然没有长老发表意见,游某就不拖延时间了。顾青娥挑唆游牧儿致其死亡,罪证确凿,经由长老会议定,判其入绝仙池内,生死天决!”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长老几乎同时瞪大的双眼。
入绝仙池,跟弑杀仙人有什么区别?
自天界形成以来,诸般仙灵证道启智,元始大神便立下一条天规:仙人者,不可无故弑仙诛仙也。
游仲的这个决定,不但挑战了在场所有长老的底线,更是毫不保留地表达了对顾家的灭绝之意。
尽管大多长老都是看游家脸色行事的,但此际各位长老交头接耳,显是对此决议非常不满。
要知道,顾家不仅是苍兰同族之人,更加是最接近神女的血脉。如此作为,不啻于背叛祖宗。
游仲淡笑着,给其中一名中年人使了使颜色。
“诸位不要非议游长老,此事,其实是舍妹的意思。”
“你妹算什么东西?”张叔礼忍不住冷笑嘲讽,“孙伯义,是你外甥没本事,眼下还要害了我族现今唯一的战将不成?”
张叔礼把“唯一”两个字咬得极重。
其他长老听了,纷纷点头。其中一名身材削瘦,一身兰衣没有一丝褶皱的长老附议道:“张胖子说的极是,顾家血脉最近神女,可人丁稀薄,传至今时已无男丁,唯青娥一个女娃,何必斩尽杀绝。”
“娄竹竿说的对。”
张叔礼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道,他瞪着娄季信的寸长胡须,眼中满是羡慕。
“娄长老高见,敢问娄长老当何如啊?”
游仲冷笑一声,眼中泛出寒芒,冷的像是要结冰似的。
“不如外放进洪荒去吧。”
娄季信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打算看着游仲。他看着石桌上的神女说话,心中升腾起一阵奇异之感,仿佛这石桌上的神女,唇角微微上翘,在向他微笑一般。
“哼!娄长老真会以德报怨。你娄家当年何等风光,一门三大战将,全部跟了老顾去探索洪荒,一个也没回来!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死心,想让青娥继续探索洪荒吗?”
娄季信没有说话。
“王仁,你这话的意思…是想保青娥喽?”
张叔礼双手抱臂,像看笑话一样看着王家长老。王仁一时语塞,赶紧偷瞄了游仲一眼,见游仲似未将此言放在心上,顿时心中吁了口气。他转而又想,这里除了游仲,也就他王家地位最高,登时又挺起胸膛,叱道:
“青娥毕竟是我外甥女。”
“见鬼了,见鬼了,你还知道青娥是你外甥女。”张叔礼一径摇头。
游仲的眼皮忽然跳了跳,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嘲笑的神色,转而又消失不见,就像是夕阳下的血色,悄悄蛰伏起来。
“那便外放进洪荒好了。”
这一次,长老会全部噤声。
…………
…………
孙伯义带着长老会的决定来到了顾青娥的石屋之内,游牧儿的母亲孙氏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看着石床上安静祥和的游牧儿,眼中满是温柔。
孙伯义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他轻轻摇了摇妹妹的肩膀,附耳将长老会的决议告诉了她。孙氏呆了呆,眼中的温柔立时化作了狠戾,她猛然回首指向一旁的顾青娥,厉声道:
“这个贱人的父亲害了你的弟弟,现在又害了你的外甥,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不行!我要她进绝仙池!!”
说到最后,孙氏几乎是嘶吼着道。
顾青娥脸色一变,同时,孙氏眼前蓦地闪过一道人影,“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只见原本温文尔雅的李道长,此际竟也像个发了疯的妇人一般怒视着她。
“贱人,你说什么?”
孙伯义在一旁看得呆了,他一把拉住李道长的袍袖,惊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李道长一把甩开孙伯义的手。
孙氏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李道长,接着又看向顾青娥,眼中的怨毒之色又加重了许多。
顾青娥一脸迷茫,待她看清孙氏眼中的怨毒,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渐渐恢复清明,脸上没有一丁点其他的表情,只是轻轻地走到游牧儿身边,最后看了一眼游牧儿。
“好,我进绝仙池。”
声音平淡的让李道长的心微微一震,就连孙伯义都感受到那毫无眷恋的感情。这个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娃,那个每天坚持在洪荒中修炼的战将,真的就要被他们亲手扼杀吗?
“妹妹。”
孙伯义于心不忍。
游孙氏捂着嘴,仰着头发出低沉而又尖细的冷笑,就像夜晚迭声叫唤的巫婆,神经而又冷漠。
“青娥……”
李道长双眉微皱。
“大叔,什么都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