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这南周皇宫也有一年多了,帝王的木艺房,金蓝也是第一次见到。
金蓝举目四望,这里没有皇宫其他地方那般过多的修饰,没有晃花人眼的金银玉器,没有精致非凡的雕栏玉砌,整个屋子,给人一种朴素清新的感觉,柜子、桌子、椅子,居然全都是木头雕筑而成,甚至没有上漆。
所有家具的基调都是自然色米黄的木纹,空气里充斥的是好闻的木屑味,竟然叫人一时间忘了这个地方是锁住人一生光华的皇宫——让人瞬间就卸了负担,轻松起来。
金蓝也没提醒帝王,自己在屋内转了转。
屋内各处,都摆放着木刻成品——应该都是出自朱佑的手。
大到国家城池,中到街道房屋,小到花鸟鱼虫,所有木刻都仿佛栩栩如生般,每一笔、每一划定都是经过细细观察与考量,才下手的——能有这般用木头就能刻出这大千世界的手艺的人定是心思极其细腻、敏感而又有能洞悉世间万物才能的。
金蓝把所有木刻都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里头居然没有刻人的!
她回头看了看朱佑,心里叹气,果然,这位帝王对人心早就看透了,而且大约也是失望透顶了吧?
金蓝站在一旁,默默想着自己的心思,任帝王畅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惊扰。
不知多了多久,朱佑突然喜悦得喊了一声:“完成了!”
金蓝赶紧上前参拜:“民女金蓝拜见陛下。”
朱佑一边让她起身,一边惊讶道:“你来了很久了?怎么也没人告诉朕?”
金蓝笑着抬头:“陛下着迷于木刻,那种全神贯注都感染到了民女,民女自是不敢扰了陛下兴致。”
朱佑捶捶肩膀:“哎,朕就是这个毛病,多少年了都还是改不了。只要碰到这木头啊,不管外头是天崩了还是地裂了,朕就都感觉不到了。想当年,朕的昌平。”说到这里,帝王突然停下来了,低眉突然叹了口气。
昌平公主是帝王心中之痛,金蓝自然知道,立即转移话题:“陛下,民女已经把《红颜记》里小皇子十六岁时的故事写完了,今儿来就是讲给陛下听的。”
朱佑眼前一亮,放下手中刻刀,急急道:“你坐下,快讲来与朕听。”
金蓝谢了帝王赐坐,这才娓娓叙来:“话说这小皇子得了那异人指点,功夫大有长进。他知道自己继续待在都城,即使不被兄弟害死,也会无端被他那父亲猜忌,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于是,十六岁一到,他就自请从军剿匪,更是愿意从底层做起。”
这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将元魍那一年从军经历,后被元珲跟元瑾陷害的事情穿插入其中,听得帝王揪心痛肺,眼圈都红了几回。
金蓝讲完后,帝王犹是意犹未尽,急着问:“后来呢?他那杀千刀的兄弟遭到报应了么?”
金蓝却不答,反而再转了话题:“民女听诸葛大人说,陛下这几日心里有郁结之事,很是烦躁?听说是关于大舆进军之事?”
朱佑一听这话头,又郁闷了:“怎么连你都跟朕提这破事儿?朕早上被他们吵得够呛了!你还是给朕接着讲故事好了。”
金蓝摇头:“这故事,讲到这里,民女也是再也讲不下去了。因为,连民女都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或者,小皇子那兄弟会遭了报应,又或者,小皇子至死都没能再见到这世界上唯一担心他的亲人。这个结局,已经不是民女能够做主的了。但是陛下,也许可以。”
朱佑沉默,半晌,才叹口气。
金蓝再道:“陛下,民女听说这回领兵前来的是大舆太子。虽然诸葛大人抱怨朝中已多天为此事烦忧了,但是民女猜想,是战是和,陛下心中其实应该早有定夺了吧?”
朱佑有点不满:“这诸葛文才当真好大的胆子,朝廷上的这般大事,他倒是也敢到处宣扬?总有一天,朕要办了他!”
金蓝轻轻一笑:“陛下不这么说的话,民女还以为是陛下授意诸葛大人将这朝廷大事告诉民女的呢?”
朱佑看他一眼:“你这丫头,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烦恼多啊!”
金蓝点头:“民女想,大约这点陛下比民女感受更深。民女其实就是个普通人,想的也不过就是身边的人一生安好。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即使一路上碰到再多苦难,民女也会一一克服。”
朱佑跟着喃喃一句:“只盼他一生安好啊。”过了好久,才又道,“虽然朕也想出兵,可是,宰相说得对啊,没有合适的领军之人哪。”
金蓝笑道:“民女今日除了讲故事外,另外就是来给陛下解决这个难题的。”
“哦?”朱佑抬眉看她,“这你都想到了?你能怎么解决?”
金蓝道:“陛下不是说无帅将之人才吗?民女倒是有二人选。”
朱佑手指敲击着桌子:“你倒是比朕还要了解朕的国家。”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别人倒是先知,即使是做了多年被架空的帝王,朱佑心里还是隐有不快。
金蓝摇头:“民女只是为了身边人,不得不想他所想,虑他先虑。”
朱佑这才缓了神色,是啊,说到底,这丫头,不还是为了他的外孙吗?于是,问道:“那两个人是谁,说来听听。”
金蓝道:“第一个,是卧龙关守城大员,刘云。”她很早就关注了这个人,能让宰相跟监国那两大势力都放心把关门要塞交给他看守的人,而且一看就是二十年,这个人定是有不凡的实力。